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冰心》台城柳

14、第十三章

　　佑安第一个跑到他们的身边，马上意识到岸上没有孝君的身影。“孝君呢，她人呢？”

　　初晴几近呆滞，僵紫的嘴唇簌簌发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是木然地抬起左手颤抖着指向湖中心。佑安抬头，看见孝君仍然在水中，边踩着水，边挣扎着要解开腰带，脱去身上的长裙。看到她挣脱了衣裙的束缚，又一个回身一头猛扎进水中。

　　“她干什么？”佑安的声音低沉地如夏日午后暴雨前的滚滚闷雷。他迅速地扯掉自己的罩衣，甩脱鞋袜，就要下水救人。

　　“若男不识水性，孝君在找她”初晴戚戚呜咽着，人抖得象秋后风中即将飘零的残叶。

　　佑安已经等不及听到这个答案，裸着个上身，只穿着条中衣白绸裤，猛得一跃而下，窜入湖中。

　　听到若男不会游泳的话，楚风也呆在当场，心里当时只是焦急万分。二话没说，也学着佑安的样子，要往湖里救人。身旁一阵碎步小跑才赶到的苏琼玉本能地伸出手拉了他一下：“楚风，你也要下水？”眼中清楚地写着“可不可以不要去？”

　　楚风焦心，这个当口顾不得那么许多，用力甩开了琼玉的手，恨恨地说了一句：“你作什么？”便也下了水去。

　　佑安、楚风才刚游到距孝君一半的距离，孝君的头又重新出现在湖面，远远地望去，只是脸格格白的吓人。再定睛细看，她的右手侧还有一个人头，被孝君的右手腕勾着，正是若男。孝君因为只有单手划水，所以游得异常慢，看得岸上的人真是觉得度秒如年。

　　佑安与楚风总算在半道上接到她们两个，楚风从背后抄手接过已经昏迷的若男，佑安则转而带着孝君往岸边游。孝君显是受了大惊吓，初时不肯放手，只是死死牵着若男。后来佑安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才终于松了手。

　　孝君与佑安先走上岸边的石阶，孝君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不住地往下滴水。虽是盛夏，但经过长时间水中的浸泡，人还是抖得厉害。佑安忙捡起地上刚才自己脱下的罩衣，紧紧地裹着孝君，孝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斜倚在佑安怀里。

　　若男被楚风打横从湖中抱了上来，然后被平放在地上。此时的若男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头发中满是水草淤泥，头歪歪地斜在一边，看得人触目惊心，五脏六腑也像揪在了一起。楚风满面焦虑，手不肯放松半点，还是抱着若男的头，让她枕在自己半跪的腿上，另一只手在若男鼻前试了试，“好象没气了”语气已是惊骇之极。

　　初晴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猛的推开楚风，怒斥道：“放开她，把她的头平放，脚垫高，快！”

　　楚风从来没有看见过娇弱的初晴这副凌厉的模样，当下一惊却只能照做。周围的人除了孝君他们三个，都不知道初晴要干什么。赵瑜以为初晴骇得失了心志，想去拉她，也被她一手甩开：“让我救人”语气坚定，让人侧目。

　　初晴医学院出身，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只见她轻轻扳开若男的嘴，立即清除其中残存的泥沙，杂草，然后用手绢包者若男的舌头，将其拉出，以保证其呼吸的通畅。

　　“还是不行”初晴用手在若男鼻前再试了试，低语道。

　　初晴马上一手捏住若男的鼻子，另一只手拖起她的下颚，嘴对嘴地将气吹入。吹完一口气，接着再用手压一下若男的胸部，以助其呼吸。

　　“初晴在干什么？”佑安小声问着怀里的妻子，甚为不解。

　　孝君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专心救人的初晴和仍然昏迷着的若男。人工呼吸反反复复地进行了20次左右，若男终于轻轻地咳了一下，安静了一小会，转瞬又激烈地咳嗽，将腹中的水开始大口大口地吐出。

　　“好了，好了，没事了”真是不得不佩服娉婷怎么可以24小时永远用着这么酥软入骨的语气说话。

　　念绮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只是往靖平身后躲。

　　吐出了水，若男虚弱之极，又昏了过去，只能被就近被移到了娉婷暂住的锦阑厢，大夫也被唤了来诊治。这个锦阑厢虽非是主院，但仍然不失精巧雅致，日常用具一应俱全。院内的丫头大都不是一等的仆婢，所以没有什么机会见着几位少爷，更不要提尊贵无比的瑜王爷，所以惊慌不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着泡茶拿衣服张罗去了。

　　念绮这才得着空环顾了一下锦阑厢的主房，只见床铺上鸳鸯锦缎，并蒂莲帐，房内大红花烛，双喜剪花，俨然是一副新婚大喜的模样。靖平看到念绮正在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心里不由一紧。这房里的布置是娉婷擅作主张自行安排的，这几日他其实都是在小书房里过的夜，所以事先并不知情。现看到眼下这个情形，心里当下明了这个误会是越来越大。可看到念绮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转而黑黑地沉了下来，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只得莫不做声，心里想着要找个机会将其中的缘由好好与念绮说明白。

　　衣裳湿了的几个都换了衣服，男人们在外厅坐者，只留着孝君几个在屋内候着大夫，照料着若男。过了一会儿，大夫被初晴送出了里厢。

　　“大少奶奶的玉体应该已无大碍，怕是受了惊吓才是真的。我给开个宁神安气的方子，每天服两贴，服完了这个药量，应该就可以了”大夫恭敬地回复着。

　　“那会不会引发肺炎，这个水不是很干净呢”初晴追问。“开点消炎的药吧，我怕万一”

　　“肺炎？”大夫显然搞不清现代医学用语。

　　“就是清肺润气的，我怕她肺里进了水，容易发炎”初晴只好用平实语言解释道。

　　“这个。。。也好。三少奶奶真是考虑周到啊”大夫敬佩之余暗地里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心下猜测：看不出她还懂歧黄之道。

　　初晴此时眼光扫过大厅，佑安自是不离不弃地在外等着孝君，眼光只是着急地向着里厢看着，想捕捉到孝君的身影，哪怕一丝也好。楚风谴了琼玉回去，自己在旁等着，若男这次死里逃生，楚风心里的震动巨大，现在是不看到若男清醒过来安然无恙，是断断不肯离开的。靖平也在，虽看上去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每当里厢有脚步声传出，都会以期待的眼神张望，待看到不是念绮，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惹得娉婷的眼圈是红了有忍，忍过再红。

　　初晴想到惟有自己，在这个厅内却没有一个人是为着自己而心焦的，不禁黯然神伤起来。眼角里看着就有泪珠流出，不愿别人看见，便信步走到了花园内冷僻一角独自想冷静一下。

　　这个花园虽说不如他们自己的莫言园，但也别致可人。抬头望月，月影潇湘，感怀自己的形孤影单，初晴脱口而出：“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初晴姑娘很是感怀吗？”背后清朗的声音响起。初晴乍惊，回头一看，见是赵瑜，便微微行了礼。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赵瑜轻轻地吟出口，初晴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他已经踱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人之间只搁开一枝平空里伸出的斜斜石榴花枝。枝头上石榴花鲜红娇艳，小小的花，黄黄的蕊，甜甜的香，幽幽地窜进鼻中，让人不由生出淡定从容的感觉，正如眼前这个男子给她的感受。

　　初晴不知道自己这么怔怔地看着对方，眼波流动，眉梢含情，艳红的花倒映在娇媚的脸庞，淡淡的月辉在身上拢起一层薄薄的清烟，明月皎皎，人美花娇。赵瑜心里突然一荡，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初晴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初晴”突觉喉中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初晴羞涩，急着要抽出衣袖，但赵瑜不肯放手，反而进一步牵住了她的手，握在手里，只觉滑腻无骨，直觉里只想着这生便这样一直握着，再也不要松开了。

　　“王爷”初晴脸上红晕翻飞，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我喜欢你”见初晴没有逃走的意思，才又大着胆子地说下去：“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开始了。你那时一身玄衣，楚楚动人，虽受了委屈，但仍不卑不亢；后来又看到你广阔的胸襟，不记前嫌，愿意放下身段，化干戈为玉帛。而后你在包大人面前妙语连珠，才思敏捷，巾帼不让须眉；刚才又是你临危不乱，施与援手，不但自救，还救了若男。你说，你怎能让我不动心”赵瑜的眼神温柔地可以溺死人。

　　初晴只觉得一阵晕旋，脑中一片空白，脚底发软，站立不稳，只能又重复了一声：“王爷”

　　“我喜欢你，喜欢的人是你呀”赵瑜急切起来。

　　初晴先是受了若男落水的惊吓，现在又是这一个突如其来的表白，心力交悴，终于承受不住，人就软了下去。

　　赵瑜驱前一步，初晴不差不偏正好落在他宽大的怀抱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马草的味道，初晴一时感伤，竟然啜泣起来。赵瑜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初晴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包容着她的眼泪决堤，任意擦拭在自己华贵的衣料上。

　　过了许久，初晴的哭声渐停，许是害羞，许是窘迫，头仍然埋在他的胸前，不肯抬起。赵瑜用力抿了抿嘴唇，才开口道：“初晴，你对我。。。你对我怎么想呢？”

　　“我不知道。”初晴的话语低地像蚊子叫。

　　“为什么？”赵瑜紧追不舍，将初晴微微推离自己的胸前，以便自己看出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初晴不愿说出自己终究要离开的事，只得用翼州做借口：“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你还惦记着他？”赵瑜语塞，只是在她眼中寻找着答案。

　　“不是，只是我名义上仍然是他的妻子”初晴心里坦然，因为对翼州确实已无特殊的感情。

　　“我知道你和翼州之间并无夫妻之实。名分上的事，我们倒可以从长计议”赵瑜听到这个理由，心头一松。

　　初晴听了他的话，倒象是已有了长远的打算一般，顿时慌了神：“你要做什么？”

　　赵瑜温柔地朝着她只是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初晴听了莫来由得温馨起来，可还是不放心：“王爷地位尊贵，非同一般，切不可轻举妄动”初晴知道眼前这个俊雅男子很可能有一天会继承大统的，所以不希望自己无意中耽误了他的前程。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赵瑜又笑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在你面前，我是赵瑜，不是什么王爷”忽而又沉声缓缓念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言下之意已十分明了，初晴再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从里边传来孝君的叫声：“若男醒了，若男醒了”初晴大喜，转身就要进屋。

　　赵瑜还是轻轻地牵了牵她的衣袂，初晴回首，只见他热切地望着她，只是说了一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