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一个炮灰》反弹琵琶

23、狼窝

　　七月二十九。天阴，有雨。

　　裴谦站在榻边，谢璞坐在桌旁。
　　山贼头子迈出房门前不忘回头阴阴一笑：“人多，屋少。不得已委屈了二位，得罪之处，莫怪莫怪。”

　　XX的贼头子！当初关人的时候怎不见你人多屋少？！！薛柘陵前脚出门，裴谦后脚便拍案而起：这一张破床板，你装两个大活人给我看看！
　　裴公子这头怒急攻心的骂娘，那头谢璞不慌不忙把桌上的茶壶往自己边上拢了拢：“省省罢，没多的了。”
　　山贼头子忒心狠，一天只给半壶茶，再要多的便装聋作哑。嘴里说的是茶，明晃晃的水面上分明半片茶叶梗子都望不到。裴谦颓然的坐下来：“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牙的老虎不称王，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我……”
　　谢璞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你便怎的？”
　　“我……”裴谦咬着牙，悲壮的道，“我便去庙里求个签，再去相国寺里请个护身符回来，还能怎的？”
　　皇帝的差事，又有哪个敢不做。
　　谢璞半天没有做声，裴谦忍不住朝他跟前蹭了蹭：“谢……兄，你看如今，我们身上既没有油水可刮，也找不到家人来赎，他们为何还是迟迟不肯放人？莫非……要学那蛮荒野地，将人挖心剖肺来生啖？”说到后来，忍不住自己都打个冷战。
　　谢璞冷冷一笑，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种小股匪盗，无非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平时称王称霸，官兵一来保准一个不剩。”眼睛微微一睐，“但是依我看，那个贼头子倒像是有点见识的，他定然防着我们是官府派来的细作，轻易不会放走我们。”
　　裴谦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谢璞漫不经心站起来踱了两步：“裴公子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们两人坐骑上的东西，若是落到有心人的手里，自然晓得要上缴府衙，我们只等着人来救便是了。”
　　有心人这个词，用得精妙。
　　裴谦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照你这么说，我们便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谢公子懒洋洋的半阖了眼皮，打个呵欠道：“不干等着，你要怎样？”
　　裴谦默然。
　　“一个人命数如何，老天那里都有本帐。该你逢凶化吉的时候，自然有贵人相助；倘若命数该绝，也必有阎罗小鬼来送人上路。眼下我们两人等来的到底是贵人还是小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谢璞再说了意味深长一句话，终于也不做声了。

　　这一天过得分外的难熬。好容易太阳下山，裴谦在长吁短叹中啃罢了几个干馒头，照例到门口踱着步消食。
　　白天下过几场小雨，此刻四下里一片萧索，连只路过的野猫都没有。裴公子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嘴里念叨了一句：苍天，你开眼罢！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脖子后面一阵冰凉。裴谦伸出两根手指到后面一揩，稀的。再把手指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乌糟糟一小片，黑里依稀还带了点黄。
　　头顶“呱呱”两声，出门的老鸹回了巢。
　　……人倒霉，连畜生也来寻晦气。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背后谢璞倒剪着双手，淡淡的说：“裴兄真是风雅。”
　　他不说话倒也罢了，一句话说得裴谦的心火熊熊直冒：风雅，京城里哪个比得上谢大人你风雅！有事无事手里都要拎着把破扇子，且还描金的白玉的三天两头换花样；如今狼狈至此，扇子也没了，却还要摆足一副魏晋遗风的款头。干馒头，跟猫吃食似的秀秀气气的咬个两口，不吃了；破碗装的白开水，喝之前还要规规矩矩吹上两口仙气，倒像是里头真有茶叶让人轻吹品鉴一样；这些也就算了，最让人起一身鸡皮的是，他吃喝完了，还要看着裴公子柔柔问一声：“裴兄吃好了么？”
　　裴谦心里雪也似的亮堂：我家的祖坟可没冒青烟，受不起谢大人你这般的殷殷好意！
　　但是于情于理，这些话最多也只能在肚子里打个滚儿，烂透了再排出去。裴谦干笑两声，说：“无事可做，也只有学谢公子般附庸附庸风雅了。”
　　谢璞还没有说话，歪脖子树后面先转出一个人来，说：“什么风雅？老子也想附庸看看。”
　　裴谦眉头轻轻一皱：“薛……壮士，你来，是有什么事么？”
　　薛柘陵先朝裴谦看了一眼，再徐徐往谢璞脸上扫过一圈，最后深沉的一笑：“老子今天，突然想喝酒。”慢悠悠从背后拎出个小酒坛，又嘿嘿的道：“只没个人陪着喝怪寂寞的，既然两位没事做，就一起喝两杯罢？”
　　裴谦望着谢璞。谢公子回望着他。
　　沉默。
　　薛柘陵眉头一挑：“怎的？”
　　裴谦说：“我酒量不好。”
　　薛贼头颇大方：“无妨，尽兴而已。”
　　谢璞在一边淡淡的说：“喝酒这回事，也是要看跟谁喝的。”
　　薛柘陵脸上肌肉抖动两下，豪气地一拍胸：“好，老子说话算话，今天你们哪个喝倒了老子，明天老子就送你们下山！”
　　裴谦眼前一亮：“当真？”
　　薛柘陵说：“当真。”
　　裴公子整了整衣领：“举手无悔大丈夫。薛壮士，请罢。”
　　谢璞在旁边冷笑一声，裴谦揉揉耳朵，装做没听到。

　　孤灯。矮桌。大海碗。
　　薛柘陵单手执着海碗，说：“先干为敬。”一口咕噜噜喝了下去，碗底倒过来，在两个人面前亮了一亮。
　　裴谦硬着头皮，眼一闭，牙一咬，张口就吞。
　　碗里装的是烧刀子，酒如其名，不但糙，而且烈，喝下去肚子里像有一千把刀来回的割。裴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由白而红由红转白，终于强撑住没有立刻倒下去。
　　薛柘陵说：“好！”眼睛却望着谢璞。
　　谢公子神态从容，姿势优雅的把碗举到唇边，干了。眼皮眨都没有多眨一下。
　　裴谦的小心肝，终于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半个时辰后，桌上三个碗里空了两个。裴谦脸色惨白的卧在床上，一手揉着胃，一手撑着床板，眼睛巴巴的望着桌边两个人影。
　　谢璞和薛柘陵，两个人仿佛生死对决的武林高手，一声不吭两两对坐，气氛何其严肃，何其紧张。
　　薛柘陵面前的碗里，漾着小半碗酒水。
　　灯影晃啊晃，裴公子的心跟着吊啊吊。终于等到有人开了金口。
　　“老子今天，认栽了。”
　　薛柘陵哈哈一笑，“看不出来，谢公子倒是好酒量。”
　　谢璞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承让。”语气也淡淡的没有半点波澜。
　　薛柘陵说：“既然老子输了，明天便送人下山。不过，”语气突然一转，“难得遇到个如此合老子心意的人，老子倒舍不得放走了。”
　　躺在床上的裴谦，心肝一松再一紧，乖乖，大事不好！

　　“谢珩，”山贼头子隔着桌子望定对面人的眼，“老子不会亏待你，你便从了我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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