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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星海坊主 ...

  •   当时,左贺那张秀雅的小白脸扭曲得厉害,明明喝的是可乐不是酒,看上去仿佛有大口又辣又呛的烧刀子从他嗓子眼火燎着剌过去,整个人微微颤抖,全身的皮肤都泛起红色,连同他拱起的背脊,像极了煮熟的大虾。

      阿伏兔都快要可怜他了。

      第二天,春雨的追兵离更加迫近,神威趴在指挥室的椅背上盯了半天信息图,脸上仍挂着僵硬的笑意,他冷静地排兵布阵,那副自信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正在发动的是一场自杀式袭击。

      鬼兵队那边阿伏兔已经联络过,本来他们在高杉昏迷后就士气低落,此时也不指望能帮什么忙,干脆叫他们先撤,也免得神威的人情债白还了。

      第七师团背水一战,以死搏生,所有舰船舍弃一切不必要的物资减轻重量,在炮火交织的罟网中全速冲向敌阵。向来冲在最前的指挥舰这次仍然一马当先,尖利的船首将春雨旗舰拦腰撕了个窟窿,工程兵迅速搭好了桥,夜兔们倾巢而出,神威跑在最前,直接踢开了密封舱门,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寻找目标。阿伏兔等驾驶员和炮手那些不好挪窝的也从夜兔的船上下来才去追神威,路上又接到一个鬼兵队那边的通讯,武市变平太睁着两只无神大眼怪他们太过乱来,那张白板似的脸居然显出些担忧的神色。

      所以说地球人类真是太闲了,都自顾不暇的时候,竟还有工夫替别人操心。阿伏兔随意敷衍了几句,叫他们赶紧走,但他心中隐约觉得多半来不及了,第七师团已经与春雨短兵相接,失去屏障的鬼兵队再跑就是活靶子,只能希望他们自求多福。

      由于先头部队已经扫过一遍,阿伏兔和他的后续部队一路上只见到横七竖八的尸体,开始是零散的春雨士兵,然后可能是有队伍过来防御,尸体的数量增加,堆叠在一起几乎堵塞了狭窄的舱道。再然后,地上出现了夜兔的尸体,死得狰狞扭曲,破裂的肚腹中流出暗红的内脏与鲜血。这不是春雨那些弱鸡能造成的死状。

      阿伏兔心里暗自打鼓,战况脱离了他的掌控,未知的恐怖令他加快脚步向前奔去,沿途的尸体一直堆到了走廊尽头。循着血迹爬上楼梯,只见神威领着的先头部队沿墙壁排了两层,前一层将伞横在身前,后一层拿伞尖瞄着前方,一个个如临大敌。在他们无数伞枪对着的当中,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正与神威缠斗,那人穿一身浅驼色斗篷,头戴一顶飞行员帽,一柄墨绿伞枪舞得又快又稳,饶是神威攻势极为凶狠,在他面前竟讨不到便宜。

      那是星海坊主,阿伏兔一瞬间就能确定,那个电视常客大明星,同为夜兔的他们太熟悉了,那副打扮那张脸,还有那个享誉宇宙的身手,不会有任何一名夜兔认错他。第七师团惨不忍睹的尸体一下子有了解释,宇宙中最强最负盛名的夜兔,碾死几只蟑螂般的小喽啰,自然是轻而易举。

      近卫营营长高劲瞧见副团长到了,早顺墙边溜了过来待命,他脸上身上都擦着血,眸子里隐着怒气,显然对现状极为不满,阿伏兔只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场内,问道:“星海坊主?”

      高劲道:“是。”

      “他杀的?”

      “是。”

      阿伏兔怒极反笑,他们与春雨斗了这么久,万万没想到临到头是同族捅他们致命一刀,夜兔的这位大众偶像、他们海盗团团长大人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仇怨,偏要赶在这档口把他们逼上死路?

      眼见场内二人一时半会斗不出个成败来,阿伏兔也不打算跟对方讲什么道义,当下点了几队人马意图用人海把那横插一杠的老兔子淹死,高劲忙给拦了下来,脸上怨怒更盛,说道:“别,团长不让插手,谁插手杀谁,就叫干站着!”阿伏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负责。”,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拨到一边,便要带人进场。而神威毫不领情,抬手一梭子子弹在阿伏兔脚前划了道横,斥道:“这儿没你的事!带人去指挥室!”他这一分神的工夫,便被星海坊主趁隙踢了一跌,阿伏兔站在未散去的硝烟里开骂:“你给我清醒点!我们没时间看你打擂台!”高劲忙又扯住他,忍气劝道:“别管了,我们刚也想帮忙来着,团长他真下死手!这有我们近卫营看着,你带人走吧,端了指挥室要紧。”

      阿伏兔回头看一眼高劲的一身狼狈,又看向正与星海坊主打得难解难分的神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威,攻势凌厉到完全不顾自身安危,蔚蓝的眼睛里透出猩红,表情兴奋到疯狂的地步,那架势活脱脱一条染了狂犬病的疯狗。

      星海坊主暂时占着上风,腾挪中朝阿伏兔投来一瞥,冷笑道:“年轻人,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最好别来掺和。放心好了,我对你们和春雨的恩怨一点兴趣都没有,让我来到这里的,只有这个小兔崽子的命而已。至于你们这些家伙,不想死的话,最好趁现在躲得远远的!”

      神威不爱提及家庭,说到相关话题时总有意回避,阿伏兔并不知道他与其父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能令两人刻骨铭心十年之久,如果是平时,他倒愿意让神威自己好好解决,正如他也不愿旁人干涉他的家事,但现在事关第七师团的生死存亡,他不能任由失去理智的神威发疯。

      阿伏兔挣开高劲的手,高劲用力搂住他:“副团长!团长他现在根本六亲不认,我们不能折一个副团长了!你没听见吗,星海坊主说了他的目标只有团长,咱们没必要跟他较劲啊!”说罢又向阿伏兔点的那队人叫道:“你们听着,不许插手是团长的命令!想抗命的,自己掂量掂量!”那队人果然犹疑了,阿伏兔气急,揪起高劲摔倒一边,回过身大吼:“我从来不信敌人嘴里放什么屁!如果团长死了,就没人能挡住他了,现在就是解决他最好的机会!”

      高劲撑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抢在了他开口之前,刺目的白光笼罩住一切,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飞船解体了,猛烈的气流如海啸一般推开人群,他们甚至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就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无边的宇宙。

      假如夜兔只是普通的物种,那么第七师团全军覆没的一天已经可以载入史册。但假如只是假如,第七师团确实损失惨重,他们失去了飞船,还有不少人在爆炸中重伤或是死亡,可也仅止于此了,春雨终究没舍得像炸南天楼那样把自己的主力舰队炸成灰,而无情的宇宙在强悍的夜兔身上显得格外宽容,所以他们仍顽强地存在着。

      当幸存者们从头晕目眩中缓过劲来,战场已经距离很远,阿伏兔带领附近的团员抢了一搜商船,驾着这艘船搜索了一整天,将那些像宇宙垃圾一样飘着的夜兔收集上船,还顺便捞到了几条鬼兵队的救生艇,然后按照以前约好的,前往集合点等待其余的倒霉鬼。

      他们没能找到神威,但是很神奇地,他们全都坚信神威没有死,他们心里有个朴素的道理:他们都没死,团长那么厉害当然更不会死。

      抱着这个念头,夜兔海盗们混上了烙阳,在港口城外的荒山里安顿下来,每日里只派有数的几人采买物品并打探消息,其余人老实龟缩隐匿,乖乖等他们的团长归队。

      说起来当初商定这个集合点的时候,海盗们曾经大吵一架。这颗行星位置又好,治安又混乱,还常年阴雨,非常适合夜兔海盗栖身。但问题也出在这里,这颗星球好得太明显了,活像个明晃晃的靶子。更何况春雨在此经营多年,谁也保不齐烙阳上有多少春雨的人。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神威拍板定论,他说海盗不该瞻前顾后自己吓唬自己,可阿伏兔却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想回家。自从多年前他们在烙阳休整过一次,那次神威曾经特意穿戴整齐地出去过,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停靠过烙阳。

      暴力又嚣张的小兔崽子也可能会想家,这个猜想令阿伏兔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怪异感,而神威迟迟不归,又让他觉得不安。他相信神威没有死,没死又不来找他们,说明神威在干什么不需要他们的事儿。神威能有什么事儿和他们无关?只有他那个麻烦的家。

      阿伏兔烦躁地在临时驻地巡视了一圈,平时与他嘻嘻哈哈的海盗们很有眼色,见副团长心情不好,一个个全都收敛起来,他所过之处效率飙升。

      最终还是受不住内心的驱策,阿伏兔亲自带了一队人出门,循着记忆在贫民区一带乱转。他当然知道,如果神威有意避开他,就不可能被他找到,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根本没法仅仅是等下去。多年以来,他与神威几乎不曾分离,即便见不到也知道对方就在附近,而现在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被抽去了一块,空落落的,比他失去手臂的时候更加不安。

      连续转了两天,左贺忍不住拉住他,说:“你不能这样,现在人心不稳,团长不在,你就是最高领导,你得给他们信心——来,笑一个。”

      阿伏兔露出八颗牙齿,左贺忍不住锤了他一下:“我说正经的呢!”

      阿伏兔把牙齿收回去,说:“谢谢。”

      左贺疲惫的眼睛弯了弯:“谢我什么,还活着?”他现在灰头土脸,几根不老实的头发遮在眼前,有种瘦弱的病态,看上去像是要死了,脊背却仍挺得笔直。

      “嗯。”阿伏兔用鼻音回答了他。

      “死人轻松。”左贺说,“但既然活着,就得干活人该干的事儿。加油吧,你我都是。”

      第三天,阿伏兔遇见了星海坊主。

      他前几天还恨不得杀掉这个老秃子,但如今神威不在,于情于理他都不适合跟这老秃子起冲突,于是恭恭敬敬把人请了回去在眼皮底下放着。

      左贺一见星海坊主,浑身就抖了起来,双拳在身侧捏得死死的,眼眶赤红,快走两步冲到星海坊主面前,竟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还是星海坊主率先开口:“我只是来阻止我亲手制造出的怪物。”

      “你才是怪物!”左贺几乎是吼叫着,“我们不过是替人卖命,凶手用刀杀人,难道错的是刀吗!倒是你!你才是因为一己之念屠杀同族的恶鬼,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怪物!”

      星海坊主刚勾出个冷笑,阿伏兔忙打圆场:“哎呀,都别激动,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论起来咱们互相之间也没仇,眼下目标一致,总之找到团长再说。”

      星海坊主环顾四周,夜兔们全都警戒地看着他:“我无所谓,不过敢把我带到老巢来,你倒放心得很。”

      阿伏兔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这种蝼蚁的命,根本不在您的眼里啊。”他给左贺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左贺却犯起了轴,抽出伞枪,行礼,说道:“星海坊主,第七师团左贺正式向你发起挑战。”

      气氛凝重起来,周围的夜兔们缓慢地向中间靠拢,左贺坚定地注视着星海坊主的眼睛,肌肉绷紧,像一头凶狠的伤兽。而星海坊主只是哼哼两声,轻描淡写地将他扒拉个跟头:“小子,如果每个人的挑战我都接受,我早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

      星海坊主边说话边往前走,他前面是夜兔们临时休憩的破木屋里比较不破的一个,左贺在他身后红着眼大喊:“老怪物,你不比我们高尚!看不起海盗?你没这个资格!”

      阿伏兔喝止一声,又笑了笑,轻拍左贺的肩膀:“人家不跟你计较,你可别真把人惹生气了。星海坊主,我们这里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恕罪。”

      星海坊主迈进门槛,摘下帽子扣到桌上,晃了晃空空的水壶,说道:“真要说不周之处,你们这破地方,我看你最不顺眼。你这年轻人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上回战舰上对我喊打喊杀的样子我还没忘呢,现在装成这样有什么用?我说了只对神威有兴趣,杀你们我还懒得费那个劲,再说我可不想和一堆尸体相处几天,那太臭了。喂,你们的待客之道里连给客人喝水都不会吗?”

      闲杂人等都被打发走,值班的勤务兵给壶里添上水,水杯洗净倒了半满,戒备地下去了。

      星海坊主坐着喝了一口,忽然笑道“你们团挺有意思,愤青小白脸、虚伪老油条,还有一群傻里傻气的呆瓜,居然全都忠心于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阿伏兔在他对面翘起二郎腿:“争不争气不是由你来定,而且我们也并不忠于你儿子。”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和他脱离父子关系了。”

      “八岁,记得吗。”

      “你想说成年礼?不管他怎么跟你们说的,事实是他当初一败涂地……”

      “不,我是想告诉你,他八岁就离开你了,在此之后你对他一无所知,他不是你臆想中的样子,也不是等你教训的小孩儿,他不只是你的儿子,他现在是我们第七师团的团长。

      “我发现你胆子比刚才肥了。”

      “我以为您会想听。”阿伏兔不甚在意地抓了抓头发,“我邀请您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关于那家伙我有一肚子的抱怨呐。”

      星海坊主沉默了一会儿,攥着杯子叹了口气:“跟我说说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诈尸啦,说会写完一定会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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