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菲比聊天》乌衣巷

4、突然得零

　　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菲比马上给我腿上盖上东西，然后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主人你的体温比平时您的正常体温偏高呢，比二十年早上12点前平均体温高了1.9度，是历年第10位最高午前体温值。而前9位都是在五年以前您重病的时候……”她絮絮叨叨没完了。

　　“停——”我大喊一声，赶紧把手摇了摇，“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给结论。”

　　“昨天晚上室内温度比平时低了5.3度，大概您是受凉了吧。”

　　我没好声好气的说，“其实不就一个感冒了呗。”

　　“但是感冒在现时是致命痼疾，您不可以不重视……”菲比这絮叨跟谁学的，“主要还是因为在地表恒温设施不够好，昨天您还要出去室外，风凉了吧。果然地表没法保持恒温恒湿且细菌滋生对人身体最不好了。”

　　“那我也不要搬去城里住。简直跟住在人造盆景里似的。”

　　“但您是现在全世界或者说是全宇宙唯一超过五十岁的活化石诶！”她急了眼，什么都往外蹦。

　　“那我也不是实验室里的白老鼠啊。”我无辜。

　　“您连细胞备份都不肯去做，还一定要在地表生活，万一生命抗体无法复原您的损坏怎么办？”

　　“能怎么办。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呗，”我只能耸肩，“反正我也活的够久了，久到腻烦了。你说，像我这种‘纯种自然人’变成试验品也就算了，既然不是就顺其自然好了。我这种自然到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带着细菌的，真进到无菌的地下城里，他们不得恐慌才怪。”

　　菲比看见我做的鬼脸笑了笑，于是我继续说，“我想，哪怕我进城前被消十遍毒灭十遍菌，我也不会变成无菌人，自然人天生就是与菌共存的。那不是给城里带去新的霍乱么。”

　　“但是您现在独自居住也很危险呢。”

　　“没关系。”

　　“比如这感冒，您也知道，虽然五十年感冒只是小病，但是对于现在这种超强进化的菌类，绝对是无药可救的。您要知道，自从三十年前——”她忡心悠悠。

　　“好的，好的。”我点头，并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自从四十年前绘出全物种基因图以后，三十年前研究出了对抗癌症的办法，然后二十年前通过器官移植解决了心脏病等一系列病症，然后十年前通过换血换躯壳解决了类似糖尿病等等等等……然后最终记忆移植的实现给一切提供了可能。”

　　她颔首，“但是因为人类完全无菌化进程的推进，现在医学的发展完全不是往菌类的方向发展。况且感冒这个病毒通过多年的进化演变，因为开始侵袭脑细胞内存，所以完全是无可救药的不可恢复病毒，而且还是数小时致命的——”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用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总觉得嗓子很干很疼呢……轻轻展颜微笑，“不过没有关系啊。我说过我是自然人，所以要死也是自然死。因为病毒，也是很自然呢。”

　　“如果放在五十年前，因为感冒死很自然么？”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起来。

　　“……”我无语了，怒了，扔了个靠垫过去。

　　她伸手接住。“主人您无话可说了么。其实也是您完全不未雨绸缪，也没有去做细胞跟记忆备份吧。”

　　“我说了自然死也就死了，管那么多干吗。我的朋友们都已经等我很久了，你想啊，虽然只是五十年光景，这个世界上可真是发生过不少事情呢，因为不可挽救的畸形感冒几次大流行，几乎人都被清洗了一遍，活下来的也是顺从科技移植记忆到新的躯壳罢了……但是我身边的都是很固执的人呢，”我叹了一口气，“所以没有人继续活着，除了我。真是一个寂寞的活着呢。”

　　“宁愿那么苟活的人类还是很少的吧。”

　　我点头。然后又是连着两个喷嚏，“所以他们都等我够久啦。”继续流鼻涕淌眼泪……我默默叹气，“菲比，我真的感冒了呢。”

　　菲比开始收拾东西，“我帮您搬进城去，总有办法……”我摆手推开。“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主人！”

　　我说，“你出去吧，我还想看到明天的阳光穿过纱窗的感觉呢，我还想看见明天的草坪呢，虽然这个季节只能是半绿不黄的。你明天早上十点，把我推出去看一看闻一闻，好么？现在，就让我静一静。”

　　“主人……”她默默看着我，但我说过我这个人在某些地方是很固执的，就像二十年前计算机停产的时候，菲比这个型号的计算机控制制造的智能机器人也停产的时候，我还是执意把她带入我的生活。因为我舍不得她还没出来，就被回收报废，作为一个智慧到人的程度的家伙，哪怕比起如今的智能机器人来说也许不算完美，但是不是也会显得很可悲？

　　在我固执的目光定定地看了她十五分钟以后——一贯温婉为主，好商量的她居然跟我对峙了一刻钟！她还是出去了，调节好温度湿度亮度，然后给我盖好被子，甚至在我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放着已经停产的，我最喜欢的意大利红烩味的天然马铃薯片，现如今，这玩意儿可是古董物呢。

　　我平静地在黎明到来之前一个人悄悄地走开。因为我知道早上会有人打开窗户，然后把我推出去，让我享受最后地清晨最好的阳光。

　　“这还真是一个寂寞的感冒呢，而且还空有故人但后无来者，灭哈哈哈哈。”睡着之前我想道。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