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王朝：最后的贵族》四月未白

20、第019章 舞会

　　舞会的时间到了。餐桌上的菜肴被迅速清理干净，换上精致的甜食和茶点。乐师奏响欢乐的乐曲，男宾们和女士们双双走下舞池，在华美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一个年轻的新贵子弟，也许是头脑简单没经验，也许被公主的美貌迷住而忘了忌讳，竟然向菲蕾亚的方向走来。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曼瑟公爵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冒失的家伙吃了一吓，急忙退了回去。在那之后就没人敢请公主跳舞了。

　　第二支舞曲响起，曼瑟公爵起身向旁边的公主鞠了一个躬：“在下能有幸与高贵的公主殿下跳个舞吗？”

　　菲蕾亚飞快地低下了头，她双手藏在裙服的衣褶里，不自然地咬着嘴唇。

　　公爵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提高了一倍。

　　菲蕾亚求助似地看了看国君，国君却在与王后说话，没看见。她又看了眼北海侯爵——他脸色苍白，眼睛始终低垂着。

　　没有人能帮助她，现在她必须孤身奋战。

　　面前的曼瑟其实并不可怕，相反，他相貌英俊，谈吐优雅，声音动人。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不看对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双眼睛虽然漂亮，可却总有些森森的寒意，让她从头到脚不舒服。

　　她不能忘记，就是眼前这对姐弟夺去了父亲对母亲的宠爱。

　　菲蕾亚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向公爵伸出手。公爵低头在那洁白小巧的手上印上一吻，随后就势一拉，就将她带入了舞池。临走时他向王后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王后也点了一下头。

　　公爵一手托住菲蕾亚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在两人肩膀相错的片刻，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您今天真是美丽非凡。”

　　“谢谢您的赞美。”菲蕾亚腰身一旋，指尖按在公爵的手心，围着他转了一圈。

　　“喜欢这件礼服吗？在下请了全龙见最好的裁缝和珠宝匠为您订做的。”公爵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指。

　　“喜……喜欢。就是……”菲蕾亚抽出手指掠了掠一缕头发，“……就是太奢华了。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礼服。”

　　“这才是您应得的。您是一国公主，这样规格的礼服才能配得上您高贵的地位。”公爵说，“在今夜如此庄严的场合，任何一个到场者都应该佩戴最华美的珠宝，这是龙见的惯例。是因为您一直屈居在慕莲香止，才会感到惊讶。”

　　菲蕾亚脸微微一红，低了头不言语了。

　　“殿下在外多久了？”公爵浅栗色的眼睛眨了眨。

　　“十三年了……”菲蕾亚小声说。

　　“殿下有没有想过回到龙见？”

　　菲蕾亚愣住了。

　　“您是大西的公主，不应该在那种乡下地方。”公爵说，“您应该回来。”

　　“回来……？”女孩眼神晃了一下，“您说什么？”

　　“我说，您应该回来。”公爵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可能吗？不是说……”菲蕾亚声音颤抖了。

　　“我都知道。”公爵点头，“我知道那个预言——其实那也不是什么预言，不过是个疯子胡言乱语罢了。可惜嘉兰人信了他的话，才会让您迁居到那种荒凉的地方。这些年让您受苦了。”

　　菲蕾亚鼻尖酸涩。她转过身去。

　　“殿下不必难过。一切的不愉快都已过去。”公爵看到铺垫已足，终于义无反顾地直奔了主题：“只要您一句话，在下即可向王上请命，让您回到龙见。”

　　菲蕾亚的脚踩空一步，差点摔倒。公爵伸手扶住了她。

　　“您在害怕？”

　　“没有……”虽然这么说，她肩膀却微微颤抖。

　　“您不用怕。”公爵挽住了女孩的肩。“我会保护您。”公爵的声音轻柔却又不容置疑，“有我在，您不必有任何担忧。”

　　菲蕾亚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公爵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我知道加陵王后不喜欢我们家族。是的，我们家出身平凡，如果不是王上恩典，我和姐姐不过在老爸的酒店里做酒保。不过这不是我愿意的。如果有选择，我也希望自己能出身高贵，跟从最好的老师学习，做一个真正的贵族，一个足以令最美丽的公主倾心的英雄……可是我不是……所以我只能依靠后天的努力，为自己争取这一切。虽然我现在的地位来自于王上与姐姐，但我会以自古的贤臣勇士为榜样，忠于国君，报效朝廷，不辜负王上对我的信任与重用。”

　　菲蕾亚低头不语。曼瑟的坦白令她感动，但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谢谢阁下的好意。我会……慎重考虑的。”她说。

　　“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保护您。”

　　“真的吗？”菲蕾亚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忽闪忽闪。

　　“当然！”公爵停下舞步，他抬头，头顶的烛光映红了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他一手指天，向着头顶的虚空高声道，“我，曼瑟.德雷，以慈悲的圣母之名发誓，必以全力守护菲蕾亚公主，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这句话出口，旁边不少人都听见了。有人开始鼓掌，接着全场都陆陆续续响起了掌声。

　　公爵收紧了臂弯。菲蕾亚的脸早已羞得通红。正巧这时音乐也停了，她急忙低了头，向公爵行了个屈膝礼，随即向着更衣室去了。曼瑟本想追过去，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王后一眼。王后微微摇了摇头，他便心领神会，站住了。

　　“陛下您看，曼瑟和菲蕾亚跳得多好。”舞场的另一边，王后不失时机地对国君说，“在我看来，全大西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儿了。”

　　“唔。”国王眯起眼，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陛下觉得他们怎么样？”王后不甘心地追问。

　　国王稍微侧过脸：“什么怎么样？”

　　“曼瑟和菲蕾亚啊！陛下都没有听我说话！”茜弥拉不高兴地扁起嘴来。

　　“听见了，”国王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头，“不过，您似乎忘记了，菲蕾亚与希夷可是定有婚约的。”

　　王后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她说：“那是先王时候的事，现在可是陛下您的治世。只要您想做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莫顿三世看了眼王后，目光又回到面前银杯中鲜红的液体。从正中看过去，酒杯深处的红浓得似墨，深不见底。

　　“曼瑟心仪公主已久，陛下是知道的。想想这两人，无论年龄、容貌、气质……都是天造地设的伴侣。”说话的时候，王后不容置疑的目光锁住国王，庭燎在她眼中闪烁。

　　国王避开了王后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曼瑟是你弟弟，是公主的长辈啊。”

　　“虽然名义上是长辈，实际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血亲就可以联姻。”王后说，“何况在嘉兰历史上，血亲联姻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啊：远的不说，陛下的祖父、莫顿二世的续弦，就是他的表……”

　　“加陵王后曾经希望菲蕾亚与希夷国的王太孙联姻……这是她的遗愿。”国王打断了王后的话，“这事关两国的友谊，希望王后能理解。”

　　王后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是呀，您说得是。”她强作笑容，如水的温柔无懈可击。

　　也许是注意到了王后的失望，国王努力笑了一下：

　　“你放心，曼瑟那边我已经帮他物色好了——希夷王太孙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十八岁，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性格温柔，和曼瑟正相配……等希夷大使多罗伦侯爵来了，让他给王后介绍一下。”

　　王后早听说过希夷王太孙的姐姐，她是厄图太子的私生女，母亲是平民，她一直养在民间。后来被老国王找到，带回宫中教养，待遇与一般王女相差无几。这种情况，在看重等级与血统的大西根本想都别想。在大西，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无论母亲地位高低贵贱，只要是婚外所生，就毫无地位可言。王室的私生女，如果受父亲宠爱，或许能在婚姻上享受点实惠，比如馈赠嫁妆，或是嫁给中小贵族的次子或三子。而高等贵族本人或是长子是绝不会娶私生女进门的。

　　她知道国君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让曼瑟娶一个私生女——这样的婚姻居然也能成为一种恩典，就像用成色最好、分量最足的黄金点了天鹅肉派，厨师却给上了一道乡下土鸡。

　　血统决定一切。即使身居王后之位，即使手握重权，但在所有大西人的眼中——包括国君在内——她和她的家族，依然被排除在真正的贵族之外。

　　她曾经以为，自己所受的苦难是因为贫穷；后来，她以为遭受歧视是因为地位低贱；再后来，她以为一旦成为王后就能洗雪一切屈辱，在众人的崇敬与仰慕中安享高贵与荣耀。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今天，菲蕾亚公主的到来让她真正看穿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