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颗糖》在思

15、对吧，宝贝

　　四月底，连绵的小雨在空中飘着，深绿的枝叶跟着风荡啊荡，雨落在上面‘啪嗒’的声音没停过。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很死，漆黑一片。

　　放在桌上的手机间断性地震着，大约震了十多次以后，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扰人的闹声终于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顾起平躺在床上，安静地望着天花板，很浅淡的天蓝色，头顶上的灯是星星和月亮的形状。
　　她也不知道躺了有多久了。

　　好像一点儿也不困，可是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几点了。
　　她忽然在想，但也只是想了想，依然没动。

　　大门传来闷闷的响声，有点急促，又有点慌乱。

　　顾起盯着星星灯，原本还在想，怎么不用门铃，而后才记起来，自己把门铃的电池卸下来了，所以用不了了。

　　快走吧。
　　可是又有一瞬间，她又生出一点很奇怪很没缘由的期待。

　　大门口的敲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最后还是归为了寂静。
　　又没有声音了。
　　她很轻很轻地出了一口气，也不觉得失望，反倒觉得有一种意料之中的解脱感。

　　她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儿累了，连星星灯也懒得看了，眼皮慢慢耷了下来。

　　然而安静了没一会儿，客厅的落地窗忽然传来了刺耳的玻璃破碎声，清脆到震耳欲聋。
　　两秒后，紧闭的卧室房门被猛力推开。

　　顾起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整个人就落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湿气的怀抱。
　　抱得太紧了，她甚至有点窒息感。

　　“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不知道是在安慰顾起还是在安慰自己。

　　顾起听着他的心跳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你别管我了吧，我就这样了。”
　　男人没说话。

　　她像是叹了口气，说，“别管我了吧。”
　　男人的力道慢慢地松了。

　　顾起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倦怠感，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对什么人产生过什么依赖和期待。

　　她确实是就这样了。

　　她也间歇性地认为自己也许能够成为一个特别活泼特别开朗的女孩，在炎夏里喝着冰汽水，和好朋友一起说着闲话，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坐在桌前写写喜欢的东西，等天亮了，就又是新的一天，可爱的一天。

　　可是好像事实不是这样。
　　她好像就这样了，像蔫了的草，枯燥又充满死气，随便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枯草，不同于刚长出来的小嫩芽，这种干枯的没有生气的玩意儿，就算踩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顾起很安静，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任他松了手。

　　面前的男人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弯了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小起饿了吧，想吃什么？告诉哥，我去做。”
　　“……”
　　顾起没有说话。
　　她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几秒，她伸手摸了摸眼睛。
　　有眼泪。
　　胸口酸酸胀胀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又有点涩。
　　像是活过来了。

　　男人还是在笑，揉着她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能不管我们家小起，还有几十年要过，对吧，宝贝儿。”
　　顾起慢慢地埋进他的怀里，闷闷的哭声响起。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拍着顾起的背，好声好气地哄着，“没事儿啊，宝贝，都过去了，我们小起饿不饿啊，都快一天没吃了，哥一会儿给你做，队里的那些臭小子还问我呢，说看你又瘦了，问我是不是欺负他们嫂子，我说我哪儿敢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客厅的落地窗碎了，外面的天光铺天盖地地映了进来，房间里亮堂了许多。

　　顾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男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又出来清扫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一边扫着，一边念叨，“几千块啊，宝贝儿。”

　　念完，看着她红着眼睛安静地看电视，又说，“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可劲儿作吧，我的小祖宗。”

　　顾起现在看着有点乖，男人忍不住走过来抱着她亲了一口，“算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刻着你的名字了，想走都走不掉了。”

　　顾起的目光从电视移到他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男人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嗯个屁，我可告诉你啊，今天是请的月假，这个月可没了啊。”

　　“队里那群臭小子还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局里，都嫌食堂不好吃，想你去开个火呢。”

　　顾起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

　　她第一次去跟着他们一块儿去开小灶，她的厨艺获得了一致的认可。

　　——“嫂子，其实这些累活让我们林队来就行了。”
　　——“顾大美女，就，你就坐着玩会儿电脑也行。”
　　——“嫂子嫂子，来来来，您来这边休息吧，让我们林队来！”
　　就这种程度，还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想找一把死的吗？
　　顾起沉默了。

　　林队长却并不是这么觉得的，他对自己老婆的厨艺很自信，“我们宝贝儿不想去就不去，想去我开车送你过去——哎，我去看个火。”

　　“……”

　　顾起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落地窗。

　　落地窗还是锁着的，只是玻璃被打碎了，就像是封印被破开了一样，外面的世界也变得清晰起来了。

　　好像有点饿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