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安王传奇（女尊）》一念殊途

37、寂寞巷口话离别

　　灵岩寺百年古刹，信众如云，尤其到了每月初六有高僧解签讲法的日子，上香还愿求签者更是纷至沓来。

　　时至正午，车轿把式们三五成群地聚在寺门东面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啃着自带的干粮吹着牛。话题无外乎张家哪个小子终于有人要了，又或者李家哪个兄弟得了女儿便目中无人了……谁也没留意一个长相颇为端正的青衣侍儿从寺里出来，四下扫了几眼，随后穿过空地西侧散乱停放的车马软轿，走到稍远一乘青呢小轿旁。

　　“少爷，”他透过轿子旁开的侧窗朝内回道：“咱们方才经过的地方全都找了，可能被风刮走了，要不就是让谁捡去了……”

　　“真是没用。”轿中人修眉凤眼，目光蔽月般划过一个优雅的弧线，从山寺门口收了回来。衙役们正垂头丧气地走下台阶，无功而返，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

　　“我……”坠儿双颊一红，“我再去找！”

　　“回来，”男人放下玉色窗纱，淡道：“一张纸而已，不要了。”

　　不多时，又一个富商打扮的女人从寺里出来，浓眉大眼，四方脸庞，正是纪瑞山。她快步行至轿旁，与坠儿对视一眼，唤道：“公子？”

　　“这么多人，不会拿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试子，是什么人插手？”男人音色低缓而极富磁性，沉和中让人很难判断他的情绪。

　　“插手的……不止一人。”瑞山蹙着眉，有些琢磨不透的样子，一面回想一面将方才所见述与他听。

　　“凤影司么，”男人沉吟了会儿，语气亦无多少惊讶，只道：“如此也好，倒省了咱们的事，不过……成王世女与那姓江的早就熟识？居然撇开仪仗回程相救。”

　　虽隔着帘子，瑞山还是摇了摇头，“凑巧吧，依属下看，她今日过来该不是为了江少瑜。”

　　“唔……是了，为了雪大少爷，”男人似乎轻笑了下，道：“总算有点本事，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提点她。”

　　“公子这回可料错了，”瑞山也陪着笑了两声，“她身边儿确实带着个男人，不过并非雪少爷。那人身材高高的，用面纱遮了脸，想必也是个美人儿，咱们世女殿下可护得紧，当时剑拔弩张的，为了他还生生挨了衙役一棍子，啧……属下远远瞧着都觉得疼。”

　　她等了一会儿，不闻轿中人再开口，遂问：“公子？要查那男人来历吗？”

　　“有什么好查的，”玉霓音色恹恹，落在纪瑞山耳中倒比平日多了丝烟火气，听他道：“小小年纪，处处留情，这人竟一点儿不随她母亲！”

　　“那……”

　　“罢了，回头把你看到的和敦王知会一声，凤影司的动作多半就是圣上的意思，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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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为免费解签，大雄宝殿入口处的宽大条案上却已早早备下了功德册子。一个面目慈和的老和尚端坐案后，眉髯皆白，看起来颇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意思。

　　能够不辞辛劳到山寺拜神求签的自然都是虔诚之人，得了上签的一腔喜悦，得了下签的满怀敬畏，不上不下拿到中签的更是忐忑不安。至于排上个把时辰才能得高僧几句指点那也是毫无怨言的，而唯唯诺诺地打躬致谢后亦大都不吝在功德册上落下几笔。

　　当然，达官贵眷或者名门少爷是不会在这儿排队的。人家可是打一进寺便命下人奉上了不菲香资，菩萨会否看在香油钱的份儿上赐个好签不得而知，和尚们却是略一掂量就晓得该上庐山云雾还是峨眉毛峰，自然也知道等他们求到灵签后是该引着去侧殿的耳房还是后殿专门用来招待内眷的茶室。

　　茶室不大，陈设庄重古朴，梵香萦绕。主位空着，左右下首各一只方几两把四方椅，东首几上有茶。

　　拈须站在室中的却是灵岩寺住持妙法，正手托一张签纸逐字细读。因略垂首，头顶四横三纵十二点暗白色的戒疤整齐浑圆，轻易可见。

　　那纸和思涵之前捡到的同一式样，最右一排小字写着：第十签，庞涓观阵，中签。中间是一首签诗：身化乳燕自投林，李代桃僵假作真，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后面解曰：持灯觅火。淘沙成金。藏愚守拙。致远行稳。

　　他读了两遍，双手捧着将签纸还给客位上的男子，沉吟道：“从签文上看……”

　　就在这时，室外忽起喧哗，听一年轻女子道：“等也无妨，不过总得让咱们进屋等吧，这么大的灵岩寺，连杯茶也不舍得给人喝么？”

　　男子即刻起身，将签纸在袖中收好，看一眼妙法。

　　住持清了清嗓子，扬声：“请殿下进来！”

　　思涵陪雪陌拜过观音大士，求了灵签，又去膳堂用了些斋饭，这才双双来到茶室。两人甚有默契地谁也不提先前的不快，只旁若无人地携手共游。

　　守门的武僧听话让开，她当先而入，一眼瞧见客座前立着的男子便就“咦”了一声儿，笑道：“原来你……唔，原来是金先生，求到什么好签？”

　　男人肤色白皙，深眸薄唇，目光清冷地扫过两人十指交握的手掌以及雪陌明显带着敌意的杏眸，落在女孩儿偷偷抽气的红唇上。他略蹙眉，缓缓道：“签文上说：行事唯谨，待人唯诚，驭下唯仁，事上唯恭。殿下以为如何？”

　　“这个……”思涵笑得有点儿尴尬，“菩萨的点化……应该有道理吧……”

　　“殿下说有道理自然就是有道理的，”雪陌眨了眨眼，“不过奴家也有一事不明，请问殿下，事上唯恭包不包括朝上位者扬巴掌？”

　　“那个……”思涵干笑，“误会而已，回头我再和你解释……”

　　金襄却不肯相让，道：“在下初来京畿，也想请教殿下，是否这边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有偷听的习惯？”

　　“呃……”

　　“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先生说得，旁人还听不得？”

　　“行了，都少说两句！”思涵收回手，使劲儿揉了揉眉心，“不是要解签吗？还不拿给大师看看！”又对金襄道：“你精神倒好，不过还是找地方歇会子吧，回头近百里的路要是累着了，别来怪我不诚不仁！”言罢不理二人，自顾坐去西首客位。

　　雪陌嘟着嘴瞪了金襄一眼，从袖子里摸出灵签交给妙法，道了句“有劳大师”，却不坐，只垂首走至思涵侧后挨着她站了。

　　金襄不知怎的就生出一阵失落，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同他斗嘴毫无立场，也毫无意义。他静了静，抱拳为礼，道：“那在下就不打扰殿下了，这便去积香阁等您。”

　　妙法待他出门方回身在主位坐下，展开雪陌递给他的签纸，只见上面写道：第五签，刘晨遇仙，中签。一锥草地欲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须知福禄无双至，春风化雪始得安。解曰：欲望心事。西方可求。从心而为。立地可谋。

　　“此签说的是前朝刘晨入山游玩时，遇一仙子招至成亲，怎知半年后归家，才知尘世已过百年。她返回山中再寻仙子亦不可得。”妙法拈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在雪陌脸上停驻须臾，缓缓道：“小官人出身名门，衣食无忧，不过请恕老衲直言，您自幼起便太过顺遂，从签文上看，已有月满而亏之象。若行事待人一味苛责，怕会自毁福禄，又恐他日有覆巢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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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苑并不在灵岩寺整体布局的中轴线上，两人出了茶室，往东经过藏经楼，又在万佛塔下随意转了一圈。

　　雪陌存着心事，始终有点儿闷闷不乐。思涵知他因着方才妙法的话而不快，她虽也对佛教甚笃，却不大信这些所谓的得道高僧，因劝道：“那老和尚说的看似有理，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每日怕不得念上几十遍呢。他若真能参透天机早就立地成佛了，还用得着在这儿糊弄人？月满则亏自是不错，然而只要是月，终有亏而复圆之时，咱们只需静待时机，顺势而为，实不必太过自扰。”

　　雪陌点点头，琢磨了会儿，支吾道：“我……是待人过于苛责了吗？”言罢却不等她回答，只抱怨道：“难道他就没错吗？句句含沙射影绵里藏针，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不嫁，我看不过是不肯轻嫁罢了！”

　　思涵看他一眼，没说话，负手往别院走。雪陌想起晌午前两人在游廊里的争执，心里突地一跳，忙跟上去找补道：“好了，不说了，你说不娶，我自然是信你的。”

　　“嗯。”思涵轻轻应了，并未停步。

　　此处距别院已近，两人行不多时便踏上了院墙外面青石铺就的小巷，远远瞧见月洞门前两个武僧铜铸般纹丝不动。雪陌有点儿急了，快走几步拦在她身前，音色几分紧张又几分哀怨：“你……生气了？不理我了？”

　　思涵不答，只凝眸看他。

　　黑白分明的杏眸镀上了一层柔亮的水光，内里水晶般清莹秀澈，看得见绵绵情意，赤子心肠……她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理你，只是，你这样的脾气……”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该明白，我也总会有些事情做不得主，若有一日护你不周，我只怕……你会后悔嫁给我。”

　　“不会！”雪陌想也不想地接口，旋即红着耳尖儿道：“我……我再不这样了！”

　　“而且我都和你解释过了，他是客人，父君的病还得劳他出力，你同他争执既自贬身价，又让我失了颜面，你说是不是？”

　　“都……都说知道错了！”

　　杏核大眼水光盈盈，泫然欲滴，思涵心里软成一团，忙柔声哄道：“好好，不说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她余光瞟了眼月门外的武僧，嘱咐道：“这地方有些蹊跷，而且寺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大方便，你还是搬回自家的别院住吧，左右我也回京了，你娘该不会反对。”

　　“知道了。”雪陌咬一咬唇，认真看她，“你……非得做这个监军？”

　　“你不想我做？”事实上她也已细思过这次西山之行，虽不能确定皇帝将自己放在左军的目的，不过无论她想试探什么还是促成什么，一月时间已然足够……她笑笑，道：“你不想我就不做，再不来西山招惹你娘总成了吧？”

　　雪陌似乎有点儿满意，却很快落寞下来，“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什么时候成亲？”思涵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弯着眉眼道：“怎么，陌儿等不及了？”

　　雪陌果然害羞，连脖子根儿都红了，然而眼神愈发明澈清透，就那么直白地瞧着她。

　　“这个……”思涵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静了静，琢磨道：“母王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一旦开口反对就有点麻烦，所以这事儿必得先和父君打好招呼。至于你娘，她打什么主意我也知道，好在我就快……”她看他一眼，含糊道：“等我元服后就找机会去求皇姨，只要有圣旨在手，你娘再不乐意也得认我这个媳妇。”

　　雪陌羽睫轻颤，肉嘟嘟的唇瓣似乎翘了一下，旋即又紧紧抿住。思涵被他可爱的小动作吸引了目光，正愣神儿的时候，就见一张被红晕染透了的俏脸忽然靠近，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唇上使劲儿印了一下，旋即离开。

　　不同于金襄的轻薄微凉，他的唇饱满而富有弹性，像去了壳的新鲜荔枝，像裹了蜜的糯米圆子……思涵第一反应竟有些后悔，恍惚地想，若来得及含进嘴里该有多好，那滋味儿不知该怎样的温软可口，馨甜多汁……她眸色一暗，鬼使神差般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唇瓣。

　　雪陌大窘，杏眼倏地一瞪，斥道：“轻浮！”

　　“……”到底是谁先动……动口的啊！思涵也有点儿难为情，红了脸道：“那个……时候不早了，要不……”

　　“嗯，”雪陌垂眸，盯着自己腕上的七宝手串，“马别骑得太快，也别……别只顾着看风景，耽误了进城！”

　　“知道了，你也回去吧，过两天我让人给你送信。”

　　两人又磨蹭了会儿，方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思涵寻近路往前殿去，路上捉了个小和尚，使他去积香阁通知金襄。

　　萧山侯的关门弟子不懂武功，骑术倒是不差，两人渐行渐快，只半盏茶的功夫，再回头，庄严佛寺已隐入青山之中。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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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到激情耗尽，试填一首《浮云调》找找感觉，送给雪大少爷以及喜爱陌儿的小可爱们

　　夜未休，暖雪映重楼。
　　月轻柔，寒香沾衣袖。
　　华街星火阑珊，佛灯燃，
　　蓦然回首，欲语还羞。

　　碧玉透，涟漪漾心头。
　　蜀湘绣，情丝谁织就？
　　并蒂莲同枝蔓，同苦甘，
　　蝴蝶双栖宿，双嬉逐。

　　相思引伊至，杜鹃红烂漫，
　　问青山，谁与我共华年？
　　泉溪舞泠淙，输却清歌声，
　　再相逢，姻缘定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