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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离 ...

  •   果然,吴真立马开了口道:“木独王,她手上有乌鹿单于的免罪符是不假。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拿着单于的免罪符杀死单于。她所犯之罪是并无先例的,该当另作打算。而且,”他顿了顿,清了清嗓,这才又道:“而且,”他又叹了口气,“此事我本不愿公之于众,可此刻眼见她就要全身而退,却是不得不说了。”

      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吴真身上。

      他面色凝重,“其实,这个汉朝送来的和翕公主的确是个公主,当真是个公主。只是,她不是汉人公主,却是西域楼兰国的楼兰公主。”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木独睁圆了眼,“你说什么?她......她是楼兰公主?”

      “不错,如假包换的楼兰公主。乌鹿单于忽然休妻,恐怕正是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看清了她的真正目的。而她的真正目的,正是要暗杀匈奴单于。”

      此话一出,不仅丫头们吃了一惊,连老巫医也呆住了。

      霍翕心中一凛,好大的一盘棋,原来布的是这样一个阵法,自己当真是太天真愚昧,只当他们的目的不过是逼她嫁来匈奴。如今看来,嫁来匈奴不过是座桥,桥要通往的真正目的地竟是要割裂西域与匈奴的关系,好让他们先自相残杀起来。

      好大的一盘棋,好厉害的下棋人,好笨的一颗棋子。

      她如今总算看清了、理顺了,也太迟了。乌鹿成了死子,她也快断了那最后一气。

      木独问霍翕:“你当真是楼兰公主?”

      所有的目光又汇聚到了霍翕身上。

      她面色泰然,点点头,“我的确是楼兰公主。可我并不是来杀害匈奴单于的,也并未有人给我下达过这样的密令。”

      该认的认,不该认的、子虚乌有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

      “那,那,”若合此时又突然开了口,又轮到她出场表演了,“那童达希木,是夫人您的哥哥?”她装作吃惊无比的样子

      霍翕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不错,希木王子是我哥哥。”

      “夫人您为何从未同我们说过?”若合的戏演得有些拙劣。

      霍翕冷笑一声,“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吗。你也是下棋之人,何必装作不了解我这颗棋子的样子。”

      若合天真地摇摇头,“夫人您怎么了,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翕不再去理她,“若喜、若欢、燕子,你们离她远一些。”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明白霍翕的意思。

      然而若合是明白的,她心中恐怕正自偷笑,面上却一副惶恐受惊的模样。

      “木独王,您看这女人可不可怕。方才那婢子不过是指证了她夜里曾去过乌鹿单于帐中,她此刻便已要报复起来了,说些胡言乱语,似是要把那婢子也拖下水去。”

      霍翕又冷笑一声,“吴大人,您也是下棋人,也不必假装了。这盘棋下得好,我本该认输的,可我偏偏不愿输给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吴真怒道:“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不像话!木独王,您看该如何处置她罢!”他的话里,竟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木独记得乌鹿单于不只提醒他要学会心狠手辣,更嘱咐他要除去吴真。

      他紧紧盯着霍翕,暂时无法做出决断。

      霍翕抢道:“木独王,你可以恨毒了我,可以杀我,”她走上前,握住了乌鹿冰凉又僵硬的手,这次没有人再上前阻拦,“可我没有杀乌鹿。你们自可以继续认为我是凶手,可我绝不会承认,我不能让他误会了我,我不能让他伤心。”说着,她轻轻捏了捏乌鹿的手。

      接着,她又轻轻放下了他的手,站起身,“你们将我押走罢,随意怎样处置。只是不要再打扰乌鹿睡觉了,他耐性差、脾气差,受不得这样的嘈杂。”

      此话一出,木独心下有些动容。老巫医又放声大哭起来,木独也垂下了泪。

      旁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有些能流出泪,有些却用衣袖挡着面庞不让他人看穿自己干涸的眼。

      “出来吧,别哭了,”霍翕不耐烦地道,“乌鹿见不得这样哭哭啼啼的场面。”

      她与乌鹿终究是同类,只有她最懂他。

      木独叹了口气,“你有免罪符,我不能杀你。可你是楼兰公主,楼兰国究竟有何阴谋我是必须要追根究底。所以,虽不杀你,却不得不囚你。”

      说罢,他扬了扬手,“走吧,都出去吧,莫再打扰乌鹿单于。”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霍翕被几个汉子抓着手臂,走在最后。

      她不停地回头,不断地望向乌鹿。

      她想,乌鹿还是睡着时最平易近人,也不骂人、也不发火。这样多好,多好。

      她又想,他是死了,不是睡着了,此时此刻便是诀别了,此生缘尽,不知来生是否还能相见、相认。

      她又再想,我们缘分太浅,此生都未过完,哪还有来生,来生定是不会再遇见。

      于是,她总想多看乌鹿一眼,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因为就此一别,那便当真是死死生生、轮回往复也不会再见了。

      这头恶狼,终是中了暗箭、葬身悬崖。那个讨厌的噩梦,成真了。

      美梦总难圆,噩梦却如预言一般准。霍翕愿放弃余生所有的美梦,来换再也不做噩梦。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余生究竟还有多长。可长可短,都罢了罢了,只要此刻看着乌鹿的时光能长一些,便足矣。

      就要被拉出帐外的那一刹,霍翕终于流下了泪。她幽幽叹了口气,惨然一笑,“再见了,你这头可憎的恶狼。再见了,再见了。”

      这声叹息,笼罩在她周身,像秋日晨光下的浓雾,拨也拨不开,散也散不去。

      她的人,因为这声叹息,变得一半惨白,一半透明。

      木独没有杀她,却将她关进了曾经关过希木与达瓦老人的铁笼子。只不过关希木与达瓦时,笼子边并无人把守。而此刻笼子外站了一圈全副武装的匈奴士兵。

      霍翕是整个匈奴国最最罪无可赦的罪人,可偏偏手中握有单于的免罪符。想来,也是十分讽刺。

      笼子很矮,直不起身,霍翕便索性终日都躺着。若此次能侥幸不死,她定要去楼兰见希木与达瓦老人,她很想念他们。

      木独每日派人来审问霍翕,仿佛定要她认罪不可。

      可霍翕宁可死也不认这个罪。从前的欲加之罪,她从不声辩。可这次,她若认了,只怕不仅乌鹿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还会给楼兰国遭来灭顶之灾。

      楼兰是小国,经不住匈奴这等泱泱大国的摧残。

      木独终是做不到心狠手辣,他虽将霍翕关在铁笼中,却不忍拷打虐待,连每日餐食也是派人按时送到。霍翕想,他的心肠应该要更硬一些才好,要像乌鹿那般硬才好。

      不过,若是霍翕不招认,只怕此生都要被关在这个让人直不起腰的笼子中。

      而且,即便她咬紧牙关不招认,匈奴也未必就不会对楼兰下手,楼兰未必就能逃过灭顶之灾。

      这一日,草原上空想起了丝丝乐音。那乐音凄凉萧瑟,像荒山野岭的狼嚎,似孤魂野鬼的哭喊。

      这一日,是乌鹿的葬礼。

      没人来告诉霍翕,霍翕却猜到了。

      她怔怔地看向远方,灵魂也飘去了远方。

      她知道,乌鹿死后不会上天,也不会入地,他会投胎成一头小狼,若干年后成为草原上最令群狼闻风丧胆的狼王。

      若干年后,霍翕若还能骑马驰骋于草原,说不定会遇上那凶狠的狼王。狼王早已不认识霍翕,霍翕却认得他。最后,狼王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将霍翕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一刻,霍翕的心恐怕才能获得平静。

      常季长、苜姑姑、田霁飞,都不是为她所杀,却皆是因她而死,便与她亲手杀死无异。

      乌鹿也不是她毒死的,却又是因她而死。

      她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一日、这一夜,草原上空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氛,连看守霍翕的士兵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夜半时分,他们竟然一个个软软地倒在地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霍翕心中一惊。

      这时,远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正在靠近。直到他走到霍翕面前,霍翕才展开紧锁的眉头,轻声唤道:“英统帅,是你。”

      “是我。”他的微笑,在这样凄冷的夜里显得太过温暖。

      英朔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巧巧将这铁笼打开了。

      他伸出手,欲扶霍翕出来。

      霍翕愣了愣,并未接过英朔的好意,却径自扶着那笼子一跃而出。

      英朔微笑着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眼中滑过一丝落寞。

      “快走。”

      二人屏息游走于黑夜里。好在众人因为葬礼累了一天,此刻都睡得很沉,并未发觉这二人。

      安然无事地走了许久,身后也不曾有追兵赶来。英朔这才放松了一些,脸上的笑意又漫开了。

      “应该无事了。”他的声音那样低、那样暖,让霍翕无端地忆起儿时夏日里的风筝。

      “英统帅用药迷晕了那些匈奴士兵?”

      英朔笑着点点头。

      “您怎么会有钥匙?”

      “乌鹿单于留给我的。”

      霍翕黯然低下了头,“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吗?他早已知道了这一切吗?”

      英说道:“我不能回答你。不过,乌鹿单于留了件东西给我,要我转交给你。一会儿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便拿出来给你看。”

      霍翕抬起头,望了望前路苍茫而不知尽头的草原,“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很快便到了。”

      又走了许久,夜色中出现了一点火光。英朔舒然笑道:“到了。”

      霍翕认得这里,她认得这点火光,“这里不是,那喀布尔的家吗?”

      英朔点点头,“不错。”他似乎并不欲过多解释。

      霍翕虽十分讶异,却不问了。

      他们进得帐中,喀布尔笑着迎上前来。

      霍翕抱歉地朝他笑了笑,“连累你了。”

      喀布尔笑而不语。

      英朔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递与霍翕,“这是乌鹿单于留给你的。我出去备马,你便趁此刻看一看。马备好了,我们便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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