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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最知己不请自来 ...

  •   奉圣命督军,自等闲不得,午时未至,王府东门外的空地上已静候了全副世女仪仗。

      当先十二人各持吾杖、立瓜、卧瓜、骨朵,其后是一柄红罗重明曲柄盖,一对红罗销金百花伞,一对青罗织翠瑞草伞,两对红罗孔雀扇,两对青罗麒麟扇,再后两骑旗卫,一持大纛,一持条纛,最后盾骑八人,刀骑八人,枪骑八人。

      仪仗之后是亦可前一日挑选出来的百名侍卫,以及十数量马车,载了一应日常所需。

      有尚驷司的人牵来思涵的坐骑。那马儿体型颀长,通身乌黑无一丝杂色,唯四蹄赛雪,故名“踏浪”。思涵素爱这马,一手接过缰绳一手爱怜地顺了顺鬃毛,谁知它毫不买账,只嫌弃地扭了下脖子。

      “嘿!”思涵低笑一声,翻上马背。

      众人便也各自上马。亦可出身江湖,常奉命出京办事,坐下黄骠马亦是思涵所赠,额上一簇白毛形如满月。欣妍的坐骑产自西凉,也算得上百里挑一,此种多用于上阵厮杀,体型高大威武,通体暗红,马头一道明纹状若流星。

      思涵又偏头往府里望了一眼,仅能见到浮雕凰凤的琉璃影壁,色彩瑰丽,肃穆凛然。她回身坐正,将持鞭的右手略略一抬,便有侍卫扬声:“出发!”

      京城的百姓毕竟都是见过些世面的,远远瞧见有仪仗经过不消多说都自觉让到路边。然而众人环护的女子容貌出众体态风流,一身猩红大氅覆在玄色骏马背上,缓驰之际轻轻荡开,更衬得驭马之人英姿勃勃神采奕奕,着实吸引了许多或好奇或赞叹的目光。

      一路无言,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出得阜成门,城外又是另一番景象。正月刚过,春色初显,路旁的田野已钻出淡淡绿意,远处峰峦也不见了积雪,漫山青黛上抚白云,下触兰江。

      众人加快了速度转而向北,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行至一三岔路口。左侧乃是官道,右边的小路也算平整宽阔,只路旁的行道树舍木麻而取香樟,树冠连荫望不见尽头,午后时分,路上亦无行人,视线所及一片幽静。

      思涵驻了马,朝亦可问道:“我记得这条路也是通往西山的吧?”

      “是,不过这路虽然近些却要经过两座窄桥,马车是过不去的。”

      思涵想了想,吩咐道:“那就让她们先走,咱们仨抄这条近道儿,西山脚下汇合。”

      “是。”亦可也早不耐烦这行进速度,调转马头安排去了。

      .
      三人在林荫小路上信马而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思涵又提议赛马。

      欣妍自然是反对的,她所练的功夫长于阵前厮杀,马术这种在她看来不甚实用的东西并不在行,何况她座下是一匹战马,健硕持久是有的,若竞起速度来自然比不得她二人所乘的良驹,便就回道:“这不合规矩。”

      “不错,”亦可也不想多事,附和道:“左右路上无人,殿下若有兴致跑起来也是无妨的,奴才们尽量跟着就是。”

      “那有什么趣儿!你也说了路上无人,又来讲什么规矩。”思涵拈起腰间坠着的一只白玉小瓶晃了两下,“要不我出个彩头,你们谁能赢我,这玉佩就是谁的!”

      她佩着的东西自然不是寻常物件,更为难得的是那瓶子虽只拇指大小却是中空,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细腻通透小巧玲珑。

      欣妍笑道:“奴才可不敢赢您,回头被非童姐知道了又要骂我没分寸!”

      “这里就咱们仨,她打哪儿知道?再说施姐姐的本事我还不了解?”思涵笑微微地俯身拍了拍踏浪的脖颈,亲昵道:“你若连她也跑不过,便去庄子里拉车算了!”

      那马极有灵性,闻言竟踏了两下前蹄,似乎也兴奋起来。

      欣妍登时苦了脸,“殿下您在畜生面前就给奴才留点儿面子吧。”

      “面子是自己挣的!”思涵爽朗一笑,举起马鞭扬声道:“鞭响为号,先到隐山亭者为胜!”

      两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只得紧了紧手中缰绳。

      .
      举杯抒怀平生志,扬鞭纵马趁青春。待一黑一黄两匹骏马低着头在隐山亭外啃食青草时,欣妍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吴亦可自当年蒙成王赏识从牢狱中解救出来,转而投身成府起便被指派保护思涵。思涵在一众家将当中也最喜欢她,略歇了歇便解下那白玉配饰递过去,“姐姐好本事,思涵佩服。”

      亦可却只笑了摇头,“殿下让着我呢,您看踏浪可都不高兴了。”

      思涵微微一笑,起身亲手将那玉佩给她系上,“姐姐在徽州当了随身之物,这只玉瓶权当是赔给你的,早前已在灵隐寺加持过了,你常在外面奔波,带着它佑你平安。”

      亦可盯着那玉怔了好一会儿,展颜道:“多谢殿下!”见她已站到亭子边上打量四周,便就跟过去将臂上搭着的她方才脱下来的平金大氅重新替她披上,又转到她身前错下一阶台阶,将领口垂下的金色长绦系好。

      此处距京城已有百里,放眼望去蛇盘山脉起伏连绵,恰似盘桓回绕的长蛇,安静自守亦或……伺机而动。

      思涵眯了眯眼。

      近处缓坡上触目几朵羊群,远处路口旁依稀有间茶棚,可见炊烟袅袅,人影憧憧。

      不多时,欣妍也驰马赶到,随手一扔缰绳,仰面倒在了马背上,直呼:“可累死我了!”

      那马失去控制,在原地打起转来。思涵噗嗤一笑,走下亭子制了马,调侃道:“施姐姐的马术当真让人钦佩,自己累得仰倒,这马儿倒还精神!”

      欣妍忙又起身跳了下来,抢过缰绳讪笑道:“殿下就饶了奴才罢。”

      三人又休息片刻,待欣妍歇够了,面色由白转红,思涵方朝亦可问道:“还有多少路程?”

      “前面岔道往左便规左军管辖了,距离中军帅帐也不过十多里。”

      “不等仪仗了,咱们这就过去罢。”思涵跃上马背,却不挥鞭,只由着踏浪闲步往茶棚方向去,一面正色道:“雪念徽不是简单角色,除了圣上向来是谁的面子也不给,这段日子让咱们的人都收敛些,尽量别给我惹事儿。”

      欣妍虽也应了,心里到底有点儿不以为然,问道:“殿下昨儿早上不是还说不想来这一趟么,怎么后来王主问起,您又改了主意?”

      思涵弯了弯唇,眯眼去看那天边的晚霞,黑漆漆的眸子染上了一抹金色,不知在想什么。

      亦可倒是笑出声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殿下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得着呢?定然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人吧……”

      思涵偏头瞪她一眼,“叫你查的那个于章怎么说?”

      “确实与雪家有往来,”亦可收了笑,正色回道:“不过雪念徽好像并无意救她。”

      “本就是个弃子。”思涵顿了顿,对欣妍解释道:“你也见过的,就是上元节那夜凤影司押送的人,已经御批了斩监候。”

      亦可点头:“一个四品佥都御史竟敢纠结二十几名官员联名上疏请立皇太女,想来早已有了被清算的准备。”

      “这事儿和雪家有关?”欣妍难得反应甚快,“所以说雪念徽是四殿下的人?”

      “圣上早有明言不立太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举荐四皇女真不知是在帮她还是害她。”思涵轻哼一声,沉吟道:“当年雪念徽立了大功,换得雪家二十年荣华,如今自然想要早早攀附个新主子,然而若不是四皇姐,又会是谁……”

      欣妍抓了抓头发,“管她是谁,一个镇国将军还能只手遮天不成?倒是殿下您……”见亦可频频朝自己使眼色,她这才醒过味儿来,忙住了嘴,不自在地又抓了抓头发。

      三人已行至山脚,原来道路两旁各有一间茶棚。右边那间向阳,茶客很多,看衣着打扮皆是些普通的行商过客,路边停着好几辆或空或满的骡车。左边一间稍远些,看起来比较整洁,除了店家只有靠里一桌两人。

      思涵驻马,面露为难道:“左右两间,这要如何选呢?”

      一个中年女人见有客忙迎了出来,“几位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喝杯茶歇歇脚吧!”

      思涵浅浅一笑,问道:“掌柜的,你这茶钱是怎么算的?”

      那女人见她衣着华丽带着随从,哪儿会想到开口就来问价,愣怔了下方才赔笑道:“您来巧了!咱们家的茶是前儿刚从蒙山茶庄进的,正宗的雨前茶,俗话说西山泉中水,蒙山顶上茶,地地道道的京味儿,一位只要十文,还免费给您续杯!”

      思涵点了下头,没说喝也没说不喝,只驱马往另一间去。

      这处棚子与先前那间差不多,只桌椅略新些,最里一桌坐着两个男子,面朝马路那人戴着幕离,纱垂过肩,完全看不到脸面。侧旁坐着的男孩子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三四,身量还稍嫌不足,却是青衣束腰,一身武人打扮,怀里抱着一柄黑黢黢的掌宽巨剑。长相明明赏心悦目,身周却始终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杀气,很难让人想看第二眼。思涵心中一乐:怪不得这边没有客人!

      亦可也注意到他,笑道:“还是这家吧,就算不喝茶也可养养眼。”

      虽离得甚远,那男孩儿显然是听到了,倏地偏头瞪过来,目光染上愠怒,周身的杀气更浓了。

      思涵噗嗤一笑,“吴姐姐抉择事情总是这么……显而易见。”

      小跑过来招呼的是个半大的女孩子,露着一口细白牙齿灿烂笑道:“姐姐们在我这儿歇脚儿吧,茶水不要钱的,只用些点心就好!”

      思涵也朝她笑了笑,却问:“小妹妹,你这点心又是怎么卖的呢?”

      身后欣妍已觉忍无可忍,心道殿下您这是没带钱出来还是怎样,几文钱的事儿犯得着费这许多口舌吗?回头说给人听,又有哪个会相信成王世女为了碗粗茶在这货比三家呢?

      那女孩儿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愈发甜美,“我家的果子蜜饯都是爹爹亲手做的,又好吃又新鲜,妇夫同价,童叟无欺,要您二十五文一盘不多吧?”

      “两位姐姐怎么看?”思涵端坐马上,悠悠问道。

      欣妍哭笑不得,强忍了翻白眼的冲动回道:“主子定吧,奴才无所谓的。”又压低了声音咕哝:“不过是口茶罢了……”

      亦可却已有些了然,淡道:“招呼客人之时自是好话说尽,只怕等咱们坐定了却要拿些次品唬弄呢!”

      思涵哈哈一笑,“姐姐言之有理!唬弄倒也罢了,倘若错进了黑店,误上了贼船,岂非连身家性命都要赔上?依我看,说话儿就到了,等咱们安顿下来,我亲手烹一壶真正的蒙山雨花请两位尝尝,那茶总要三四遍才出色,可是心急不得呢!”她说完径自打马而去,惹得卖茶的女孩儿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不由狠狠甩去一道鄙夷的目光。

      两个茶客也若有所思地望着三人远去的方向,须臾,抱剑的男孩子冷哼一声,愤愤道:“她哪儿是要喝什么茶,不过闲来无事耍着人玩儿罢了!”

      另一个男子没说话,只幕离四周垂下的青纱略动了动,漾起些微波澜。许久,听他开口问道:“那人可曾关好了?”音色低缓,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分舵让人盯上了,属下在醉翁楼另外安排了四个人专门负责这事儿。”不知是不是受他影响,男孩儿也压低了声音,小心回道。

      “我不放心,你亲自去守着。”

      “我……我是跟着少爷的,何况如今……”男孩儿从未质疑过他的话,虽自觉理由充分也难免有些心虚,磕磕绊绊道:“我得……在这儿保护您……”

      “东临左军,西近灵岩,黑白两道都不会在这种地方生事,只有那人是个变数,油滑又诡计多端,你去给我看好了。”男人显然惯于发号施令,语气轻缓却带着明显的不容置疑。

      男孩儿抿唇半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杀了就是,干嘛非得好吃好喝地养着,平白浪费人手……”

      那人静了下来,没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然而男孩儿分明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不消片刻便就低下头,“属下遵命,明儿一早就回京。”

      男人这才开口,淡道:“他本无辜,就算不顾虑他的身份也不该枉造杀孽,十三你杀气太重,长此以往终不是好事。”

      剑十三打小敬他怕他,见他语含责备,匆忙道:“少爷您别生气,我跟您保证,等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根汗毛也不会少!”

      男人轻轻嗯了声,不再多言。

      (卷一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最知己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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