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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性本恶 ...

  •   几日后,常刺史果然带着常季长踏入了霍府大门。

      霍翕对来报的人说:“你告诉他们,不劳烦刺史和公子上我这儿来。让他们在霍夫人处等等,我随后就到。”

      铜儿鼓着双腮道:“小姐,你干嘛不让他们来咱们这儿?我们难道还要上门去拜见他们不成?”

      “那个恶人若来了,站在我的院子里,跨过我的门槛,喝了我的茶水,我便会要你们将我这儿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擦十遍,不然我一秒都没办法在此处住下去。你愿意吗?”

      铜儿摇摇头道:“不愿意。那我们不见他不行吗?”铜儿想起那日被打的那两巴掌,脸颊上莫地又火辣了起来。

      “我也不愿意见他。但也不愿意躲着他。铜儿你别和我去了。”

      霍翕一进霍夫人处,常刺史与常季长就双双跪下,霍夫人带着霍瑛与霍桢也摇摇晃晃地跪了下来。霍桢的那一声轻“哼”由心底发出,却不敢送进鼻腔里。

      待到常季长站起身、抬眼看清霍翕的脸时,他手上有根筋不自觉地一阵抽搐,使他的十指止不住地上下颤抖起来。他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狂跳的心脏前,希望霍翕不要认出他来才好。

      “表哥怎么害羞了?头埋那么低做什么?”霍桢酸溜溜地说道。她以为常季长见霍翕貌美,竟害羞了起来。

      常季长在心里暗骂了霍桢几句,只好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霍翕与他对视片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的冷淡让常季长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我听家里人念叨兖州的舅舅与表哥已有十几年,今日终于得见了。”霍翕道。

      霍翕的话里带着暗刺,常刺史听罢,心里一阵发凉,连忙道:“早就该来拜见公主的,请公主不要责怪。”这近二十年间他回长安的次数不少,来霍府的次数更是不少,可霍夫人从不曾带霍翕见过他,也不怪霍翕会借机讽刺一番。这么一想,他已在心里开始埋怨起霍夫人来,只怪她从前行事太欠考虑太过任性,不然今日也不会如此尴尬。

      可霍翕这句讽刺落到常季长的耳中却是说不出得悦耳动听,这一句“今日终于得见了”,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大家“我与常季长今日是第一次相见”,这便是不打算将那日之事说出来了。

      霍夫人看着这父子二人,一人面露愠色,一人春风得意,十分错愕。霍翕却将二人的表情看得清楚又透彻。她心里倏地升起一股喜悦,在霍翕记忆中,这样的喜悦只在儿时摆弄泥人或木偶时曾有过。她被自己心里这股带着恶意的喜悦之情吓了一跳,而这股喜悦却不肯退却。

      霍翕道:“无妨。本就该我去拜见舅舅的。”

      寒暄几句后,常季长见霍翕真的丝毫没有旧账重翻的意思,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常季长往霍翕身旁挪了挪,笑道:“表哥该死,表哥该死。早就该来拜访公主妹妹的。妹妹千万莫怪。”他这句话说得轻佻,惹得霍瑛与霍桢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霍翕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微笑对众人说:“大家坐下说话吧。”

      常季长干笑一声,随其他人一起坐了下来。他仍是不死心,重新在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对霍翕说:“公主殿下不愿理在下,那在下闭嘴便是。”他这么说本是想博取霍翕的同情,好让她对自己心生怜悯,不计前嫌。他遇过的女人心都是软的,只消稍用一点苦肉计便会被他擒于股掌。岂料霍翕淡淡地点了点头,竟同意了。常季长脸色一阴,心道:“原来这贱丫头表面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心里却是记仇的。她现在只管羞辱我吧,日后我一定悉数奉还。”

      这个世界上,原本最得罪不得的就是常季长这等心肠毒辣的小人。只是霍翕还不懂。

      霍夫人屋内的气氛此刻尴尬得令人有慌乱,常刺史急忙对着常季长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知在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快和公主道歉。”说罢,还不等常季长开口道歉,他自己就连连向霍翕陪起不是来了。

      “我们翕儿从小性子就稍显冷淡,也不爱说话。季长你别往心里去啊。”霍夫人也开口打起了圆场。霍翕第一次听霍夫人叫她“翕儿”,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常季长大方一笑,“季长怎敢往心里去。是季长刚才多有得罪了。”他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直到走出霍府。他挺了挺腰身,扭了扭脖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傲慢却又猥琐的神情。

      “季长,你今天说话太过轻浮了。以后和你那些不学无术的朋友离远些!”常刺史说。

      常季长只顾点头哈腰地应付着,心里却已开始盘算起日后该怎样折磨自己那冠着“公主”头衔的翕表妹了。

      “季长,我们接下来去丞相府。”

      “丞相府?爹,为何要去丞相府?”

      “你慌什么?这田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官之人视踏入府门等同于登天,你还问我为何要去丞相府?我看你真该好好收心、务务正事了。”

      “不,爹,我的意思是这已快正午了,此刻去显得心不诚。我们应当明天赶早去拜见丞相才是啊。”

      “丞相快到正午才会下朝回府。你别罗嗦了,快上马,跟上。”

      常季长还想找个理由推托,可常刺史已经上马扬鞭而去了。

      丞相府与太尉府都临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相较之下,丞相府显得更加戒备森严。不知每日路过府邸的老百姓透过门缝朝里看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常季长看着相府前那扇足足有两人高的厚重大门,心不住地狂跳了起来。他想起那日田承宁透着寒气的目光,手脚不知怎的也冰凉了起来。

      “爹,爹,”常季长喊住常刺史,“我就不进去了,我,我肚子疼。”

      常刺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生硬地道:“混账东西,跟上。”然后便由相府小厮领着,大踏步地走进了大门内。

      常季长瑟缩地跟在其后,不断地想着脱身之法。

      小厮将二人领至书房,上好茶,便退了出去。常季长端起茶杯想喝口茶顺顺气,却将茶水洒了一身。常刺史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丞相来了。常刺史迅速从椅子上弹起身,弓着腰迎上前去。常季长也学着样,把腰弯了下去,直到他的鼻尖都要碰到自己的鞋尖才停了下来。他透过余光扫了扫地面,似乎对面除了他爹爹以外只有一个人影。他心中一乐,看来丞相是独自一人前来,并未带上田承宁。

      “二位不必多礼,我们上座说。”田丞相将父子二人重新请回座位。

      丞相微笑着对常刺史道:“老弟啊,这些年在外辛苦你了。”

      常刺史道:“哪里,哪里。吾等愿为朝廷效绵薄之力。”

      “皇上体谅你常年在外,太过奔波劳累。这次回来,就不用回去了罢。”

      常刺史身体一震,颤声问道:“敢问丞相,是否事情已有了着落?”常季长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一紧。

      田丞相点点头,道:“御史中丞,你看如何?”

      常刺史起身跪地,沙哑着嗓子道:“常某,谢丞相提携之恩!”常刺史已为这升官回京之事奔走数月,此时他感到那颗一直在海上漂浮的心总算是被拉回了陆地。御史中丞一职,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常季长也跟着跪在了地上。此刻他心中的激动一点也不比他父亲的少,他心想:“如若父亲由地方刺史一跃成为了中央御史中丞,那将来我的前途也将无可限量了!”而其实常季长所念的“前途”,不过就是在长安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罢了。

      事情一尘埃落定,书房内的气氛突然松弛了下来,话题也逐渐从朝中正事转为了闲话家常。田丞相啜了口茶,指着常季长道:“想不到令公子也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呀!”这本是句再普通不过的场面话,常季长听了却十分得意洋洋。

      常刺史还未开口应答,常季长便抢下话头道:“丞相您过奖了。想必丞相府上的公子,定是比季长要出色百倍。”常季长在听闻父亲升官后,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主动将话题引到丞相之子上来。

      丞相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的儿子怕是也不会比你出色。但是我这儿数量占优势,我有两个儿子,而你父亲却只有你一个。”

      常季长小心翼翼地问道:“丞相大人的公子们想必也是在朝中效力吧?我猜他们定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之才。”

      丞相叹气道:“我那小儿子心不念朝野,不肯入仕为官。他娘走得早,这孩子从小便冷冰冰的,不爱与人亲近。幸好老大还争气,如今已有了些成绩,让老夫能感到些欣慰。”

      常季长见田丞相说到那次子时眉头紧锁,说到长子时表情才有些舒缓,心中暗暗思忖:“不知田承宁是那不得宠的次子,还是那争气的长子。”正想着,他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父亲。”常季长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看见一张陌生又红润的面孔。

      田丞相站起身,常大人与常季长也一齐站起身。田丞相拉过那走进来的男子,道:“这是我大儿子,田霁飞。霁飞,快见过你常叔叔,还有季长。”众人当下一阵寒暄。

      常季长偷偷瞄了瞄田霁飞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觉得他眉宇间似乎与田承宁有那么些相像,却又是那么不一样。他脑海中划过田承宁那孤冷神情,不禁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待到常大人与常季长走出丞相府时,太阳已有些微倾。常季长终于找了个理由逃脱了父亲的监控。

      “公子,咱们上哪儿去啊?”

      常季长看了看日头,道:“上簇英楼去吧。”

      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簇英楼内却已在上演着夜晚的繁华。花姨见常季长来了,立马扭着腰肢凑了上来。花姨脸上的粉卡在她脸上那一道道已有些年头的沟沟壑壑间,显得厚重又低廉。她的红唇在周遭一圈白粉的衬托下,竟有些像刚吃完人的血盆大口。

      “常大爷!您可算是来了!牡丹姑娘等您好多天了,人都等憔悴了,眼瞅着瘦了一大圈,只怕您再不来她都要成黄脸婆了!”

      常季长冷冷地道:“哪儿有这么严重。”

      花姨道:“哎哟你们男人可真是狠心。一个女子最大的痛苦可不就是君有二心,被冷落、被遗弃嘛!你瞧瞧那些个家里夫君变了心的女人,她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也不见夫君的身影。她们的丈夫早就上咱们这儿快活来了!只可怜那些女人每日被锁在家中,愁断了肠、急白了头,二三十的年纪就已如老妪一般憔悴,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常季长怔怔地听着,问道:“此话当真?”

      花姨骄傲地点了点头:“这还能有假?花姨这种事儿可见得多了。这样的痛苦,可是比死要难受千百倍!”

      常季长沉思片刻,突然放声狞笑了几声。他心道:“我若想办法娶了那贱丫头,既可以当驸马,又可以折磨她,岂不高明!”

      他的笑声回荡在簇英楼的觥筹交错间,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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