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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澜姐 ...

  •   老太太仁慈,自打收了香囊,便开了个口。日久见人心,小姑娘的恭敬她不是看不出,见她被冷落在角落里时,也不免起了怜悯之心。

      云娆知道,老太太除了礼佛,最喜花草,于是见老太太院里的茉莉开得极好,香气沁人,怯生生地讨了一株。老太太疑虑地看着她,问可会养?小姑娘鼓着小脸,耿直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拣了株尚未开花的双瓣茉莉,交与盈袖,让她伺候着。小姑娘却接了茉莉言道,非自己养不可。

      她倒是说到做到,每日问安,老太太瞧她的阴晴脸,就知道这花长势如何。每每见她低落,便会留她问上几句,给她讲讲如何洒水松土,通风日晒,小姑娘学的也极认真。

      直到一日,她又提早来了永泽堂,见了老太太,兴奋得张口便道:“祖母,花开了!”

      老太太先是一怔,随即二人皆欢喜而笑。可这一声“祖母”唤得老太太心绪复杂,久不能复,把往日的旧事撞了出来,只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个熟悉的影子。

      云娆并非有意,只这些日子相触,温了曾经的感觉。前世她养的第一盆杜鹃,便是老太太送的,开花时,她激动得抱着花盆一路坐马车从公府到了侯府,一进门,清亮地唤了一声:“祖母,花开了。”

      这让她得了老太太的信任,寻回了温情,但同时也是个危险的讯号。

      想要在侯府安身立命,就必须和过去划清界限。

      冒昧唤“祖母”是为非礼,老太太没怪她,也不再提此事,亲近依旧。

      老太太这有了突破,但对林氏,毫无进展。她的生活里,除了打理侯府,便是她的娇娇女江锦蓁。哪都不好下手,云娆只能谨言慎行,守礼遵教,让林氏知晓她是个守规矩的孩子,即便加不了分,也不至于反感。

      苏姚白日里的精神头都聚在讨好侯府上,夜里放松下来,前尘往事滚滚而来,入梦惊魇,常半夜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这会儿,她又醒了,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承尘上那方格的小片月光。

      她居然梦到了崇二小姐,阁窗一瞥,只是她看到的竟是自己。旋即身后有声音传来:“别担心,有我在。”

      只这一句,便是噩梦。

      因这是上辈子,江景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梦可不是个吉兆。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早问安,江景珩去了。

      二人虽未多语,云娆这饭吃得极不安宁。老太太瞧她兴致不高,还道是她茉莉出了岔子,哄她去园林的花房转转,最近植了好些从南面带来的建兰。

      云娆应下了。

      五月鸣蜩,知了破土上树,始清音歌鸣,林里处处可闻。

      明日便是端午,云娆已重生两月。只觉得如一场梦,亦幻亦真,至今还迷糊着……

      “姑娘,咱走这边吧。”盈袖牵着“迷糊”的云娆,朝西边茂林修竹里的长廊去。

      云娆这会儿醒了。

      花房在东北角,穿过东边山墙下那藤蔓葳蕤的葡萄架,绕过假山便到了,怎还走个反向?

      “老夫人不是说,花房在那边吗?”她指着葡萄架问。

      盈袖道,“那边不好走,咱绕竹林过去。”

      怎就不好走了,云娆比谁都清楚这条路。小姑娘可不买账,盯着葡萄架不动身。盈袖觉着她是喜欢那丛浓荫匝地,便蹲下身来解释。

      架着葡藤的山墙是东边院子的西厢墙,那院子叫“颐韵阁”,能绕着走,就千万别靠近。

      “为何不许靠近?”小姑娘眨着澄澈的眼睛好奇问。

      盈袖想了想,笑道,“具体因何,姑娘不知也罢,只要晓得世子爷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出入那院子便是了。”

      呵!到如今,云娆终于明白自己这缕冤魂为何封一整年而无人问津了!

      江景珩,心真够狠的。还用刻了符箓的锁封了大门。他是怕自己化鬼寻仇吗?

      心里窝了口气,她好生别扭,拉着盈袖便朝那葡萄架去。“不许出入,又没提不许路过,这会儿没人瞧见,姐姐咱就走这条路吧。”

      小姑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得盈袖一个踉跄,只得跟了上。

      这条路的确近,也好走得很,三两句话的工夫便绕过了颐韵阁到了假山后。盈袖回首望望,其实也没什么走不得,不过是府上下人畏惧着世子爷,把话传得那般骇人罢了!

      正走着,小姑娘突然驻脚,一动不动地僵在那,蓦地拉着她躲向假山后。

      靖安侯府的园林建得颇有江南味道,亭台楼阁山石草木都很是讲究。光这片假山,便是当初江郅花重金从老家运来的太湖石,混着安徽的宣石堆叠而成的。奇秀玲珑,丘壑宛转,山前如怀抱环静池,山后有登道可盘旋而上,山顶置亭,取名为“初静亭”。亭侧置两口大缸,缸低有管引水注假山之上,添湿增润,使假山青苔遍布,韵味天成。

      二人躲在一角,盈袖不解,探脖一瞧。只见一鹅黄樱绿的小团子爬上了石阶。她身后,有二人在争议。

      “崔嬷嬷,还是护着她点吧,仔细脚下不稳。”女子莺莺之音,婉转轻柔,听起来年纪尚轻。

      崔嬷嬷哼了一声,道,“凤姨娘这是信不过我了?二夫人把澜姐交给我照顾,也没挑了这么多的说。”

      “崔嬷嬷多心了,岂会信不过您,只是澜姐还不到三岁,蹬不得高。”姨娘语气卑微道。

      “她能上得了几层,耍耍罢了。”

      “还是……”

      “凤姨娘不必跟着了,那还有丫鬟伺候着。惠姐,蓁姐,自小我都带过,哪个也没磕了碰了。您若实在不放心,便回了二夫人,把我换了吧。”

      “崔嬷嬷,瞧您说的,您是二夫人的陪嫁嬷嬷,在府里好些年,资深望重,我且敬着您呢。二夫人把您指来照顾澜姐,是澜姐的福分,我岂会不知好歹。不过能让您来,二夫人也对澜姐重视着,我是怕伤了澜姐不好交代。”

      “凤姨娘这是拿二夫人来压我了?”

      “哪里的话,算我多言了,崔嬷嬷别往心里去……”

      云娆听得好奇,崔嬷嬷她识得,林氏身边的人,资质颇老。至于这凤姨娘,听起来应是二房的人,可二房里能挑出来的男人除了世子爷便是五少爷江景豫,景豫才多大,十四岁,岂能有个三岁的孩子?

      这答案,不言而明。

      云娆心登时一沉,好生地闷。分明恨到了极致,怎这心还会更疼。她是恨自己,上辈子,怕是没人比她活得更窝囊了,被人耍得团团转。

      透过太湖石孔洞,偶能看到鹅黄闪过,未几,云娆听闻头顶似小孩子咯咯笑声。她抬头一望,那小团子已正趴在一人多高,手臂宽窄的洞口看着她。

      两个人对上了,云娆暗惊,这张脸和江景珩还颇有几分相似,她确定无疑。

      云娆懒得再想他们,更懒得再看。头一扭,双髻上的簪花蝴蝶似的扇了扇,那小团子以为瞧着了真蝴蝶,伸手便去捞。

      青苔石滑,她双手一扑,竟从石洞里挣了出来!

      “澜姐!”盈袖大喊一声,胳膊还未伸出,那小团子不偏不倚砸在了云娆身上!

      云娆毕竟才八岁的身子,一人高的地方砸下个孩子,哪承受得住,疼得脸都扭紧了,平躺在地。被她护在怀里小团子,也吓得一动不敢动。

      听到声音,崔嬷嬷和凤姨娘匆匆奔了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见到这幕,皆吓得够呛。崔嬷嬷脸色煞白愣在那,凤姨娘陡地冲过来,抱起孩子,摸着她的头,“澜姐,澜姐”地安抚着。

      被娘亲抱在怀里,孩子稍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盈袖赶紧扶云娆起来,这才发现,她小身子下竟是或横或竖耸起的硬石。得亏有她在身下垫着,不然澜姐这么扑下来,不磕破了头才怪。

      “姑娘,磕了没?疼不疼?”

      云娆咬牙直了直身子,还真有点疼。“我没事,那孩子呢?没伤着吧。”

      地下的硬石,凤姨娘和崔嬷嬷都瞧在眼里,刚欲开口说话。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本是带着管事嬷嬷去花房清点明个端午要装点前院的花,还未到假山,便听闻孩子哭声,偌大的侯府,这个年纪的,只有她家澜姐,于是循声急忙地赶了来。

      “这闹得是哪一出!”她朝着人群喝了一声,瞧见凤姨娘怀里的孩子,一把抱了过来,哄着,她倒是真心疼这孩子。澜姐抽搭着,泣不成声地唤着“奶,奶……”伸出圆滚滚的小手指,指向假山。

      林氏朝那一望,便瞧见了最不想见的人,不由得眉头皱起,冷声问,“怎么回事。”

      没待姨娘开口,崔嬷嬷先发话了,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为掩盖自己疏忽,话的重点都聚在了云娆如何冒险救澜姐上。

      崔嬷嬷好厉害的一张嘴,她连见都没见着,却描得绘声绘色。果然林氏的注意力都集在了云娆身上,表情渐缓,瞥了一眼地上的石块,问道,“可伤着了?”

      云娆受宠若惊,忙摇头,“回二夫人,我没事。”说罢,弯眉一笑,甚是乖巧。

      林氏点头,对着盈袖道,“回去查仔细了,让外院的医婆给瞧瞧,别落了伤。”

      方才还见都不想见的小团子,这会儿云娆竟想谢她,若不是她,何以让林氏对自己缓了态度。可如此也瞧出,林氏很是珍贵这孩子,江景珩的孩子。

      她和江景珩何时这般亲近了?

      问题解决,林氏方欲将孩子交与崔嬷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是谁看澜姐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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