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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隐忍 ...

  •   “四小姐,盈袖带着那姑娘来了,在门外候着。”大丫头紫竹捧着老太太遣人送来的六格白瓷果盒,进了清菡苑正房,朝着暖阁唤了一声。

      江锦蓁正在逗猫,听了紫竹的话,立马窜了起来,趴在窗格向外看。

      她可好奇,到底怎个姑娘让他三哥这么看重。

      隔着窗纱打量,朦胧看不真切,只觉得盈袖牵着的那孩子小了点。据说八岁了,瞧着可不大像。

      紫竹放下果盒,也凑了过来。“还算懂规矩,知道来见礼。小姐可要让她们进来?”

      “不进来,要我出去迎?”江锦蓁乜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暖阁。

      待紫竹引她二人进门时,四小姐已像模像样地端坐在了正堂的罗汉床上,华贵环绕,丫鬟侍立。小姑娘身量未足,支起这么大的架子倒也不显违和,颇有气势。

      不过她平日里是何做派,各人心里都清楚,这架子,是做给某人看的。

      “盈袖给四小姐请安,奴婢应世子爷吩咐,把穗穗姑娘带来了。姑娘今儿搬进来,搅扰了四小姐,望小姐见谅。”盈袖笑盈盈地上前揖礼,恭敬道。自打跟了老夫人,她和四小姐的交集不多,许久不伺候了,客气点总应没错。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没抓住人家的错呢。

      江锦蓁轻慢嗯了一声。盈袖笑着朝后唤道:“穗穗,来。”

      云娆上前,两个小姑娘这才真正打了个照面。一眼望去,略怔了怔,心绪都不由得荡了起来。

      这是除了江景珩,苏姚见到的第二个故人。上次见她,还是一年多前,她拉着自己的手拧着小眉头问,“娆姐姐,你真的要嫁我三哥?”

      记忆里,江锦蓁虽任性,但和自己相处得不错。一来因云娆和她长姐是闺友,而江锦蓁最怕长姐;二来云娆大她六岁,处处哄让她。自从江锦蕙出阁后,她便把云娆当做家人一般。

      只是她不喜欢云娆嫁给江景珩,原因很简单:她一直把云娆当二嫂,而不是三嫂。

      苏姚是定国公的掌上明珠,祖父打算将她嫁与侯府嫡子,江锦蓁的二哥。云娆心有所属,江景珩却惘若不知,直到二哥被抓,关进了诏狱,最后也没能活着出来,江景珩才算对她表了心意。

      大家都认为二少爷是被三少爷陷害的,为了世子之位。所以江锦蓁得知云娆与三哥订婚后,开始疏远她了。

      那段日子,谁都不信江景珩,只云娆一人信。如今想想,自己真是个笑话。

      云娆打量着面前的四小姐,模样没变,长开了些,更像她长姐了。熟悉的亲切感漫过心头,滋味百般。

      她觉得亲切,江锦蓁可不觉得。

      头晌赵嬷嬷劝她的话还留在心底,这会儿便压不住了。没见到时,怎么说怎么是,见到了,心里这股子不自在乱窜,坐着都嫌累。

      她怎都没想到这姑娘会生得这般莹润剔透。

      不是说烧坏了脑子吗?瞧她那双清冽的眼睛,可不像个脑筋糊涂的。

      还说是教书先生家的丫头,来时灰容土貌的,都瞧不出个囫囵模样来。此刻,站在面前的,若说是哪家的公侯小姐,她都信。

      江锦蓁想到了赵嬷嬷的那句“贴了金箔她该不是佛照样不是”。可怕就怕她真的是尊佛。想着想着,心里不免翻了些酸意。

      姑娘间的醋意,来得快,隔了几步远的紫竹闻到味,奉承主子冷言道:“盈袖,你也在侯府待这么多年,大小姐、老夫人身边都伺候过,侯府规矩可要比我们懂得多,怎就没对姑娘讲讲呢,毕竟不是小门小户的,连个礼数都不讲究。”

      这话,是在嗔怪自己进门没和四小姐招呼,不懂规矩?云娆瞥了她一眼。记得盈袖伺候大小姐时,她不过是个二等丫鬟,这会儿也敢借着盈袖教训起人来了。

      有人给撑腰,底气就是足。

      前尘旧事涌来,云娆方才也是一时恍惚。盈袖已吃了亏,不可再叫她为难,方欲福身,她先开口了。

      “回四小姐,姑娘初来侯府,一直久卧病榻,奴婢不忍叫她劳神。请四小姐放心,侯府的礼数奴婢自会讲于姑娘听的。姑娘才恢复不多时,未能适应,失礼了,奴婢代姑娘给四小姐问安。” 盈袖细眉平展,不失气度地笑了笑,又行了个福礼。

      见她给云娆开脱,江锦蕙心中不快,睥视着她,讽道:“怪不得当初长姐要你陪嫁,祖母不舍,原是因这般忠心护主啊。不过你可得瞧清了,瞧自己护的可是‘主’!”

      盈袖依旧面含浅笑,应道,“世子爷把人交给了我,不是主,那便是‘客’。既是客便更要‘护’了,总不能给旁人留了口舌,道我们侯府不懂礼数,待客不周,那可真真是奴婢的错了。”

      这话分明是在说自己!罗汉床上的四小姐有点撑不住了。本想来个下马威,把那姑娘慑住,却让盈袖截了胡,这牌她打得漂亮,还叫人还不上口。

      若换了往日,江锦蓁早把人撵出去了,可今儿不行。一个是祖母身边的丫鬟,一个是世子送来的客,有人护着,哪个都动不得。她急得抓心挠肝,撒不出这口气来。偏赵嬷嬷又不在,没个人给她排解。于是越急越恼,越恼越乱。

      暖隔里,猫叫声起伏不断,听得她心更烦,也顾不得再端架子,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让它嘴闭!”

      让人闭嘴好办,猫可没那么容易。

      折腾半晌,猫越叫越厉,趁房里小丫鬟一慌,逃了。

      小丫鬟大喊一声“雪墨!”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雪里拖枪”的狮子猫从东稍间暖阁窜了出来。云娆看着眼熟,还没反应过来,那猫纵身一跃,扑向了她。

      云娆大惊,一步跌坐在了地上,以手遮面,手心瞬间被抓出了三条冒着血珠的红印。

      得亏遮了,不然毁的便是脸。盈袖脊背一凉,来不及多想,掐起云娆身上的猫扔了出去。猫滚了一圈还要前冲,被小丫鬟钳了住。

      “雪墨没事吧?”

      江锦蓁忙伸臂讨她的猫。方才被盈袖扔了出去,她好生惊心。

      担心猫,却不顾人。

      惊悸甫定,云娆手心火辣辣地疼。看着堂上的江锦蓁,见她只关切地抚着猫,全然没把自己和盈袖放在眼中,心中甚凉,越发地觉得她陌生了。

      “盈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摔我的雪墨!”江锦蓁抬头,上来便是一声吼。

      盈袖正端量着云娆,见她右额也落了伤,再如何有气度,此刻也淡定不下来了。上前便要分辩,云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拽着,小脑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示意她不要去。

      云娆眼神沉着肯定,盈袖深吸了口气,忍下了。

      江锦蓁心里可是解气呢,低头安抚着怀里的雪墨,唇角抑不住地扬了扬。就该让她吃点苦,明白这清菡苑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二人的沉默,让江锦蓁心情更是好了大半,稍缓了语气责备盈袖,“好在雪墨没事,不然有的你好瞧!”

      说罢,又睨了一眼云娆,漫不经心道:“姑娘受惊了,送她回去吧。紫竹,把祖母送来的那六格果盒给姑娘端去,压压惊!”

      云娆握紧了受伤的手,福身,意味深长地说了入门后的唯一一句话:“谢四小姐,穗穗记着四小姐的好。”

      声音甜糯,悦耳动听,江锦蓁不由得抬头望去,碰上了她澄净无波的眼神。

      那双眸子,看得人心里好不自在。

      盈袖带云娆回了西厢,赶紧清洗伤口。

      手被抓得不轻,渗着血,看得盈袖心疼。嫩藕似的小手,留下疤就可惜了,又看看她额角,还好伤得不重。

      盈袖遣人去唤大夫,被云娆拦了下。如何哄劝,她就是不肯。拗不过她,只得让小丫鬟拿来药,盈袖给她搽了。

      回想今儿发生的事,盈袖似猜到了什么,试探问,“姑娘可是怕此事传出去?”

      好伶俐的丫头,被她看出来了。

      前世,对盈袖云娆印象不深,她话少,又是跟着嬷嬷替大小姐理账,所以未曾留心,只知她是唯一没有跟随陪嫁的大丫鬟。不过今儿在正房,云娆可瞧出她的厉害了,不怪江景珩特地从老夫人那讨了她来照顾自己。

      想想往后的日子,只有她最亲近了,有些话,也不得不对她说。

      盈袖见她不语,又问。“姑娘可是怕世子爷知道?”

      姑娘小下巴朝胸口用力地点了点,神情颇为认真,“不只他,是侯府所有的人。”

      “这话何意?”

      “虽未出望岘院,可从下人的话里我听得出,侯府没人愿我留下。老侯爷不愿意,老夫人和二夫人也不愿意。我双亲不在了,又记不得家里其他人,若是离了侯府,无处可去,我不想走……”云娆泪莹于睫,软糯的声音绕在心头,盈袖好不心酸。

      “我知道四小姐是侯府嫡女,娇贵得很,全侯府上下把她当心尖肉来宠,若是我还想留下,便万不能惹。况且今儿这事说出去,虽亏的是我,可不见得有人会为我抱不平。本就是个不该留的人,遭了罪那也是自找的。冲着礼数,该数落四小姐;可摸着真心,谁愿替个不待见的人委屈自家姑娘。如此心中郁结,到头来只会觉得我是个麻烦,更不愿我留下了……”

      瞧着委屈的云娆,盈袖久久未应。自打醒来,还没听过她说过这么多话,更不知她也是有忧虑的,于是劝慰道:“姑娘莫要怕,有世子爷给你撑着,谁也赶不走你。”

      “不要。”小姑娘使劲摇头,双髻上簪着的垂线珐琅珠花,拨浪鼓似的甩了开。“姐姐可不能告诉世子爷。为了收留我,世子爷得罪全家,已经够为难了。若是再因这等小事和四小姐夫人们起了冲突,那我罪过可就真的大了。世子爷是我恩公,我报恩还来不及,可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盈袖听了,会心一笑。离开老太太来照顾这姑娘,她心里头不是没个别扭滋味,不过经了这一事,心里倒畅快些。小姑娘明事理,比什么都强。

      “姑娘能有这份心,世子爷便欣慰了。”盈袖笑着,拉她去了南稍间,换了寝衣。“累了一天,姑娘歇了吧。明个一早各房都要去给前院问安,姑娘若想踏实地住着,便莫要把自己当外人,该尽的礼也要尽了,如此人家才挑不出说来不是?”

      这可不就是云娆所想的。

      虽她不信江景珩所言,说自己是外傅孤女,但她也清楚,自己也定是个来历不明,无家可归之人。不然怎会如此之久,都未曾听闻任何人口走失的消息。

      她才八岁,离开侯府无法生存,更何谈去找弟弟。况且,弟弟失踪的所有线索都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走。

      但这个府里没人愿意留她,今儿江锦蓁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只怕她留不安稳。

      至于江景珩,她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依靠他。如此便只能从老太太和夫人处着手,只要能让她们接受自己,能在侯府站稳了脚,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切都查个清楚。

      云娆躺了下,藕色花帐低垂,默默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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