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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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
已经是夏末的季节，入秋前的天气仍然非常炎热。知了吱吱地叫了整天，捱过了燥热的午后，有气无力地在黄昏到来前发出蝉鸣的尾音。
五岁的徐放晴，身体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许多。她的衬衫已经洗的微微泛黄，肩膀和袖口有些许磨破，又被拙劣的针线歪歪扭扭地补上，就有些皱褶。裙子也不像其他小朋友身上穿的那样平整，折痕处松散地垂着。黑色的小皮鞋不再光亮，鞋尖鞋跟处都已经磨露出粗糙的灰色皮质，显得有些脏污。
但是这些明显并没有影响到小姑娘的心情。徐放晴白净的小脸被夕阳晒得微微泛红，鼻尖带着几滴汗水，她衬衫的领口工整地结着小小的领花，惦着脚尖，兴奋地站在幼稚园门口，反复向外张望。
家明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徐放晴，要不要一起回家？”
徐放晴有些骄傲地扬起小脸，说：“我爸爸今天来接我放学，你先走吧。”
“可是其他人都回家了，你爸爸还没来，要不要我陪你等？”
徐放晴摇摇头：“你回家太晚，阿花婶婶会担心。我爸爸说今天来接我，就一定会来的。”
“好吧，那我先走啦。”家明挥挥手，冲着徐放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明天见。”
“明天见。”徐放晴也忍不住回以家明同样的微笑，用力地挥手。
徐放晴最近在换牙，门牙脱落了一颗，还没长出来。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在换牙，互相叽叽喳喳笑闹得很开心。但是徐放晴为了这牙齿脱落后露出的空隙很是困窘，说话也有些不清楚，于是，在幼稚园的时候，徐放晴大都刻意抿着嘴唇，很少笑。她经常会悄悄的对着小镜子默默祈祷，想让牙齿快点长出来。
爸爸工作很忙很辛苦，经常加班到深夜，也经常需要轮换夜班。徐放晴在家的时间，很少能见到爸爸。爸爸回家了，往往很疲惫的倒头就睡，经常在徐放晴早上还没起床的时候，爸爸又去工作，没有太多与徐放晴交流的时间。
但是徐放晴今天上幼稚园之前，爸爸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承诺，一定会来接徐放晴放学。徐放晴已经顾不上那颗脱落的牙齿，一整天都在笑个不停，笑的家明都忍不住用小胖手来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胡老师过来摸摸徐放晴的头：“老师送你回家吧，这都放学一个小时了，你爸爸还没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这样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几点哦。”
徐放晴执拗地摇摇头。徐放晴的眼睛很漂亮，杏核形的眼睛，眸色浅淡，看起来像精致美丽的洋娃娃。但是此刻，那漂亮的眼睛中满含委屈与哀求，她抬起头扯了扯胡老师的衣角：“爸爸说来接我，就一定会来的，让我再等一下好不好。”
胡老师叹了声气，转身回门岗处打电话：“哎哎，把汤先煲上，排骨记得焯水，虫草花晚点放，加几颗枸杞。对，我今晚要晚些回去。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先煮好饭。”电话里面隐隐传来抱怨声，胡老师挂了电话，对徐放晴笑笑说：“别担心，老师陪你一起等爸爸”。
徐放晴低下头，扭捏地扯着衣角，面色潮红地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每次都给胡老师添麻烦。有时候徐放晴特别希望自己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嘴甜，可以拉着胡老师的手开开心心地说感谢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大人们，她总是不自觉地躲在一旁，等想好了要说什么，人们往往已经走开。
胡老师又摸摸徐放晴的头：“你要在这里等吗？老师去房间里面坐，爸爸来了，要叫老师哦。”
徐放晴仍然害羞地低着头，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六点钟、七点钟、时钟转啊转啊，天色已经全黑。徐放晴站得累了，抱着小小的膝盖，蜷坐在地上，仍向校门外不断地张望。
终于，门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有些瘦弱，头发上沾满了灰色的尘土，衣服袖子破了几处，衣裤上染着一道道的黑色油渍。
那人面上的疲惫在看到徐放晴的瞬间一扫而空，他绽开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展开双臂蹲下，大喊了一声：“晴晴！”
“爸爸！”徐放晴背着小书包，飞快地跑过去扑进那人怀里，亲昵地蹭着他的肩膀。
徐勇把徐放晴抱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又用下巴上的胡茬去蹭徐放晴的脸，徐放晴咯咯地笑着，用小小的巴掌推他的脸：“爸爸最讨厌了。”
徐勇抱着徐放晴，捏了捏她的鼻子：“是不是胡老师又在陪你等？”徐放晴点点头。
胡老师听到徐勇父女的笑声，走出房间，笑着说：“晴晴这孩子，我说要送她回家，她不肯，非要等你来接。”
徐勇放下徐放晴，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每次都连累您等。今天码头上临时加停了货轮，工长不让请假，才一直加班到现在。”
胡老师摆摆手：“晴晴很乖，偶尔陪她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她看了看徐勇，把没说完的半句“你要多陪陪晴晴”咽了回去。
“好啦好啦，回家吃饭，晴晴一定很饿了。”
“谢谢胡老师，胡老师明天见。”徐放晴向胡老师挥挥手，拉着徐勇粗糙的大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来，晴晴，爸爸背你。”
“爸爸上了一天班，一定很累，晴晴要自己走。”
徐勇直接把徐放晴背在背上：“爸爸不累，爸爸还可以背起来十个晴晴来回跑一百圈。”
徐放晴咯咯地笑着，搂住徐勇的脖子：“爸爸最好了。”
“刚刚还说爸爸最讨厌了？”
“爸爸不讨厌，爸爸是最好的爸爸。”
“嗯，晴晴也是爸爸最好的女儿。”徐勇开心地笑着：“爸爸今天出粮了，请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晴晴想吃什么？”
徐放晴兴奋地喊着：“耶！好多想吃的哦，干炒牛河、艇仔粥，爸爸，我们可以吃有牛肉的干炒牛河吗？”
徐勇有些心酸，他重重地说：“好!”
“那，我们可以吃有小鱼丝的艇仔粥吗？阿花婶婶家里的粥总是不放小鱼丝，好像没那么好吃耶。”
“晴晴今天想吃什么都行。”徐勇背着徐放晴慢慢向前走。
徐放晴开始为难，她掰着手指，慢慢念：“是吃牛河呢，还是吃粥呢？”手指掰来掰去，小小的脸庞上满满都是纠结。
徐勇憋住笑，也故意用为难的语气跟着念：“是哦，只能选一样，晴晴你要选哪个呢？”
徐放晴更加为难，两根手指掰来掰去怎么也掰不清楚。
徐勇走到家附近的茶餐厅，把徐放晴放在座位上，叫了牛河，又叫了粥，还给徐放晴点了一杯奶茶。
“爸爸和晴晴一人一半，分着吃好不好？”
徐放晴开心地笑着：“还是爸爸最聪明了，我就想不到。”又嘟起嘴，闷闷的小模样。
徐勇揉着徐放晴的头，两父女慢慢地吃饭。徐勇把牛河和粥里的肉都挑给徐放晴，徐放晴又用筷子夹着放到徐勇嘴边：“爸爸也吃。”
吃着吃着，徐放晴有些心不在焉。徐勇见状，柔声问：“晴晴，怎么了，吃这么少就吃饱了么？”
徐放晴低着头，小声地说：“胡老师说，过两天要交下学年的书本费和服装费，这次要交三千块。”
徐勇抱住徐放晴，用下巴抵住徐放晴的头：“别担心，有爸爸，爸爸刚出了粮，不过别告诉妈妈哦。”说完，徐勇掩在桌子后，翻开衣服内层的口袋，掏出小小的一卷钱，塞给徐放晴。
想了想，又翻了翻外层的口袋，翻出几张零钱，也一起塞在徐放晴的手里：“跟家明一起回家的时候，可以去阿花婶婶那里买颗糖吃，要吃完才回家，记得别被妈妈发现，”
徐放晴抱住徐勇，眼眶有些泛红，“爸爸好辛苦，爸爸最好了。”
两父女回到家，胡芬芳不在家。徐放晴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去给徐勇倒水：“爸爸喝水，冲好凉快去睡觉。”又把校服脱下换上小背心，拿出针线补衬衫上的破口。
徐放晴刚洗好校服的衬衫和裙子，拿到窗口正要去晾，就听见咔哒开门的声音。
“今天真是倒了霉，鼻屎坤是拉了什么人来打牌，我看就是来做局的，出老千，害我输了两千块。”徐芬芳大声叫嚷着，说完看向徐放晴：“丧门星，养你有什么用，你看看，抖了满地水，还要我来擦，这天气这么潮，生病了拉你去埋？徐勇，你就知道睡睡睡，你给我起来，这个月出的粮呢？明天拿什么买菜？”
徐勇闻言从床上翻坐起来：“你小点声，工长说这两周的粮月底一起发。”
胡芬芳闻言，用力地踢上放在墙角的铁盆：“我声音大？嫌我声音大，你倒是想办法发发财啊？像那些阔太太，哪个需要声音大？你个穷佬，赚不到一毛钱，天天在家挺尸扑街，现在来嫌我？这穷日子再这么过下去，我就把你生的赔钱货卖了！”说着捡起地上被踢开的铁盆，用力向徐勇砸过去。
徐勇用手臂挡开，铁盆弹落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徐勇不顾胡芬芳的撕扯，抱起徐放晴快步送到门外：“晴晴乖，今晚去隔壁阿花婶婶家睡，快去。”
徐放晴紧紧拉住徐勇衣角，徐勇把徐放晴的手拉开，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用担心爸爸。”然后关上了门。
徐放晴抱着湿衣服，背靠着家门站着，门内不断传出摔打和叫骂声，听着这声音，有泪水不断从徐放晴稚嫩的脸上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