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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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扣在无尽的荒漠上，暗蓝色的苍穹被繁星缀满，细碎如呼吸般静静的闪烁。幽谧的光缕缕垂散，在满地的沙砾中，折射着肉眼微不可见的光泽。
四周风化的巨型岩块拖曳着狰狞的暗影，藏在寂静的夜色里，鬼魅般掩饰住张牙舞爪的身躯。前方的人已经逐渐走远，与远处绵延山丘的朦胧轮廓逐渐隐匿为一体。
徐放晴趴在杰仔的背上，杰仔的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了她身前的衣裳，散发着浓浊的汗臭。不时有卷着沙粒的微风吹过，那风燥热滚烫，带不来一丝凉意。
徐放晴稚嫩的手臂环抱着杰仔的脖子，努力用疼痛热辣的喉咙挤出话语：“杰仔哥，我自己走吧。”
杰仔置若罔闻，只不断地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就要到了，细妹，就要到了。”
无望的黑暗中，两只重叠在一起的细小身影，如生命将尽的蚂蚁，缓慢地蠕蠕前行。
货船抵岸的清晨，偷渡客们被分批关进不同的两只货柜。货柜内憋闷而潮热，散发着腥臭的腐烂气味。
货柜车摇晃着走走停停，车速快的时候，有气流的震颤在货仓内嗡鸣，新鲜的空气顺着货柜的缝隙钻入，人们可以畅快地呼吸。每当货柜车停驻，车厢内的空气迅速地稀薄浑浊，人们只能在黑暗中粗重地喘息，不敢制造出任何多余的噪音。
中途，货柜车久久地停滞不前。货柜外有人用陌生的语言在嘈杂地呼喝，杂乱的枪声突然响起，货柜车猛地加速，车身急剧地颠簸摇摆。偷渡客们毫无防备地翻滚在一起，车厢内尖叫连连。祥水猛地抱住徐放晴，紧紧地蜷缩着，用身体护住她弱小的身躯。
人们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在漫长而炎热的煎熬中，货柜舱门终于被打开。风沙扑面，入眼所及，是漫无边际的荒漠。
刀疤让祥水和杰仔清点人群，抬下货柜车内的水壶和干粮，排队分发，自己走到司机的身边，点了一支烟，问：“向导呢？”
司机是个棕色皮肤矮壮的墨西哥汉子，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他无所谓地咧嘴笑笑说：“最近这里配合美国的边检查得很严，谁知道呢，也许被抓了也说不定。祝你们好运。”说完，关上货柜铁门，跳上驾驶舱。货柜车在隆隆烟尘中远去，只剩下仍然在荒漠中四下张望的人群。
偷渡客们听不懂刀疤跟司机的对话，只觉得刀疤面上的神色凝重不已。众人在原地或坐或躺，静静地等待。人们窃窃私语，不知在等待什么，却没有人敢上前去询问刀疤。夕阳的余晖即将消逝，刀疤抬手看了看时间，带领人群向荒漠深处走去。
徐放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赤红的阳光将大地洒成血色，地面细密地龟裂着，裂缝蔓延地奔向视线尽头接连成片的岩丘。突兀而怪异的石山零散地矗立，石缝扭曲而连续地层叠在一起，间或有碎石“哗啦哗啦”地从石缝间滚落。
高大的仙人掌浑身长满巨刺，有些连结成群落，有些孤零零地伸展着粗壮的身躯，夹杂着低矮的利齿灌木。偶尔有蛇和蜥蜴在它们的根茎深处闪现，发出“沙沙”的声音。
空气粗糙燥热，满含沙粒。阵风吹来，黄沙扑面，不断地将人身上的水分蒸干。地面被风吹得裸露出岩尖，被扬起的沙砾重新摔落，将地面再度铺满。又被新一轮热风吹散，如此往复不休。
徐放晴的新奇感很快就在酷热和疲惫当中消失殆尽。人群已经拉开成断断续续的连线，各自拖着沉重的步履前行。徐放晴追随杰仔的背影，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偶尔有风刮过，徐放晴只能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再迈开疼痛的腿，快步追上去。
每隔一段时间，刀疤会让偷渡客们短暂休憩，等待后方脱队的人群。休息的时间太短暂，完全不足以缓解徐放晴的疲劳。她的腿越走越痛，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脚底传来火辣的粘稠感，徐放晴感觉脚已经与鞋底黏着在一起，每一步抬起，每一步落下，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队伍不断前行，徐放晴不敢停下步伐。她清楚地明白，此时此刻，只能自己坚持着走下去，没有人能再帮她。爸爸、阿花婶、刘叔叔、胡老师，徐放晴默默地反复念着，眼前不断闪现这些人的面孔。视线越来越模糊，跌撞几步，徐放晴再次摔倒在地。
身后有人钳住她的腋下将她拉起，徐放晴还在朦胧中试图辨认的时候，被那人回身托在宽厚的背上。祥水的声音传来：“抱紧，叔背着你。”
徐放晴还太年幼，但她隐约有感觉，这样说不定会拖累祥水。她挣动了几下身体，发出微弱的声音：“祥水叔，我自己能走。”
祥水不做声，只把徐放晴托紧，快走几步，跟上前方的人群。祥水走的很稳，他背上的肌肉结实有力，徐放晴的紧张和恐惧感渐渐消散。在前行的规律摇晃中，困意袭来，徐放晴渐渐地睡去。
中途又休息了几次，徐放晴已经记不清了。她睡睡醒醒，祥水和杰仔轮流背着她，汗流浃背，这时候，徐放晴就会要求他们放下她，自己忍着痛意尽量多走一段。
休息的时候，祥水会取下身上的水壶，让杰仔和徐放晴小口啜饮，他自己，只倒一点点水湿润着嘴唇。
长长的队伍速度极为缓慢，天边有霞光逐渐升起。日出后，空气更为燥热，地面上开始蒸腾出滚烫的热气。没办法继续前行，刀疤寻了石山的背阴处，让队伍休息。
石山的阴影并没有给地面带来太多凉意，筋疲力尽的人群随意地躺着，发出粗重的喘息。人数比出发的时候似乎少了些，也没有人试图返程寻找。
随身携带的干粮过于粗硬，草草的嚼完咽下，让喉咙更为焦灼。祥水尽量地节约着水壶中的水，让杰仔用石头砸下一截粗壮的仙人掌，裹在衣服里敲碎，将汁液轮流拧进三个人的口中。那汁液苦得徐放晴拧紧了眉头，小脸紧巴巴地皱缩在一起。
人们陆续起身，学着杰仔去补充更多的水分。气温越来越高，人们随着石山逐渐缩小的阴影不断后退，紧紧地贴在石壁周围。
汗水不断流淌，人们休憩着，没人能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捱到黄昏，夕阳穿破云层，洒下璀璨的光柱，有突兀的尖叫声不断从人群中响起。
祥水警惕地翻身而起，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蝎子，有蝎子！”人们叫喊着，慌乱地跑离岩壁。杰仔赶快把祥水拖离一旁，撩开裤腿看，小腿下截高高肿起，红肿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弥散，正中有圆形的小孔，隐隐泛着莹泽的水光。
“怎、怎么办？！”杰仔惊慌失措，不等祥水开口，杰仔飞快地向刀疤跑去，借来了刀子。
“爸，你忍着点！”杰仔划开伤口的时候，祥水咬紧牙齿，身体剧烈颤抖。杰仔俯身吮吸着，将污血吐在沙地里，接着用水简单清洗，撕下布角将伤口扎紧。
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被蝎子蛰伤的人群，有些在同伴的搀扶下起身前行，更多的，被留在原地，不断发出绝望的哀鸣。
杰仔搀扶着祥水，逐渐落在队伍的最后方。徐放晴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每次追上休息的人群，没坐下几分钟，就得继续前行。
祥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不断地从毛孔流出，浸湿他的全身。在又一次人群陆续出发的时候，他叫过来徐放晴，轻声问：“细妹，你叫什么名字？”
“徐放晴。”
“我叫陈祥水。不要忘记我。”祥水用颤抖的手摘下背着的水壶，递给杰仔，“你们一定要走出去。”
杰仔噗通一声跪在祥水身前，泪水簌簌地滑落，“我不走，爸，要走我们一起走。”
祥水用力地揉着着杰仔的头发，眼眶中有液体晶泽的光芒。祥水轻轻地说：“带着她走吧。一定要活下去。”
杰仔紧紧地抱住祥水，嚎啕大哭。徐放晴拉着祥水的手臂不肯放开，看着祥水的眼泪不断地滴落。祥水喃喃地重复着：“走吧，走吧。”
良久，杰仔猛地放开祥水，将徐放晴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地向着远行的人群走去。摇晃的视线中，徐放晴看到祥水不断地向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向前。祥水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
徐放晴的鞋子已经渗出了血水，渐渐地，杰仔的身体也开始摇晃，远处的队伍时隐时现。中途追上前方休息的队伍时，刀疤来到他们身边，提起他们的水壶挨个摇晃。
他们三个人的水喝得很节约，除了祥水递过来的小半壶水，杰仔和徐放晴身上的水壶还是半满的。刀疤拿走了水量最多的一只，杰仔低着头一言不发。
天色已经大亮，朝阳早已悬空。
刀疤集齐散落的人群，指指身后的岩壁：“翻过这座山，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