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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8 END ...


  •   ——啊 多麽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独

      14.

      她说,龙马,我爱你。

      那个拥有世上一切名利的青年的眼睛在夜幕绽开一线黯淡的光辉,时针指向2字,他的声音带著浓浓睡意,像猫的慵懒。

      怎麽了?他问。

      红发女子埋首他的颈窝,叹气声绵长娇柔。

      她摇摇头。
      她说,我想你记住而已,我真的很爱你。龙马。

      *

      夏季结束前的最後一个午後,樱乃穿上素白的连身裙,束起久违的孖辫,站在秋千上轻轻摇盪,阳光直接刺入她的双眼,她空出一只手揉揉,两个大孩子围著秋千架追追逐逐,一个逃一个追,重复在同一地点,永远追不完的长路,永远缩不短的距离。

      她一直盪到等待的人出现为止。茶发的学长踏著优雅的步伐对她挥手,樱乃凝望学长两弯慑人心魄的深蓝,蓦地想起学姊仅有一次满脸通红的往事,朋香翻看她摊放在草坪的本子,内页一行细细的端秀英文字,Blue is the color of my dream。
      ——啊啊,南翔学姊,好缠绵哦。

      不二微笑著跟樱乃打招呼,他的笑容拥有温暖心灵的力量——要是他没有存心耍腹黑。以前樱乃觉得不二的笑容很虚伪,但是不懂享受人生、珍惜身边事物的人是无法露出这麽悠然的微笑。

      他既将一切置诸度外,又把一切收於掌心。

      「时间差不多了。」他说。樱乃跳下来,握住他伸出的左手。

      他们在繁闹的街道并肩漫步,往大球场的路渺远悠长,樱乃心情很复杂,巴不得路永远见不到尽头,又恨不能插翼飞去。她抬头寻找转移注意力的东西,譬如树上的蕊结了花,天空的云比往常白,东京的空气比其他地方污浊,视野也不好,不过这是养育她成长的地方,虽然不知是否不二的出生地。国中时候盛传不二是归国日侨,因为在外国居住过所以气质与别不同。朋香想驱使南翔学姊探问,可惜学姊不感兴趣。

      她有种错觉这样一路走下去陪伴自己的人渐渐变换成另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那纤纤的长指暖煦的笑容安抚过她少女时代绮怩的不安,当她以为爱情的阻碍仅限於爱与不爱的那个时候,那漂亮到像一朵灿放鲜花的女人是抱著怎样的心情毅然离开她魂牵梦萦的男孩,她不体谅了足足七年。

      前几天日本网球协会会长御驾亲临,邀请龙马担任日美友谊赛的特别嘉宾,跟美国队的教练打一场馀兴节目。虽然不影响正规赛事的胜负,但事关国体,他们十分关注。那位教练是南次郎当职业选手时的宿敌,享负盛名,转职教练後培育不少球坛种子,是精英中的精英。换言之,他们请龙马出场,一则想制造话题,二则不敢待慢。

      他的语气诚恳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拒绝,他的理由也充份到无法婉言相距。一房之隔,龙马在书房看漫画看到打呼噜,南次郎被伦子提到百货公司,菜菜子上研究所,她在客厅就孤身一个人,凝住嘴梢一抹微笑,冷静地聆听将龙马从她身边拉开的安排。

      这样未尚不好,她欠的机会,现下摆在眼前了。

      她想,这也许是冥冥中自有主宰。会长粗哑的嗓子与春风拨动的风铃交织成命运的宣告书,她有权选择撕毁,最後却印下合作了盖章。

      ——你甚麽意思?说不喜欢我打球的人是你。

      无视龙马语带不满的质问,她抹乾净球拍上的尘埃,小心翼翼彷佛清洁著的是积满污垢的甜蜜回忆。她没有气恼他的无礼,她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担惊受怕,她微微笑了笑,然後菜菜子告诉他,手冢已经在楼下等著,等著做他练习的对手。球来球往的声音让她想到在美国孤单的日子,她绻缩在窗畔下,数著月缺月圆几回,白兔才到凡间给她忘却烦恼的仙丹。

      她安慰自己一个人孤单胜於两个人寂寞。她愿意为龙马心碎,却不忍曾经纯真的爱情被折磨到面目全非。他们各自拉著自己梦想往不同方向扯,撕开两半後微笑将会变得腥腥作态。

      她不想等到龙马的笑容成为奢侈品的一天才领悟人生总有得不到的东西,犹如飞逝的光阴流走的河水重温不了的往事,始终只是掌心一抹清幽的蓝月光。她希望她所爱的人过得无憾无怨直至双眼永远不再张开,即使只能透过冰冷薄弱的照片亲吻他的笑容也不等於没有意义。如果happy ever forever容不下两人,她抽身而去总算嬴了风度嬴了骨气,扳回一局。

      手冢回去後,龙马独自对墙壁挥拍,晚上就寝前嘴梢含著心满意足的恬静笑容,尽管四肢酸软到不能动弹。

      今天是龙马打复出赛的大日子,昔日的青学正选纷纷来给他声援。网球场上没有女生掺一脚的地方,然而作为看著他一路走过来的女朋友,樱乃想看他到最後。

      然後她会独自离开东京。

      当晚她说,龙马,我爱你。

      15.

      踏出家门,龙马系好鞋带,桃城的脚踏车刚好在门口煞掣。
      两个大男人同骑一部自行车的画面实在很影响观瞻,尤其桃城笑嘿嘿摇晃著两瓶新鲜牛乳。不过龙马觉得开心,以前不喜欢前辈将自己当小屁孩,现在人长大了,居外几年体验到人情冷暖,在樱乃自残时又获得多方支持,才懂得友谊的可贵。

      他整了整衣领,坐上脚踏车,风在耳边掠过,牛奶浓润的口感滑入咽喉。

      他们和手冢约好早上八时在大球场後门等,前门记者的数量让悄悄溜过去的桃城咋舌,习惯被采访的龙马视作平常。绕远路花多了时间,八时十分他们泊好车子过去,手冢严肃古板的脸已罩上不耐烦的寒霜。

      晨操是龙马对战手冢和桃城。手冢虽不是职业球手,多年来球技却不退反进,桃城的运动神经也保持得很好,一开始龙马惨被压制住,然後姗姗迟来的菊丸发挥煽风点火的本领,左一句啊啊小不点果然不行了,右一句手冢你好歹稍微放水不要让小不点输得太难看,成功激起龙马的怒火和好胜心,6—4终局。

      下午大夥儿在食堂吃完愉快的午餐,龙马跟菊丸单挑一局,不论胜负的网球一样很好玩,菊丸的舞蹈式击球尤胜当年,青学的猫咪不改天真活泼的个性,红发仍然翘起,OK绷倒拿下来了。

      终局,龙马找擦汗的毛巾,迎入眼帘是一张柔美温顺的脸孔。他接过樱乃的湿毛巾,她穿上白裙子束了孖辫子,初相识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急速旋转。他想说甚麽,抬头视线捕捉到铁丝网外和菊丸言谈甚欢的不二,兴致又起。不二是他最想挑战的对手,国一那场没结束的战役让他耿耿於怀。他用球拍指向不二,对不二下战书,毛巾随手扔给樱乃。

      不二故作思量一番,然後笑笑,不了,越前,我没有心理准备。

      一众栽倒。菊丸惨声嚷嚷不二打球需要甚麽心理准备,你跑个圈热热身回来就能打吧,反正战无不胜的手冢夥拍桃城也输给了小不点,你没有甚麽好介意的。

      不二摆出很委屈的表情。英二,我试过打败手冢的。

      众人尖叫,手冢的金丝眼镜边闪出诡异的光芒,他们涌上去七嘴八舌。呐呐呐呐,不二你说真的吗?甚麽时候?为甚麽我们不知道?!

      激动的几乎抓狂奔走。错过天才VS部长的重头戏,损失啊损失。

      不二笑眯眯。去年……比赛斗快吃辣辣拉面。

      嘘!!!

      鸟兽散去。被不二这麽一闹,龙马忘了该和他做个了断,自然也忘了樱乃还拿著毛巾痴痴站在他背後,痴痴地微笑。

      不要紧不要紧,她了解她的小王子,他一触及网球便忘掉身边的一切,她明白,她了解,她原谅,她只是无法释怀。

      桃城送他葡萄味的ponta,那是国中出战前他必饮的炭酸饮料。喝完後要上场了,樱乃给他打气说不要紧张,随即因为龙马淡淡瞪她一眼悟到自己说了傻话。龙马怎会紧张?他是网球场上的天之骄子,场内几千信众为呼啸他的名字前仆後继扑入场券,网上炒价到了30万円。为了甚麽?只为向打出抽击球B的选手高呼越前龙马。

      她仰头看天,苍穹蓝得很明澈,是适合大鹏鸟振趐飞扬的天气。
      金丝笼子和綉花枕头,关不住鹏鸟踌躇满志的野心。

      看,小王子踏出小碎步,击球声汇合欢呼声奏出动人心弦的乐章。龙马高傲的眼眸燃起追逐胜利的渴求。樱乃的胸口重重一抽,再多一些,再久一会,再让她看著龙马一阵。尽管他的双眼已经没有她,他的脑海已经遗忘她,他的世界在一开始,已经和她分离得很远很远,这个她全心爱著的男人,她的龙马。

      请青学正选陪他打热身赛是她的主意,她想在离开前为修补他被破坏的前途出绵薄之力,手冢、桃城和菊丸不疑有他,开开心心跟小学弟聚了旧。她泪盈於睫,但是多年来她哭得很累,於是深深吸口气,让酸涩的感觉压到瞳仁深处,不贬眼,泪水便不会滑落。

      进入抢七,时间的步伐不为离愁放慢。这样最好不过,有些事情与其两个人忍受不如一个人承担,他曾经为她爱过犹豫过便已足够,放手的一方是她,选择结束的人是她,这段感情没有负心薄幸的一方,已经很圆满。天长和地久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这一刻与不二相亲相爱的南翔姬,未必是和她步入教堂的那个人。

      她吸口气,放声大叫:「龙马!加油!你是最强的!」

      龙马一下子抓住那个娇嫩的声音,回头,笑容灿烂的她对他挥手,那生机勃勃的表情是他渴望多年的那种温柔,不吝啬对朋香,对朵莉丝,对南翔露出的快乐神色。

      他感到暖流从心腔漫延到四肢百骸,他在几千人前对她点头,便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从没有如此贴近对方,抢七局结束,龙马保护了南次郎不败的神话,他举起网球拍的姿势点燃激烈的喜悦,全场为他的胜利忘形欢呼,青学的前辈和记者一涌而上拥簇著他,他的手下败阵愤然离场,气氛似一窝烫手的沸水,滚滚腾腾。

      樱乃置身局外,凝神把龙马的别扭的笑容记在心底,然後一言不吭,默默地走向出口。

      被球迷抛上半空的龙马以为,她只是去买葡萄口味的ponta,顺道思量一番好台词赞赏他。他的目光追随著她的背影,直至完全被光线吞没。

      他抓破头想不到,这是他最後一次见到樱乃。

      随後几十年,她再没有穿起白色的裙裳,翩然来到他的生命,对他说,我爱你。

      16.

      成名以後,龙马被记者拍过无数单人照,也许这个缘故做成他对镜头和闪光灯产生过敏,樱乃多次想就他们的生活留下点滴,他往往诸多抗拒不肯入镜。

      菜菜子和龙马的妈妈在大球场见证龙马重返国际舞台的一刻,南次郎在大钟下呼呼午睡,没人会发现她提著行李箱离开越前家。

      樱乃将案头上国一的合照塞进行李包,说是合照,不过是菊丸前辈机缘巧合下成全她的心愿,当时龙马不是打算和她照的。但无论如何,被摄入镜的是他们,樱乃珍而重之放在房间的当眼处,如珠如宝地视作无可取替的纪念品。

      关於龙马的物件,她甚麽也不打算带走,除了这幅最初也是最後的合照。

      门扉带上的一刹间,她和龙马,从此一刀两断。

      *

      几个小时後,龙马尽兴而归,才发现樱乃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没有她的衣服,没有她的鞋履,没有她的盥洗物件,她毛绒绒的玩偶,堆积在床底下的杂志,浏览网页的notebook,早上出门分明还在,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合照也被一并取走,乾净的彷佛龙崎樱乃是他精神失常幻想的虚构人物。

      愣住几分钟,他夺门而出搜寻任何一个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打电话给每个朋友请求援手,甚至跑到派出所查问有没有妙龄女子自杀的报告。

      但是没有,甚麽都没有,樱乃的父母陷入半疯狂状态,揪住龙马的衣领咆哮著要龙马把女儿还给他们。

      樱乃消失了。
      她竟然不辞而别。

      龙马期望过她会返回美国,特地致电凯宾请他帮忙留意,後来发现樱乃的护照丢在父母家没有带走。他曾经执意肯定她还在东京,从早上到凌晨要不漫无目的乘搭JR线,要不在街道走来走去碰运气,可惜成果不彰。他拖著疲乏的步伐回家,总忍不住希望打开房门会看见笑容可掬的樱乃。

      他很後悔,觉得是自己的错。全美网球协会的电话,他听也不听。

      然後有一天,龙崎奶奶拿著长方形包裹按门铃。龙马以为她终於忍不住要杀了他,正盘算盒子里的是武士刀抑或□□,她突然长叹一声,说:「已经够了,龙马,你不用再找樱乃了。」

      他的脑海出现几秒的空白,他瞪著龙崎奶奶,後者一本正经地回望过去。

      她呷口茶,风铃声软软拂过花白的发根,她比七年前老迈了很多,但人还是那个人,坚执,自信,聪明,大情大性。

      龙马冷冷说:「你这是甚麽意思?」

      「其实一直以来,樱乃有跟我保持联络。」龙马闻言脸色骤变,她理也不理,径自说:「不告诉你,是想你稍微受点教训,你漠视他人感受的性格让她吃了很多苦头。」她顿一顿,摇了摇头,嘴唇流出淡淡的无奈。「不过,大概是我多事了。她没有怪你。」

      关於感情,他们开始得太早,发展得太快,很多应该留意到的事,因为年幼无知,所以白白忽略掉。虽然努力补救过,但是这个世上,能够弥补的东西仅限有形物质,那些感觉、伤害、记忆,要修补这些东西,困难得无法做到。

      面对这些难题,可以选择在伤害加深前离开,却不能阻止疼痛渗入骨髓。尽管痛楚有天会平复,但是由此产生的畏惧感,却很难烟消云散。

      独自踏上旅途的樱乃,在大阪一间不经见传的体育用品店,找到龙马惯用的旧形号球拍。於是寄到父母家,托奶奶带给龙马。

      她希望他明白她一直深爱著他,不辞而别,是为了不要在最後一刻心软留下。
      她期望他知道她一直想念著他,选择离开,是为了让痛楚将彼此的爱意折磨到面目全非前,画上美好的收梢。

      她没有停止爱慕他,依恋他,注意他。她只是不能够,继续待在他的身边而已。

      试问这番绮怩的心事,他会懂得吗?

      *

      龙马端详著全新的网球拍,随意挥动几下,果然是用惯的牌子好。

      他仰头看见月亮弯弯,彷似一弧清幽的银水。他想起在美国的时候,樱乃经常倚在窗畔看一晚月色,他也许跟凯宾研究双打策略,也许独自练球,也许看杂志,也许做别的事情,却一次也没有,在她露出寂寞的表情时将她纳入怀中,一起赏月。

      ——龙马,我好孤单。
      她曾经这麽说。

      他听到南次郎的脚步声在背後停住,喳一声的,尼古丁的味道筑成天梯爬上月亮去。

      他继续大力挥动球拍,手感和重量他都相当满意。父子俩一声不吭,直到龙马倦了坐下,南次郎才来到他的身边,说:「今晚的月色不错。」

      龙马敷衍了声权充回应。

      「你打算怎样?」

      刚才龙崎奶奶故意泄露风声让龙马得知樱乃的去向,他像盲头苍蝇在人海汒汒的大城市为她奔走,现在终於掌握确实线索。樱乃是个单纯的痴情女孩,对龙马缺乏基本的抵抗力,假若龙马亲自去接她,所有她掉头离去的理由统统在拥抱的瞬间化为泡影。

      龙马握住球拍,指头弹动紧绷的弦线。

      他微微一笑,笑里头藏著许许多多一下子无法厘清的情绪。月亮在他的金眸投下优雅的影子,风声吹来群情汹涌的欢呼声。

      她说,你是最强的。

      「我想打网球。」

      *

      越前龙马,以高中生身份闯入国际球坛,十九岁凭出色的球技渐露头角,成为全球触目的新星。他在二十岁那年神秘消失,其後於日美友谊赛以击败父亲宿敌的姿态重返国际舞台,从此扶摇直上,勇夺多项公开赛冠军,二十四岁荣登世界第一种子宝座,二十五岁成为首名嬴得大满贯的日本职业球手,蝉联四年,在一场慈善比赛中胜出後,宣布挂拍,跟妻子环游世界,过理想的生活。

      据称他二十岁後没有更换过球拍,在职业生涯一直带著它征战连场。
      BRIDGESTONE。
      最後一块出售自大阪一间不经见传的体育用品店。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8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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