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人貌自年年》空夜夜

2、新的开始

　　S城的夏季闷热难耐，连知了都躲得无影无踪。又到了迎新的时候，S城的大学人满为患，私家车和出租车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外国语大学”战况“尤其惨烈——毕竟是女生多的院校，父母姊妹甚至全家出动帮忙大包小包搬行李的不在少数。宋依依就是其中一个。

　　宋依依不是本地人，但她的小姨嫁给了本地人，在此安家，于是一大家人浩浩荡荡地护送她报到入学。搬行李，入学新生会，买生活用品，一整天手忙脚乱，终于能倒在床上的时候，宋依依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上大学“三个字带给她的兴奋了。没有主动帮忙拎行李的学长，没有温柔亲切的班导，没有殷勤的同班男同学，电视剧和言情小说里的一切，都没有。”上大学“对于宋依依来说，无非是把”某某市外国语学院学生“的标签，换成了“S外国语大学学生”而已。啊，对了，还有，从一门语言换到另一门语言。不变的是同样令人唏嘘的男女比例，和少得可怜的专业设置。这就是外语院校的悲哀。原本以为高考能够使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成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十道完形填空的失分使她再次走上了学语言的不归路。

　　在寝室的第一天晚上，宋依依失眠了。打开手机翻来翻去，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娱乐新闻。果然无聊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无聊的。她想了想，戳开□□，很久没有和老同学联系了，她也想知道大家都上了什么大学。人总是会受好奇心支配，这点在八卦方面，尤其突出。自从初中上了外国语学校，她认识的男性似乎都局限于小学同学这个范围了。偶尔登□□，关注点总是在那几个男生身上。比如，周汶。

　　高考完的暑假，班里有人组织同学聚会，邀请了数学老师，班主任外地旅游没能参加。宋依依的小学同学们感情尤其深厚。数学老师毕业就带他们，教了整整六年，班主任也是看她们从一年级小毛孩长到半大小子。再加上班里几个特别活跃好事儿的同学总爱把大家凑一块儿开个同学会，他们算是年年假期都能有聚会。宋依依已经很多次没参加了。周汶也是。对周汶来说，距离上一次见到宋依依，已经过了整整六年。对宋依依来讲，其实是三年。初三毕业后的暑假，她曾偶然见过周汶。

　　同学们提起宋依依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周汶，反之亦然。他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尤其在小升初之后。至于小学时代的故事，那时都是孩子，也就是些懵懂的感觉罢了，只不过周汶和宋依依，在别人看来，有许多共同之处，就难免被老师拿来比较，或是被同学凑成一对。

　　同学会称得上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没有出高考成绩之前，谁和谁都是一样的。依依是和衡江一起来的。他们上了一个初中，高中又都直升本校，虽然不同班，平时偶尔打个照面说几句话，也算熟络。依依生日和衡江隔得近，又是同一年，衡江有时贫嘴，叫依依“宋大姐”。订的聚餐地点在一栋综合性商场里，刚走进商城，依依就已经远远见到周汶和戴靖他们几个了。依依本想拉着衡江装作没看见从另一边电梯上去，结果远远地戴靖冲他们招了招手。依依心里憋了口老血差点呕出来：这个戴靖。戴靖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哪儿热闹往哪儿凑，什么好玩玩什么。刚升了初中后，他曾经狠狠追过宋依依一阵儿。若不是依依看清了此人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本质，她的初恋怕是不保了。此时依依恨不得来阵龙卷风，把戴靖吹得越远越好。生怕这厮说出什么往事，让她尴尬至死。

　　“依…，宋依依，好久不见啊！”戴靖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你俩在一起了？哟，可以嘛！当初是谁说……”
　　“我俩没在一起，戴靖，收起你的少女心。别总是看谁走一起都是在谈恋爱。你脑子里能想点别的吗！”依依真像冲上去捂住他的臭嘴。不就是当初用学习为重我们还小这种理由拒绝了他吗。这小子说话从不过脑，若是她和衡江真的是一对，衡江听到了，会怎么想？何况根本没边儿的事，过了就当过了，戴靖是被拒绝的那个，还好意思大张旗鼓到处宣扬？真是的。
　　“宋依依，衡江，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这时，周汶从旁边拍了下戴靖的肩膀，笑着看依依道。
　　“是啊，你和宋依依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中学以后几乎没参加过同学会，之前好几次我叫她一起，她借口超级多，什么搬家啊，旅游啊，生病啊，大忙人啊！” 衡江戏谑地笑，瞟了一眼依依。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快走吧，别让大家等久了。”依依看看手表，赶紧岔开话题。几人前前后后一起进了餐厅。

　　男生女生分成两桌，中间隔着半个屏风。男生桌因为有戴靖在，闹哄哄的，不时传来阵阵哄笑。女生桌则有些尴尬。小学时候大家拉帮结派，住家近的同学是一群，一起上学放学，学习成绩好的是一群，爱玩爱闹的是一群。小时候依依属于两个圈子的交集，爱玩爱闹加成绩好，她相貌并不突出，可是性格开朗，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开开玩笑，因此受老师青睐的同时，也招男生逗。浮华喧嚣总是归于沉寂，当初那群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女生，来往渐渐少了，如今看见，仿佛隔着什么，只能微笑客气地寒暄。反观男生那处，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宋依依隐约听到那边男生们吆喝着，约着吃完饭找地方玩儿去，然后戴靖屁颠屁颠跑到女生桌问大家去不去。依依悄悄在桌下发信息问衡江去吗，衡江说不，依依也就对戴靖说，她也不去了。这边女生没几个要去的，戴靖瞬间蔫儿了，气鼓鼓地回去，不一会儿，又腆着脸过来问大家要联系方式。这时候微信刚取代了人人，微博的地位，□□似乎也是前浪死在沙滩上了，于是戴靖张罗着，拉了个群。众人三三两两，如同来时一样，吃完一顿饭，也就散了。

　　那天晚上，周汶点开了依依的□□空间，留言：好久不见，都快不认识了。依依想了想，回复了一句：彼此彼此。心里想的却是，你快不认识我了，我却一直记得你。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感觉可能变淡，忘记这个人，却又谈何容易呢。尤其是，这些年，在她寂静的毫无波澜的青春里，所剩的，也就是回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