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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战争世代的自白 ...

  •   (25)

      不只是兴奋到快要被三叶灌镇定剂的银时,风纪委员会大多数人都对日本行抱有强烈的期待。大家感兴趣的当然不是樱花,而是神秘的东方文化,以及想要见识一下,能把十全十美先生养出来的土壤,究竟还生长着怎样的奇葩。团长更是动用了家族关系去魔法部申请了一把门钥匙,直通土方老家大门。

      我们是在樱花最盛的时节过去的。还未睁开眼就已经感受到了英国极为奢侈的中纬度艳阳。睁眼后,满山的樱花,像梦境的延长布景,在将醒之时就已失真失觉。

      哎,如果小玉也一起来,这个梦会不会更美妙一点,让人更想沉醉不醒。但她拒绝同行。

      小玉对充满了人文赋魅的景色不感兴趣,对那种约定俗成的世间象征更是嗤之以鼻。她的快乐只基于理性思考和双盲测试的硬性结果,她连幸福的定义都要从社会概率中寻找答案而无视内心直觉。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快乐和痛苦,她像一个源代码完全与人类相悖的机器人,她可以从概率和经验分析上理解人,但人不能从这个稀缺的个例中找到她的归类。

      我意识到,即将毕业的我永远不可能和小玉有同行的机会了,无限悲伤。而在校的最后一个春天不能和她过,这将是这辈子的遗憾,这直接导致了我在这段旅行中的各种抑郁。

      我觉得,樱花姿色真的只算是一般,远不及漫长花期的霍格沃茨百合。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它?我也看了些麻瓜的旅行攻略,有什么霎那凋零的物哀之美,或者表达在最盛时死亡武士道精神。作为一个斯莱特林,我觉得这小器易满的审美,过于细腻的触觉,囿于方寸间,会自恋到有些自我耽误。

      嗯是的,我就是不拐弯地吐槽土方的狭隘,近乎自虐的狭隘。

      土方的父家大得有些让人气喘,不过土方说那现在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要不是门钥匙安错位置,他一步都不会踩进来。他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偏院别庄,那才是他母亲和弟弟住的地方。

      我看到了土方的母亲,那个在我印象里带着浮花般旖旎艳色的女人,真人却有种木纹般绚烂又沉稳的美感,无妆也可压世,笑起来还有种不怎么伤人的清凉。她穿着素色和服站在门前一株巨大的樱花下,对我们鞠躬相迎。她那微渺谦谦却又傲气不减的眉眼,竟有些少年人清俊的倜傥,和带有中性气质的土方几乎神髓相合,到底有几分硬气,不细究也深沉了。

      所以说!这哪里是那种可以委身人下的人啊,高杉!

      我横眼瞪着高杉,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也是傻了,信这个对土方极尽污蔑之能事的家伙!不过似乎也很快意识到,高杉其实也没说错。出于宗法信仰的狂热,东方魔法师中存在“妾”这种传宗接代的落后遗留。专门培养这种妾的神祠,会在麻瓜中挑选具有魔力(或者没有)的巫女从小进行训练。而且选择是双向的,这些巫女可以拒绝她们不喜欢的男人。

      这样看来,土方或许是混血,或许不是?不不,我可不想深究,任谁都知道这种定制小妾,和蓄奴买卖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应对这种生殖贩卖引以为耻,我依旧可以鄙视他!

      和西方对自然过分的抑制和调配相比,东方园林有种稍微粗放的自然生长轨迹,而且还会人为地助长这种痕迹的弥留。门前石坎长着滑到让人摔跤的苔藓,路上铺满了踩成泥泞的樱花瓣也故意不扫,腐败变黑的竹篱淋着几层白色的鸟屎漆,空气中弥漫着木屋被阳光蒸发解构的旧屑气味……

      团长端着一本《禅道》解释:这便是禅了,一切都有种任大化锈蚀的无情不仁,留人独自格物,不执世情兴衰,明心见性。

      呵呵,又来了,拉文克劳学霸式装逼,我是不明觉厉了,既然这么不执随意的禅风,怎么竟养出过分执拗的人来?不过同行几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倒是点头,连一向傲得和风纪委员会没有任何交际的朽木白哉也和团长论禅了。

      进门后我们看到,这片孕育了土方十四郎的土壤,正在培植新一代青光眼。一个才两岁的幼童端正地跪在对面的廊檐下写梵文,周身围了一群云雀。看到我们后,他停了下来,故意挺高了腰板和下巴,犀利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搞得我们突生冒然的尴尬。

      这种训诫的目光,这种青光眼学习强度,这种把自己凹成活体模板的范儿,这种吸引一群小鸟安然落定的动物气息,这种V字刘海,啊,果然一模一样……

      土方十八郎,久仰久仰。

      (26)

      银时好像发现了人生新大陆,赶紧兴奋地跑过去戳着小幼童的嘟嘟的脸。那小身板在这头大型禽兽面前绵软易推倒,迅速沦为银时怀里的可拆卸玩具,又惊又怒。

      “你是十八郎吧!啊!超级可爱!小号多串啊!卡哇伊!”

      “你这天然卷!把你的爪子从我弟弟身上放开!不然老子废了你!”在土方眼神威慑下,银时赶紧放人。土方护犊子在意料中,不过那犊子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那犊子很严肃地对土方用日语说了些什么,土方超级严肃地走过去,和他相对跪得端正,然后郑重土下座:“嗨咿!”

      银时问:“喂,这小家伙说了什么?”

      土方答:“他说你是极端无礼之徒。”

      “哦?我怎么听到他的主语是‘Onii sama’、‘Onii san’怎么怎么的,他看你那表情,是在训你吧。哈哈!”

      “是的,他说把你这种人带进家门,是我这辈子的耻辱,希望我洁身自好,以保家风清白。”

      “嘁!小屁孩!我让你看看我是什么人!别说你两岁了,你就是再大十岁,十分钟不攻略你,我跟你姓!”银时夺过坂本的定制扫帚快援,把土方的弟弟提起就上了天。

      十分钟落地后,土方的弟弟就已彻底被带他装逼带他飞的银时攻略。一口一个软糯萌嗲的“Gintoki niisan”,和他家的小狗一样缠着银时转,跪得如此干脆,在我们的紧绷着但绷不住的嗤笑中,气得土方把他弟端在面前严肃训话。

      虽然日语大家一句没听懂,不过土方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你在我面前不是一本正经早慧又端装么?端庄就是端着范儿来装的么?不是满口武家的矜持骄傲么?来了个流氓一样的家伙你分分钟被调·教完毕你让我很鄙视你好不好!”

      而他弟一个音,一个转头的动作,道出家传的傲娇属性和谁也拉不回的决绝:“哼!”

      作为弃兄投银的奖励,午饭之前银时都把十八郎带上天俯瞰山川。在这段时间,大家都跪在茶室喝茶,土方把我们介绍给他母亲,当介绍到三叶时,土方母亲倒先开口了:“这一定是冲田三叶小姐,犬子经常提起你。”

      画面一度很和谐,很默契,很神交。

      来不及感慨女人的直觉,我就立即反应过来,要从风纪委员会这些画风诡异的不羁女、死腐女、猩猩女、抖M女、禁欲女、蕾丝女中把三叶挑出来,其实毫不费力。

      知道高杉和土方母亲可能有些际会的我,还多留了个心眼去注意他俩的互动,也第一次看到高杉被两三句话婊到哑口无言只能跪地擦汗的尴尬。

      看来过节果然很深,介绍完毕后,土方母亲没有招呼她的未来儿媳妇,反而点名:“这位高杉公子,令尊可是在英国魔法部任职?”

      高杉似乎已有接招准备,淡定:“确实。”

      土方母亲笑着恭维:“令堂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竟能和那位高杉大人,生出你这般标致的脸。啊,若当年高杉大人有你这般俊俏,就他那身高也能让神祠一半巫女心生眷属之意。”

      高杉的脸色和声带都陷入了死寂,我当时没忍住,把茶都呛出来了。其他人可能都没听出除了“问候父母”和“你爸爸也很矮”之外的意思,就我秒懂了。这长达20年的刀,穿了两代啊。

      先不深究高杉父亲是不是长得足以把“倾国倾城”平均成“标致俊俏”,就说他也去神祠这种地方,毫无血统观念的开放,嗯,这很格兰芬多!而且,还是没被“卖方”看上眼的“买方”,这尴尬隔着二十年我都有些不胜寒意……

      “过奖了……”憋了好久,高杉才回过神。而土方则起身给母亲斟茶,不过这母慈子孝的画面,我怎么看着像齐齐竖起中指说“婊他”,然后斟杯也像击掌庆贺。

      啊,土方母亲虽然轻描淡写,也算是为土方出了口气。说起护犊子,土方母亲才是这家之最吧。女人的保护欲,普遍强过男人的占有欲。

      大家听土方母亲说了神祠,对此兴趣浓厚。只停留在脑补中的和风雅乐和樱花下“端庄”神圣的巫女,似乎仅有一窗之隔。大家有意无意多提了几次,土方母亲便说午后带大家过去,说那是娘家般的地方,丝毫不避讳她也是从那儿出来的。

      我注意到有几个东方土著看土方母亲的眼神有些可控的微妙,在土方母亲一甩马尾昂扬磊落的姿态下,又迅速转变为钦佩。

      (27)

      土方母亲毫不掩饰对三叶的喜欢,就连厨房这种主人才能进入的客人禁区,三叶都受邀进入。在东方,大户人家在有重要来客时,女主人都会亲自下厨以示尊重,而三叶的入主其间,这是在明示新女主临门,而我们该给礼金了吗?

      如果历史真能按照这样水到渠成的路径上演,就算这礼金价值五万加隆,我也会给啊……

      三叶在午餐时出现,穿着土方母亲年轻时的和服给大家端上饭菜。三叶本不是太过害羞的性子,却也双颊染绯——即便这样,她也不是脸最红的,三纲五常先生已经脸红到掩面了。

      土方对面坐着的银时和他新驯服的小弟以及这小弟的小狗,同步侧脸无视,一副在相亲会上陪同“地主家的傻儿子”那样的尴尬揪心。

      所以,答应我们日本行其实只是为了带女友见母亲?所以,午餐是吃狗粮吗?不得不说,三叶确实惊艳到让人食之无味,味同嚼狗粮。银时开始敲杯子,指着三叶,说要让那最漂亮的女人给他斟酒。

      而起身跪在银时身边斟酒的却是土方母亲,银时一副调戏不成反被婊的颤抖。

      “难道,我不是最漂亮的女人吗?坂田先生?”

      “呃……当然……”自觉忤逆的银时赶紧让土方母亲坐好,不用倒酒了。土方母亲则凛然道:“这个世界上,敢拒绝我倒酒的男人,你是第一个。当初,就连迪奥·白兰度想要喝我一杯酒,我都没有给他机会哦。”

      据此,大家对土方母亲的尊重,又上了新的台阶。

      土方母亲一直跪在银时身边,这种“服侍”的画面我隔了好远都生出上刑的紧张。不知怎的,我觉得土方母亲此举别有深意。偷偷看了看土方和团长他们几个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凝神严肃。

      那时,我已经从团长那里知道了土方家和坂田家是怎样的不共戴天,他们之间才真是有不能靠几句是非善恶就可以扯清的过节。虽在座诸位皆是无辜,可这生长出仁义礼智信的土壤,这鄙视流氓癖性的高贵矜持,这独占数百亩春光的盛景,这岁月静好的超脱禅意,无一不是建立在暴虐侵蚀下换来的体面。

      我毫不怀疑,在土方那时的人生规划里,有朝一日一定会让母亲和弟弟,完全地,脱离那个让他恶心不已的地方。但那个时候的他尚且只能附着在父家这立锥之地,艰难地等待成长。成长到他的一切决绝都有退路,成长到他可以担负起家人不至拮据地过一生,成长到他有底气与银时毫无挂碍地交心……

      我们都清楚,是土方逼自己太紧,银时可从未在这件“大是大非”上提过只字片语。银时是以“贱贱的”癖性作为标签活着,不过论通透,谁可与之并论?银时何曾以过去的苦难置换任何惩戒世间的正当权利,哪怕他的身世只要截取一个篇章都能让全欧洲的圣母婊奉上灵魂去宽恕他炸毁地球的罪;哪怕他只要一伸手,他就能轻易得到神秘人留下的一切……

      让土方在这自我逼迫的重压下好受一点的是,银时愿意用不强求的姿态等他。等他拿起、放下、举棋不定、落子悔棋……一切选择,银时都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我们如此,对土方更是如此。

      嗯,这感觉,像是等待沙弥顿悟的菩提,自己已经跳脱烦恼,以无欲无求的态度,静待凡人破障。

      土方端起酒杯起身,挤在银时的案桌旁,拿过母亲手里的酒壶,为银时斟酒:“我陪你喝。”

      银时笑问:“哦,来一杯兄弟的交杯酒吗?”

      “啊。不喝吗?”

      “这半杯不够啊。”

      “Gintoki niisan……”十八郎撒着娇,宣告还有他的存在,他也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地为银时斟酒,土方母亲一手稳住这只小手,另一手将酒平缓地斟到满沿。

      三个人斟满的酒,银时一饮而尽,大赞再来。

      这个场景我记得如此清晰,连那时杯沿的泛起的涟漪我都能重构,仿佛它们就在我的呼吸下,我都能闻到那清酒微甜以及空气中淡淡的樱花气息。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一次次地回放这个颇有象征意义的画面。在充满了男权侵略的世界,和解的契约在后院一个美丽母亲的主持下明文签订。

      任何一个旁观者,都可以从银时那幸福的笑里判定,他绝对不可能,伤害这个家的任何一人。哪怕,他的家被伤害到,只剩他一人。

      (28)

      女人,母亲,兄弟,孩子,果然家庭是很治愈的。治愈到银时都开始主动脱衣服,释放自我了……

      银时的家徽从长袍口袋中滑出,土方母亲又让我们见识了何谓能让迪奥·白兰度也无法染指的才华,以及土方那巴别塔级的语言学素养从何而来。她拿起这枚银制家徽,一眼就看出了那上面的铭文:“爱永远伴随牧羊人。”

      银时迷糊问道:“那是什么?”

      土方母亲道:“护身符咒的文字。了不起,竟然还能见到古妖精文。作为最后一个学习过它们的人,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辨认它们的可能了呢。”

      最后一个还能辨认古妖精文的人类,这价值,比得上一千本霍格沃茨藏书啊!罗宾已经站起来,以我们从未见过的崇拜状和激动到失控的表情走到土方母亲面前,求她务必教自己。

      “古妖精文……妖精!”银时猛地夺过他的银制家徽,一手捂住嘴痛苦地撑起,几乎是逃跑般地窜到院子里,在樱花树下跪着狂吐了。

      桂此刻也痛苦地双手拍桌站起,看他那双目通红的样子,团长赶紧递上手帕。

      “我要去银时那里……”桂拿起手帕往外跑,和银时痛苦地跪扶在一起。

      团长解释,把所有人的目光牵回:“对不起,我以为递给他的是抹茶,看他反应那是芥末啊。”

      哦,团长也有这么智商掉线的时候。也对,他在桂面前智商从来没有上过线,即便在线也隐身……

      银时就这么静静地枕着桂的大腿睡去了,桂就这么静静地抱他入怀,我们就这么静静地恨得牙痒,看他们在樱花树下躺了半天,夜一这腐女基本上已经因脑补过度废了。喂喂喂,清酒也能醉成这样?明明就想枕大腿……连团长都没有那种待遇。

      银时揩油到黄昏才满血复活,大家换上和服去神祠涨姿势。神祠在麻瓜的地界上,魔法绝对禁止。团长尤其叮嘱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公子们,第一次脱离魔法世界,千万不要被麻瓜吓到也不要把麻瓜吓到。至于更多麻瓜相关问题,可以问来自麻瓜世界的齐木楠雄。

      算了,还是不问吧……那种头上戴着奇怪发夹的天线宝宝,我们风纪委员会没有谁想要认识。

      学校流传一个说法:银时和土方所在的蔷薇寝室,战力值加起来约等于风纪委员会剩下人的总和(不包括团长)。虽然很想否定,但若真发生对抗,他们一个寝室绝对能颠覆风纪委员会。

      齐木楠雄摄神取念及意识控制可以让指挥部直接瘫痪;朽木白哉中远程火力压制及掩护,放银、土二人突击快攻,决定性地无人可挡;特拉法尔加罗是足以和桂这深V奶妈平深平杯的治愈高手,带武装色霸气输出,对桂在理论上可以实现压制,伦理上可能压制不住。最后,在霍格沃茨保卫战中死去的迪卢木多·奥迪那,英灵永存,骑士的灵魂会给活着的同伴无限勇气,信仰护体,谁能挫败!

      不过还好,这仗打不起来,他们才没有这么风纪委员会这么中二热血。这个寝室每个人都很有性格,主色调偏冷,并没有那种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格兰芬多传统寝室文化,典型的和而不同。彼此性格难调,从侧面上印证了分院帽的“计划分院”政策,让至少三名斯莱特林混进了这个寝室。

      对于银时来说,住进这个寝室不但攻略了一枚连体婴兄弟,还成就了他“霍格沃茨睡了最多男神的人”以及“霍格沃茨最多男神暖床的人”这两个称号。作为多出来的打地铺成员,他喜欢半夜三更爬上别人的床,藉此睡遍了全寝室。

      其余人还好,他到底是如何能睡进朽木白哉被子里的,据说只有夜一知道。我不想知道她所谓的那种知道!而且差不多能想象她所谓的知道……

      黄昏的神祠会自带特殊的舞台效果,进出的人,即便是麻瓜都有种自我魔幻化的表演情结存在。他们可以装得很超脱,空灵又纯净,或者在某棵樱花树下默念着某些中二台词,释放他们不安现状的小情绪以及毫无根据的自我崇高。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不是群氓中跟随主流的现实派,不是面对几张试卷唉声叹气感慨世界绝望的中学生,不是连起个床都要挣扎十五分钟的懒猪……他们全部都觉得自己浑身带着仙气,觉得这个浑浊的世界配不上他们沉淀灵魂的“神祠五分钟”,觉得他们的感官和灵魂体验是宇宙独一无二的存在信号……

      不好意思,对麻瓜取念了,麻瓜的心思重复率很高啊,连“我是最特别”的这一点都出奇地一致。我开始理解齐木楠雄的痛苦,以及必须戴上天线和锗戒抑制魔力的必然。

      连魔法师都无法确立自己的“特别”,连最顶尖的魔法师都要承认自己的“人之常情”绝对不可排除,毫无特质的麻瓜,脑子是破了洞才觉得自己秒天秒地神游太虚吧。

      悲哀的我,怎么就刚好喜欢上了一个,真正“特别”的,以及希冀排除“人之常情”的人……

      哎,春风啊,为何将我们唤醒?

      (29)

      神祠的巫女,改变了我对她们善于曲意逢迎的刻板印象,让我重新用更多正面评价丰富了我脑内的“巫女”词条。

      先是土方母亲,她的语言学水平无需赘言;更玄的是,三叶和她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便认定自己那源于正统经院的魔药学水平远不及她。

      我以为土方母亲是个特例,神祠的巫女们却集体证明,时代的风云变幻已经洗刷了泼在无知之幕上的污水。现在的她们倒像在女子私塾学习的魔法师,在进行精英魔法的修行。

      除了名声,她们的魔法资历堪称优秀。除了自卑,她们的性格接近无瑕。

      她们没有确切可查的血统渊源,大多数还是孤儿,连姓氏都没有。听我是个斯莱特林,她们更是对我敬而远之,连头都不敢抬。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纯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过高杉呢,却好像没怎么受影响,一大群巫女围着他求指教,施展心机争锋。

      收回刚才那些对巫女们的赞赏,她们并没有逃脱既定的职业命运,她们终究还是魔法世界的男权消费品,只不过是贴着奢侈品标签的小众消费品而已。

      这群巫女中,唯二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个是神采飞扬的魁首,桔梗。还有一个,是极其容易隐没在人群中的吊车尾,绯真。

      记住桔梗,是因为我总觉得,她不仅继承了土方母亲的魁首席位,她们间还有性格、能力、气质、喜好的相近——比如尤其喜欢狗,都和卡卡西这狗奴相见恨晚。让人尤为汗颜的是,她太强悍,能把银时这个到处撩妹开车的家伙用封印之箭射在树上。当银时被钉在树上不能挣脱时,我们的反应和他一样震惊。桔梗却淡定,完全不知道她压制的这个人代表了怎样的战力,只说银时体内有夜叉之魂,而她刚好知道怎么封印而已。

      记住绯真,那是因为她在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攻略下了素有“最强防御360度无死角”之称的冰山男神,朽木白哉。这战斗力,大于半个拉文克劳学院的学姐军团加半个斯莱特林学院的学妹军团加三分之一格兰芬多学院的学弟军团加三分之一赫奇帕奇学院的学长军团,对了,最后还得加上睡了他的人没有得到他的心的银时。神一样的女性,但因为那时的她太不显眼,连我这么有监察天赋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唯二被我记住的两个神祠奇女子,都命薄。桔梗后来又封印了另一只白毛的夜叉,不过却用尽了性命;而绯真这朵安静清幽的梅花,则在深不见底的高阁内黯然凋零。

      红颜命薄,以及那些摇摇欲坠的樱花,让我此刻想要深入地思考爱情,和我绝缘的一种人生选择。

      先是土方母亲,以她的“身价”,她绝对不止是一个日本边缘门阀的妾。按照罗宾探底后的说法,她所接受的教育和达成的造诣,完全可迈进宇智波家族与六道家族这一级别的门槛。不过放弃更高的荣耀选择的真爱,却换来她的哀默心死。我想见见土方的父亲,是有多俊,才可误此等人才的终身?

      然后是桔梗,这个和土方母亲太过相似的女子,放弃了贵族的正室婚约请求,喜欢上了一个妖怪,并且还混了麻瓜的血。当然喜欢,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是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不断加害世界的恶魔——这是对智商情商的双重否定啊。为这真爱,桔梗以死了断。

      再者,绯真,纯洁的小花朵。她再纯粹,不至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置朽木家于怎样的亵渎境遇,也知道一旦进去,她不会在那暗箭难防的家族内存活。那群莫测的巫师,哪怕只是下人,只要一个诅咒,就能不留痕迹地摧毁她的生命。在性命和爱人面前,她用上了舍弃性命的勇敢换一个不论年岁的幸福。听说她失散多年的妹妹被分到了勇气著称的格兰芬多,嗯,意料之中。

      最后,三叶,其温柔外表下裹着的决堤式烈度,不亚于土方母亲和桔梗。她有个弟弟,因父母死于战争,她尚且年幼无能护他周全于乱世,便一剂药让他成长暂停陷入冬眠数年,她则只身一人入校学习立世护家之术。她的理由是,如果命运让弟弟于黑暗降生,她定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令人有些害怕却无能非议的保护欲,根植于她亲眼目睹父母死亡后的绝望与悔恨。我至今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于魔药慢性中毒,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危险的魔药,让她以命相搏?是弟弟的冬眠药水有副作用?是因冬眠而损失的机能需要补充?该死,我的魔药水平不能让我深究这个问题!我只确信,她也是因为爱着谁,才会死得如此痛苦。

      现在的我,仿佛倚在当时某一棵樱花树下,看着躲避巫女追踪的高杉变成猫躲到桂的怀中,看着桂又引来更多的巫女,看着凛然张弓的桔梗将箭射到银时的裆下,看着卡卡西抱着桔梗的小狗猛吸,看着夜一和碎蜂围着一个抱猫的少妇兜售百合本,看着偷看绯真而不禁微笑的白哉,看着牵手缓行的土方和三叶,看着远天一抹长云幻想那是小玉行经过的扫帚尾迹……

      一切至美至善,如梦幻泡影。迅疾地,在嵌入黄昏的绯色中,摧枯拉巧般的落英滂沱而至,像天机的墨水不断淋下,击碎了回忆泡沫,抹乱了我的倒叙插叙和一切避免未来的叙事节奏。

      山崎前辈,你觉得樱花美吗。

      团长站在我头顶的树枝上,画着眼前这场妙境,他这样问我。

      我说,还好吧,团长喜欢樱花吗。

      嗯,喜欢。因为樱花——群开群谢,群生群涅。

      啊,就像,上一个世代呢。

      (30)

      从日本回来后,我就进了傲罗指挥部实习。我原以为战后天下太平,工作会很少很无聊。但事实上,战后初期局面混沌,人心不稳的程度远超战时。

      尤其那些世家大族们,为这场乱局贡献了太多教科书级别的斗争桥段。浑水摸鱼者有,投机取巧者有,装疯卖傻者有,背后插刀者有,卖友求荣者有,反思攻讦有,绝望自戕者有……这些家族本来互相倾轧,为了重塑战后政治身份,更是把一切可以用的手段都押在这个将明未明的黎明,以求在太阳初升后能有一副体面的身段。

      在战争结束的发令枪打响后,大家都想要赢在起跑线,这关乎他们能否晋升或者继续停留在很快就会固化的魔法阶层——直到下一场战争。

      这样一锅乱局,搞得整个魔法部鸡飞狗跳。傲罗这边更是侦、抓、审、判、关轮轴转,天天如此,每天我都能脱层皮。那时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回霍格沃茨,但身边一群宇智波自虐地投入工作,让我只能舍命陪疯子。

      早上八点,当我进傲罗办公室所在的地下二楼,那里都是空的,不是他们没到,而是都领到命令走了……这种无人需要的安静,这种被遗忘和无视的空旷,我为此自觉羞耻。

      那时有些魔法部的老人们说,风向不太对。关于风向的说法,最先是神秘事务司的司长志村团藏,他在自己的退休晚宴上说出来的。这位口风和身体都能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司长,竟然在最后一改缄默人风格,将麻瓜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作为退休致辞,搞得相当有文化气息。

      “你无形,但枯落的木叶被你横扫,如鬼魂碰到了吟唱的巫师,惊惶逃离。黄的——黑的——灰的——以及如患肺痨的病态之红。呵,深染疫病的一群,东风呵……”

      团藏的枯嗓念着诗,却把诗中所有的西风都替换成了东风。这风向,果真如他开场白说的那样,变了啊……在他念稿时,独眼如鸷鸟盯着我所在的法律执行司,以及这里面百分之七八十的宇智波。看他怨愤的眼神,我想到了他并未到退休的年龄,他是因身体不适而被退休的——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适了很多年。

      团藏和宇智波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明面上的拉锯,以我当时作为实习生的视角来看:风向不对?不,宇智波,就是风向。

      这风横跨了亚欧大陆,从千年之前扶摇而起。这风将魔法的“丝绸之路”之路贯通,让我们这些东方家族也能在西方魔法界占得一席。这风卷尽了战争的残云,让魔法界不至于在神秘人的阴霾下苟且祈祷狭窄的光芒。这风还清算了那群蝇营狗苟的世家烂账,没有让血蛭一样的世家豪族控制一切魔法资源,阻断魔法界的多元壮大。

      我那时真的敬佩宇智波,我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改革者。直到那场肃清运动持续了两年后,当乱局愈演愈烈,风向已经乱到睁不开眼,我才从某地下电台听到一个非官方说法。

      “这不是什么肃·清运动,它并不是拨·乱·反正,这是以清洗之名行煽风点火之实的纵火运动,它要所有人都举起火把,那不是为了光明,而是要烧毁一切。这是一场以‘家族正义,复仇有理’为宣传口径,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这个地下电台还给那个时期起了个名字,叫做“复仇清洗运动”,很快,连很多小道消息发布平台都接受了这种简单粗暴的说法。毕竟,事实如此。战时情报意外泄露,大量不上台面的勾结契约现世,那些本该封印百年的档案提前公开。还未愈合伤口的人们,接受不了事实如此迅速地补刀,便拾起刀,趁乱在洪流中接受了仇恨女神的挑衅邀约。

      更多信息涌来,更多自觉抵抗的觉醒,我确定我真是被伟岸的傲罗职业姿态给洗脑了。军事化运作,本身就是建立在完全洗脑的基础上才能将执行力贯彻到底。如果一个人自认意志坚定不可被任何意识控制驯化,那么请来傲罗指挥部,感受一下“热血正义”、“心怀天下”、“爱与和平”的浸润式灌顶。

      为何我身为一个精英至上主义的斯莱特林会崇拜一面无·产·阶·级·革·命旗帜?我又不是热血过头的格兰芬多!

      为何我会相信一个豪族本身会反对豪族政治?连我这个小贵族阶层都无法割舍祖宗挣来的那点既得利益!

      以及,为何西方民主的魔法界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封建余孽不散的东方王朝式家族上?不是腐朽到无能抗争,就是以阴谋对阳·谋的互噬!

      我感到可怕。更可怕的是,那群宇智波们自己也感觉到了可怕。他们真的以无辜而绝望的眼神在看事情的发展。他们每天都在暗地交流是谁把那些绝密资料,披着他们的嫌疑给放了出去?谁才是真正的持扇者,煽动这场风云?

      他们想起了去霍格沃茨谋闲职的团藏,以及就差把“宇智波与狗不得入内”这么种族歧视的话写在楼层入口的地下第九层,神秘事务司正严格地贯彻老领导的临走托付。

      不论是谁在背后捅刀,宇智波的宏图伟业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他们的理想主义被现实调转方向。他们不再是风向了,而是狂风中的——团藏说的木叶,或者我眼前弥漫的樱花。

      善于玩火的人,终究引火烧身了。这火,静静地燃烧了很多年,最后在一夜之间,以爆炸的方式噬灭了全族。

      (31)

      在团长的治下,霍格沃茨成为唯一的极乐净土。外面的风波没有影响到这个学校该有的纯粹和风发意气。他后来告诉我,为了阻止那些“爆炸性史料”进入学校,他在全校范围内布控下蜘蛛情报网,一旦发现立即摧毁,防范于未然。

      然而他那时没有告诉我,他截下了一份有关彭格列的血腥情报没有摧毁,还开始着手调查,并在毕业后,亲手将更为详实的调查资料递给了署名签收的那个人。

      我时常回霍格沃茨,我的精神家园。因为见识了外面的恐怖,这里的日常才甜美得发腻。经历过死亡的战争世代,全都敞开了界限,全校没有任何人来阻止这场盛大的青春期狂欢(乱)。连风纪委员会这种监督机构的所有成员,不在恋爱就在多角恋,最差也是暗恋。

      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玉都坚称自己有男友,一个魔法机器人。它比那只会尬舞的零号机多了一项下围棋的技能,所以这有什么用?还能指望它称霸人类棋坛?嗯,最近确实称霸了……

      这期间最劲爆的风月消息还不是白哉突然宣布订婚引得全校哗然;也不是银时一夜连睡老中青幼和男女通吃的猎杀跨度;而是三纲五常先生竟然不顾风纪不顾局中法度地上了本垒……

      我对这个校风彻底绝望了!团长!这里不是崇尚野性释放的德姆斯特朗!也不是善撩善勾的意大利!你们要干什么也等到毕业之后啊!

      在主角这一届毕业一周后,团长成为彭格列的首领。全体风纪委员会成员受邀到西西里去参加他的继任典礼。在西西里灿烂的夏日阳光下,我最后一次看到,无比欢乐的他们,笑得毫无阴影。也第一次看到,从冬眠中苏醒的冲田总悟,一个模样只有五六岁的孩童,用一种恍然不知所措的眼光,看着突然长成大人的姐姐,正和一个一脸欠揍的青光眼含情脉脉,分割私属的家庭幸福。

      我懂,这种没能参与其间就被剥夺话语权的无力感,这种多余到想要狠狠踢那男人一脚的冲动——但对于总悟来说这不是冲动,他还这样干了。结果,三叶心疼到差点咳出血,总悟也就乖了。

      彭格列一向很有本事,他们毕竟是蛤蜊,精通水性,无论大海沉浮波涛汹涌,他们都能稳稳地潜入深水中,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会像不善经营权术的坂田家族那样亡于政治铁蹄下,也不会像宇智波树大招风到成为众矢之的。他们是精通叛变的墙头草,摇摆在乱世飘摇中,却如安全指针一样,停摆之时总能指向通往罗马的康庄大路。

      因为和团长关系不错(团长和谁关系都不错,除了高杉这个和谁关系都很恶劣的人),我专门研究过彭格列的根性。

      我认为,他们诞生的意大利,这个政权更迭频繁并且慑于神权淫威下的地界,驯化出了他们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生存法则:不要孤傲地认为罗马不倒,不要安乐于至高的地位中,这些都可能一夕颠覆。人最大的成就是在乱象中存活,哪怕跪着,也要活下去,活着才是物竞天择的最终胜利。于是他们习惯屈服、隐忍、不忠、功利,这样的家族处世哲学让他们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并且站到了魔法链条的至高位置。

      团长听我这样的理解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也给了我一个模糊的解释:“蛤蜊,没有人敢动,光凭智慧是不够的。蛤蜊最大的优势在于,体内含着珍珠呢。”

      “东方有言,怀璧其罪,越是值钱的宝贝,世道越不可能留着吧,团长?”

      “除非,这只蛤蜊体内怀着的是,黑色的珍珠。”嗯,黑珍珠,一个隐喻,团长不说,我也识趣不问。

      此处应有掌声,恭喜成为首领的团长。以他的家族,可以控制半个欧洲大陆的巫师势力;以他的能力,可以让被东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魔法界得到有效的整饬。那时的我们,甚至彭格列的无数敌对家族,都对团长的继任报以真诚的期待。

      青年才俊,英雄主角,战后的世界,必须轮到他们来导演一场盛世巨幕。但命运从来不会把历史的刀笔送给谁,它善于书写诡谲残局,也善于四处插刀放血。每每历史宣至浓墨,便有人间重彩流血。我们这个世代的种种期待和希望,才刚盛开,就在两个月后的十月,毁得寸土不存。

      (32)

      不论正史和野史,那个十月,都被视为战争世代的群星光芒集体熄灭之时。

      “十月事件”,发生在西西里的最强级别魔力失控灾难,让我生平唯一一次看到宇智波和神秘事务司联合行动。当我踏入西西里,穿行于安宁的麻瓜屏蔽,那阳光好像从两个月前打捞出来的一样,用熟悉的温度为安宁保鲜。越过那层细不可查的膜之后,在已经做好了最坏准备后,我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吐。

      和英国霍格莫德村齐名的南欧纯巫师村落,彭格列直辖的流星街,已经变成了流魂街。全街被毁,死伤近五百,而且伤的那群人,也很难归于“活”的范畴。他们的身体被异空间镂空,呈现出一种疑似被某种有意识的动物啃噬后的残缺,但人还保有清醒的意识,并承受由此带来的无尽恐惧和痛觉。

      神秘事务司开始对周围的魔力残留和一切元素进行取样,宇智波则负责救灾□□,以及配合最顶尖的治疗师和幻术师们对伤者进行身心治疗。但此时一切的治疗实属人道主义,宇智波也只能用写轮眼制造幻觉,让轻伤者产生幻体幻肢感应,减轻心理创伤。

      而在这场安葬式治疗中起到最强作用的是,东方另一个精于瞳术的古老家族,六道家族。他们的女主六道夫人是个很强大的女性,不只是因为她拥有六道轮回眼,而是这场事件夺走了她的丈夫,但她没有一点悲痛示弱,并且临家门不入。她与宇智波富岳先生配合,对那些濒死的人施以最强幻术——无限月读,让他们在梦中幸福地过完漫长的一生。

      我多希望,听到那个消息时,也只是一场幻觉。

      宇智波在教堂的废墟里找到了团长,毫无生命反应的团长。校医卯之花烈女士,拉文克劳院长千手纲手女士,以及幻术教授蓝染,守在他们昔日的爱徒身边。他们用各自站立于魔法界巅峰的专业知识,排除了一切存活可能,残忍地下达了确信无疑的死讯。

      战争世代最亮的那颗星,其璀璨亮度让我们将之视为能与日月比肩的彗星,但他终究化作了流星一闪而逝,再不会随着日月轮转而重现人间。

      我捡起团长的《旧约圣经》,页面停留在出埃及记中的“十灾”处。那上面还有妮翁随意涂抹的预言诗。妮翁用十个月分别应对了十个灾难,而十月的灾难,应对的是上帝在降下九大罪依旧无法阻人的罪孽后,补上的最残忍的一个天谴:一切头生的人及兽必死。

      我再次感受到了杀死市丸银那一刻手中强烈的剧痛,并可耻地晕厥了过去,还好,这回没有任何人来关注我。迷糊间,我想到最后一次和团长的谈话。他在继任典礼后,与我闲谈时说他要以首领的姿态,承担所有罪孽,并为家族赎罪。他的赎罪,就是以这样的死亡方式摆脱家族原罪?

      上帝,他才十八岁,在巫师漫长的寿命中,这个年龄只算是孩童!才不是什么长子!他以智商精于世故,却以情商永葆稚子之心!彭格列遗祸千年,长子之灾的承罪者不该是他!

      醒来后,我看到了一场流星雨,十月的天龙座流星雨。不计其数的流星从黑暗的小岛上空清晰地划过,亮过人间惨淡的香烛与初升的满月。

      紧接着,傲罗指挥部在这场盛大的葬礼上自上而下地传达了另一个讯息,前傲罗指挥部副部长全族被灭,灭族者坂田银时在逃。

      没等我如此强大的信息量中回神,六道夫人便愤怒地质询:“当真是一个不剩?女人和孩子呢?”

      “女人和孩子都被杀了……幸存者只有,土方十四郎。坂田银时行为极尽狠毒……”

      “闭嘴!这个魔法界的猎犬小族亡就亡了!堂堂坂田家被欺至此,连只狗都不能杀么!这等小事放在此时此刻说!还嫌人心不够乱!”六道夫人气得一口血喷出,众人便默不作声。

      猎犬?小族?小事?呵呵……这就是,豪族眼中的尊卑之别,性命之别。啊,果然,宇智波的那一套互相仇视的理论很有市场,连我这从洗脑中醒悟过来的人,都想再次投身那样的热血中了。如果有朝一日给六道家族一个落井的机会,我一定会下个巨石的。即便,我无意间撞到了六道夫人在背后一边哭一边咳血的悲惨,我也毫不同情。你的丈夫是人,旁的人便是刍狗了?

      啊,那时之所以愤怒大于悲痛,有因团长哀默心死的麻木铺垫,有我未曾眼见而拒不承认的自我保护,更有对银时的信任。

      我认为:一定是食死徒乘着“复仇清洗运动”的东风,假借坂田家族的名义对战时主力傲罗的家族进行惨无人道的打击。

      我发誓:一定要把这群畜生抓住,送到阿兹卡班去接受摄魂怪的洗礼。

      (33)

      银时两天后就被神晃先生带进了魔法部。我不用“捉捕归案”,是因为直到今天此刻落笔书写时,我都深信银时是无罪的。你随便问一个麻瓜,坂田银时杀了土方十四郎的全家,他们也绝不信的,他们会说,同人文也没谁这样写,彻底的人设崩坏。

      我不信,风纪委员会的全体成员也不信,土方更不信。一觉醒来,全家被杀,最好的兄弟被陷害,土方再次让我见证了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对银时的无条件信任。

      我从未想过一个人,还能像土方那样让我敬佩到恐惧,甚至宇智波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像他那样,对自己狠到可以每天凌迟心脏。为了在毫无人证的情况下找到蛛丝马迹,他把自己困在那个巨大的死宅里,并不断读取那一天的记忆,一次次回到全家被杀的前夜,置自己于彻骨之寒的狼嚎中无法抵抗,然后一次次接受最惨烈的血腥结局。

      他一个人,在回溯至亲死亡的轮回悲痛中,要应对本家支裔的不解和诅咒,要抵挡魔法部向坂田家投来的巨大落石,要在绝对不利的指控和茫茫证据中搜寻渺小的胜机。他向亡魂、噩梦、族人、权威、阴谋进行抵抗的时候,银时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为了获取内线情报,他还向松平片栗虎司长写信,希望能看在与父亲共事过的份上,帮他运作一下让他能进入傲罗指挥部。熟悉他的人知道,写这封走后门的自荐(贱)信,肯定比捅他几刀更难受。

      他很快获得了正式的傲罗身份。在那两个月内,他学会了新的人生技能,比如尼古丁依赖;比如放弃自我原则,与他极端厌烦的官员虚与委蛇并且谄媚;甚至默许那些猥亵的目光和小手段在他身上施展。然后,他终于见到了被关在魔法部最底层的银时。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银时瘦了10磅,而土方却瘦了近20磅。我和近藤老大成为他们此次会面的监察者,魔法部以一种余裕的姿态,放任我们几个相熟的人相处,我那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好像,魔法部已经胜券在握,丝毫不惧我们串供翻案。

      看到银时后,土方自那天起第一次笑,虽然极为生疏,却是有在狂风中把握住某物的安心。银时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死鱼眼,对我和近藤老大散漫地打着招呼,而对土方的第一句话却是:“不用查了,是我。”

      之后他们的对白,被我例行公事般录入档案,后来成为银时亲口承认的罪证之一。

      土:“什么?”

      银:“是我,杀了你全家。”

      土:“他们对你用刑了对么。我知道魔法部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三个月之内结案。而松平司长正在晋升的关口。你再坚持一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

      银:“你很烦啊。青光眼看不到我毫发无伤吗?”

      土:“那你就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行吗?”

      银:“呵呵,你以为我被施了夺魂咒?没啊,你知道的,我在保护大脑和记忆魔法这方面可是很擅长的。”

      土:“银时!我知道你很累,但这并不是认罪就能相安的了断。你不要图一时痛快好吗!坚持,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银:“十四,虽然我已有确信答案,但我还是想,在第三者面前,你能否正面回答一个问题:你可以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呢?”

      土:“尽我所能,尽我一切,不惜代价,不辞万死。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信。就算全世界都在阻止我为你翻案,我也不惧抵抗全世界为你平反。仅仅是我相信,我用比珍视自己生命更强的力量支撑自己,哪怕要以最消极的方案来对抗恶果。所以,在我向全世界宣战的时候,求你,不要屈服。我知道,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对你用刑,对你洗脑暗示,对你进行认罪诱导——而这一切都是潜移默化,但我坚信你可以撑过去的,没有谁,能改变坂田银时的灵魂。我相信你,永远。”

      银:“呐,十四,你老实讲,你进来见我一面,赔了多少笑脸,被多少正义的嘴脸鄙视,又被多少恶心的大叔大妈揩油?”

      土:“我并不在乎这些,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银:“不,十四,你最在乎的就是这些。我的十四应该是无比骄傲的,连我近身到你五厘米以内都会被一拳推开。希望这回,你也可以因为你不可动摇的原则,把我一拳推开。啊,你会说,你有底线,但在坂田银时面前,你的底线不是一次次被摧毁吗?现实是,他们也就敢动你,他们绝不敢动我。所以你放弃吧,我坂田银时敢做,有恃无恐。”

      土:“你现在精神状态很差,我们改天再谈。我会给你带糖,草莓牛奶、巧克力,你喜欢的我都……”

      土方开始猛地咳嗽,寂静的审讯室里,那回音倍显折磨与逞强失败后的尴尬。土方没有回避了,而是正视:“你是不是觉得不想让我痛苦,所以你要先认罪以结束这种不堪。不,我做的一切也不只是为你,也为我爱的至亲——我母亲和十八郎。所以,也请你,帮帮我,陪我一起撑下去。”

      银时笑了,我仿佛看到了斯莱特林才能有的傲慢以及在咧嘴后将獠牙露出的前兆:“我应该和你摊牌,让彼此不那么沉醉于假想的高贵品格以及扮演家人游戏中。”

      (34)

      银时让我和近藤老大出去,他要和土方单独聊聊人生。我们当然会离开,在我们看来,他们比我们的职业要重要得多。我们将窥镜等一切监控设备都关闭,还给门施了抗扰咒,他们太需要一场推心置腹和互相安慰。我甚至期待他们能制定一个越狱计划,给我们一人一个昏昏倒地。或者变成我和近藤老大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一夜,在那个狭窄而无人打扰的空间里,银时完成了一个斯莱特林能对一个格兰芬多犯下的一切劣迹,尽情施展毒舌攻势和各种恶劣的人性揭露。银时是个天生的斯莱特林,谁都不会怀疑这点。这个平时嚷着“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的人,却有着与他教父一脉相承的信仰级话术套路。一夜对谈,能让那个硬到骨头都可以揽下瓷器活的土方精神崩溃。

      当然以上是我根据当事人反应猜测的,当第二天清晨,我看到土方将门打开,而他那绝望的表情和颤抖着跪地爬出来的身体,就知道完了,银时和土方,以及我们拥有的一切回忆,都完了。

      当我和近藤老大将土方支起身来后,土方沙哑的嗓子已经无能发声,我听见土方痛苦地尝试发出低哑的喉音,颤气如滚过了一层层的碎片,支离破碎,满是鲜血的气息。他开着口,像是溺水的人,喉中灌着毒·药,咽下去就解脱,却还苦苦哀求世界多给一秒,多求得一丝活下去的挣扎。

      他暗语问银时:“你是从一开始,就这样预计的吗?”

      似曾相识的问题,我预感,会有似曾相识的表情,以及答案。

      银时用和神秘人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态,复制了那句:“你以为呢?”

      近藤老大将痛哭痛笑着晕过去的土方抱走,我头皮发麻着将银时带回拘禁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不说什么,以后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我谨慎地用上了黑暗时期的暗语和代号:“旦那,你是怎么让他相信的?催眠暗示、记忆改造这些东西对他都无效。难道是某种牧羊人家族的秘术……”

      银时没什么力气了,轻声道:“吉米,这没有任何魔法。他相信,仅仅是因为,这是事实。”

      呵,鬼扯。你只是给了他一个,他必然会信的事实而已。人在至亲至信面前会暴露最致命的心理弱点,而你是他毫无保留的敞露对象,你利用了这点,反向进行话术诱导,量魂定制了一个个完美的心魔陷阱。同样的话,你只能让他信,而旁观者如我,是绝对不信的。

      那个时候,一惯尊重秘密的我想说:旦那,我也不问你和他说了什么,我知道那是他最隐秘的阴影,是他只会在枕边和你交换的眼神,是他把后背、身后事、家人甚至爱人都可交付与你的情分。

      但我说出来的却是:“旦那,多串,死心了吗?”

      银时疲倦地摇摇头:“没有吧。即便被那样对待,只要是他,就不会对我死心。”

      在我将银时送进黑不见底的牢笼前,我预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对谈,矢口问道:“旦那,为什么要认罪?你在隐瞒什么?”

      银时拍了拍我的肩膀,俯身在我耳边祈求:“吉米,到我死之前,你不得调查此事。谢谢。”

      死?阿兹卡班的摄魂怪?不,风纪委员会教过十种以上的方法对抗它们。银时的声音让我产生寒意,仿佛某种魔力在耳边蒸发,我觉得那可能是“死”字的咒语化表现。那时我因这言灵的近身袭击而怔着,胡乱点了头算是应下,或者我根本没什么反应。

      三个月,这场被规定了时限的审判在魔法部第十号法庭如期进行,土方从神秘事务司大脑厅的精神治疗区逃了下来,在银时准备对所有的罪状供认不讳时,暗处的土方给了他一个阿瓦达索命咒。

      半小时后,土方被近藤老大送往了圣芒戈五楼的封闭式病房,而银时由神晃先生押往阿兹卡班。

      银时入狱仅一天后,桂向魔法部自首,宣称他杀死了团长,并导致了“十月事件”。和银时不同,桂在认罪时还出示了物证:团长给他的一个资料袋,里面详细记载了彭格列对桂原有的家族所犯下的一切罪恶。桂有强烈的作案动机,以及能力。任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桂可以让团长毫无防备,束以待毙。

      桂的审判很快,一个星期后就下达了判决。而桂进阿兹卡班的当天,高杉也被他的父亲,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扭送到魔法部第十层接受审判,指控的罪名是“思想犯罪”。高杉思想扭曲病态不健康大家都知道,不过说他是思想犯什么的,威森加摩们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活在1984啊。

      呵呵,你们会玩儿,都会玩儿,你们三个恶魔!你们亵渎了整个世代!你们前仆后继进阿兹卡班,是想玩UNO还是斗地主?

      (35)

      银时进入阿兹卡班,还有两个好友陪他。土方进了圣芒戈,三叶也悉心照料。然而土方的精神意志和脾气都坏到了极点,三叶的身体完全无法支撑她作为一个纯付出者的角色。

      我去看过土方一次,那头齐腰的马尾已经剪掉,但人依旧清瘦。银时像扯断了他人生的锚,让他毫无定性地漂泊在暴风雨中。他对已经无比憔悴的三叶,也有种厌烦和戒备的眼神。我在他的病房呆了两个小时,他没有吭一声。那两个小时,我全靠观察窗边坐着的总悟挨过去的。

      总悟也和土方一样,不言不语,把姐姐和那青光眼的单方面互动(冷暴力)淡定地描入眼底。他的眼睛有着那个幼稚的模样不该有的放空,这种空洞入寂的眼神仿佛时刻在提防有谁会对他摄神取念似的被害妄想。他懂事得有些世故,我都怀疑三叶的魔药并未让他的意识陷入完全冬眠,他的心智一直在成长中。

      总悟让我比较喜欢的一点是,他的眼睛除了自带无视的空荡,还有对土方的鄙视,微笑起来讨巧又嘲讽。看着他,脑中可以无限循环他对土方做出抹脖子的威慑动作。嗯,小伙子有前途,讨厌青光眼的都很有眼光。

      这个窒息的纯白空间里,总悟那些故意虚晃出来的憎恶已经是唯一跳跃的情绪线条。我似乎看到土方和三叶之间形成了一道墙,各自做着于彼此无关的回应。我希望这只是因为土方精神垮掉后对自己的矫枉过正的人格重塑,我希望这只是三叶身体不适让她精神疲于应付,当这段黑暗的时间过去后,他们又会重归于好。

      可惜,没有。渐行渐远,无风无雨。

      仿佛银时、土方、三叶他们之间是三体人际关系,在复杂无确切解的人心方程里,凭着旁人无法洞察的感觉在某事某时做出不可复制(哪怕他们自己都很难复制)的力学反馈,微妙地调适出乱序的平衡,谁也不知道这三角是以怎样的轨迹纠缠前行,只明白其中一人缺失后,另外两人竟完全不懂怎么相处了。

      三叶静止了,似乎这样可以离银时更近一点,但身体每况愈下。土方则加速前行,以第三宇宙速度逃逸,猛扎入傲罗工作中。

      两年时间,我对傲罗工作已经产生了怀疑,对魔法部失去了效忠的意愿。人生也失去了向上动力,我觉得向下才是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我试着活得开心点,摸鱼应对傲罗任务,倒是和法律执行侦察队打得火热。我觉得,和动辄生死、互噬互虐的风光傲罗比起来,这群调查公厕污水回涌事件的警察可爱多了。

      除了混在警察堆里摸鱼,我还总往地下七层跑。魔法部最欢乐的地方就是这里,汇聚着编制内的边缘人士:魔法体育运动司的主场,附带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这种不得势的部门。热爱体育的人都不怎么玩心机,大家得以无利害关系地厮混,骂俄罗斯的魁地奇流氓、畅聊魔法部的内部争斗、交流风月八卦,这无聊但舒服的感觉让我回到了当初的风纪委员会。

      尤其,在这里,我竟然能遇到小玉。小玉在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坂本集团的核心研发部门,但她也喜欢自己发明一些滑稽产品。她是个无专利的分享主义者,但在这种根本没有人会在乎的滑稽玩具上,她却很重视知识产权。

      她隔三差五过来提交莫名其妙的专利申请。比如可以挤出酱油的牙签;比如可以和自己的白血球交谈的翻译器;比如在额头上贴个痣可以打鸡蛋的秀逗产物——被我嘲笑后她对痣进行了视觉诱导升级,结果就是任谁贴上后都会被视为象拔蚌长相……

      哈哈哈,这小天使太可爱了。她永远是我堕入深不见底深渊时的光芒,她是我想要对世界闭眼前,停留在眉睫处让人清醒的夏日风。我真庆幸她有那样的智商,可以粉碎无知人类的教条训诫,把她的心灵保护得那么不必谙世事,她永远是少女——如团长永远是少年。

      我喜欢拉文克劳,比斯莱特林还喜欢,他们性情太透了。如果以后要选择结婚对象的话,非鹰院不可。啊,这种“透”的界定还是刚进校不久的团长说的,那时我对格兰芬多那种校园警察的无名正义感到可鄙,他纠正我的观点。

      “你以为格兰芬多就是一群善于用正义来绑架世界的人么?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么能干,我所知道的他们,不过是比常人更认真地对待(执着)‘是与非’。拉文克劳,心性太通透了,是非都从他们的眼底穿过,不染不着。对于斯莱特林,是非不过都是手段之一,看远一点,现在的是非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不想提赫奇帕奇,”团长缓缓一笑,“我觉得是非对他们没有什么意义或者影响,他们是一群石头,改变他们的只有风,时间是以万年来计。”

      拉文克劳就是风,团长的墓碑上也刻着“我会化成风,千万年,在你身边静静绕过”的句子。

      (36)

      我继续无争无求地“堕落”,而进入傲罗阵营的后辈们则在时运与能力的作用下,不断升职加薪,就差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近藤老大因为站对了阵营,在松平司长晋升为魔法部副部长后很快提拔上去。土方则不断玩命似的用战绩换得青云直上。一年后他便成为魔法法律执行侦查队队长。统管一帮警察——这是我的目标,可不是他这个傲罗精英的目标,但他还是问魔法部要了这个官职。

      两天后我就知道他怎么盯着这个小官阶了,因为警察部队,同时负责阿兹卡班的狱警工作。他得以一种不被任何人监控的身份,走到银时面前。

      所以,我也知道了银时与我临别时说的“土方不会死心”是什么了。即便被银时亲自摧残至精神崩溃,土方还在相信银时,认为银时是被某种高深的,不可察觉的强大黑暗咒术洗脑控制了。于是,他要真相,并用最快的速度到银时身边,而这一回没有谁可以牵制他们。

      这倒是令人感动的信任之情,如果他不是那么不择手段,决绝至极的话,我会试着用正面的眼光去看他这一生。但他不需要我的评价,他只要他的真相。

      土方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齐木楠雄和他一起到阿兹卡班,对银时来一场最深意识的潜入。能和银时那封闭得极好的大脑作对的,全世界也只有齐木了。可想而知,那时土方无比兴奋甚至想哭。他终于可以重新拥抱他的兄弟了,他终于可以重归和三叶的牵引轨迹了,他的家人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他会把那些隐藏在高墙背后的黑暗之手,逐一折断。

      然而,齐木楠雄的潜入结果却是:“坂田银时说的,便是事实。”

      我们都以为土方会就此放弃,然而他没有。他对银时用上了比不可饶恕咒更不可饶恕的最强灵魂咒术——魂契,去撬开银时的大脑。

      这是土方身处人间,最后的挣扎,所以他走偏了,我认为他已经是魔鬼了。

      以土方的能力,不足以完成这么高深的咒术。于是他用上了校长留给他的“满足一切的愿望”。校长默然,然后照办。

      我至今也不知道魂契究竟可以干嘛,齐木楠雄说那是灵魂对灵魂的绝对指令,类似于对英灵的令咒(Command Spell),但魂契比令咒持久多了,而且无限使用;它根植于灵魂,所以很可能会伴随轮回不断生效,直到一方灵魂彻底消失为止。

      这样看来,魂契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黑魔法没有之一。永世永劫,灵魂彻底不可翻身,被任意左右不可反抗。这黑魔法竟让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做到了命运之神才能施加的暴行。

      任何黑魔法不得逾越交换原则,这种交换可能是身体的损伤,寿命的缩减,也可能是咒术本身某个绝对缺陷。本着这个原则,我还去问过校长,魂契订立的那个交换原则是什么,校长道:“受契者,可以保留一个绝对不服从的领域。”

      梅林的胡须!要是银时保留的绝对不服从,就是绝对不告诉土方那个真相,那么这一切不就瞎忙了?

      我真恨我这么聪明——银时真这样干了……

      为什么!这种发展,让我有着当初他们在桑拿房里不知所谓较劲的既视感!硬对硬,谁也不先认输,死杠。

      魂契可以撬开银时隐藏至深的一切,却找不到土方想要的真相。这个魔鬼开始用他的方式,对银时用刑。土方让银时亲自用咒,烧毁他的歌斐木魔杖,然后焚心的报复反馈给银时。

      从凤仙火烧到豪火球,然后烧到厉火、火龙炎弹……最后止于天照。而银时,扛到魔杖成灰,认罪之外的其他信息,只字不提。

      土方十四郎是魔鬼,真正的魔鬼,舍弃了一切灵性、人性,落入执着的魔障。他也遭受了诅咒,他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个人——他的父亲,而且越来越像,越发认同,没有谁能逃得过傲罗的思想训诫。而且,魂契对土方也有伤害,当银时的灵魂彻底消失后,土方的灵魂会被囚禁在死神身边,变成死神的受契者,这契约直到永恒。

      一定是圣芒戈没把这精神病治好就放出来了!有多不正常的思想,才可以让两个灵魂受到轮回不灭的徒刑。但土方也仅仅在这件事情上动用过魂契,之后与银时生死不问不见。

      我曾问一个在神秘局工作的同事,魂契可有解法,他说,除非是“最强大的魔法”。那是什么?他说不知道,或许是牧羊人家的不传之秘?六道家的上古神咒?宇智波家的千年禁术?

      (37)

      银时被关押期间,只有一天是自由的,那一天是三叶去世的日子。

      总悟哭着来找近藤老大,求他答应姐姐的愿望,让银时出来见她最后一面。近藤老大让我和土方作为看守陪同犯人前往圣芒戈,连这只猩猩都知道,三叶最想见的,其实是土方。

      三叶在病房内,土方临门不入也不作声。银时跪在三叶床前拉住她的手,我在门口和三叶打了招呼,看到丧失视力的她不断向银时道歉,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太贪心太自以为是,这一切本该她来承担……

      银时却说,这是他的错,他不该说那样的话,是他让她和土方分开的……

      三叶无力地摇头,大口大口地吐了很多的血,我当场忍不住眼泪,躲到了门外。之后我听到她笑声问银时,外面是不是晚上,她的眼睛看不清他。银时也笑着骗她说,是晚上,连一丝星光都没有,连他这样有着夜视能力的人,也看不清床上躺着的大美女呢。

      三叶又对总悟道歉,不该自己独断,剥夺了他成长的资格。病房里长时间响起总悟压抑的哭声,直到总悟那边的啜泣按下,三叶迷糊着开始交代遗愿。

      “银时,我好想,三人,在满月的樱花树下,看一场明亮平和的月光。那晚的月色,一定很美,很美……”

      银时没哭,却哽咽断句:“嗯,我们三个,今晚就回到那年春天,看那轮满月,风云不遮,永不西沉。”

      我已经哭成狗,土方说他去买包烟,医院不会有烟你这混蛋!你给我回来!你明明知道她爱你!想要见你最后一面!你特么回来啊!你要买麻辣仙贝的话,给我带一包变态辣的啊,像你这么变态的那种辣度啊……

      三叶去世的那个晚上,没有樱花,没有满月,没有星星,只有暴雨,和那场魁地球比赛遇到的雨一个量级。风纪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从世界各地赶了过来,每个人都淋到透湿,原本已经熄灭的世代,浸满阴暗的潮湿,再也不想为这世界,发出一点光。

      世代之名,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就这么被予取予夺,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主角又意味着什么?他们不过是被命运加了常人无法遇到的砝码,沉重到吸引更多目光垂怜。

      黄金世代,一群宇宙在互相碰撞;战争世代,群星闪耀,彗星袭月;新时代,众星捧月。我们可以看到,整个魔法界,其实越来越暗。这似乎在直白地预示着什么,但任何预言家都不敢解开。

      我们感慨前世代的互噬自伤,后世代也会感慨我们的或死或囚。后世们尽管膜拜吧,传说吧,仰望吧,直到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发现,那些耀眼的超新星,不过都是在茫茫命运长河里一个身不由己的微小浪花而已。

      或如樱花一般,群开群谢,群生群涅。

      所有人被某种力量控制得死死的,真正自由的灵魂,是没有的……

      不,有的!坂田银时。没有遇到土方十四郎的坂田银时,没有被魂契捆缚的他,一定是最自由的灵魂。

      嗯,来一个很有趣的假设:假如银时不认罪,那么其实没有人敢动他,他可以逍遥一切法外,活成另一个迪奥·白兰度。但这仅是假设了,他和校长不一样,校长的格兰芬多基友可不会对他用魂契,只会用爱。

      战后初期,我抓审过很多食死徒,他们都说,神秘人在最后一战之前已经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神秘人是故意输给了魔法部,其中有更长远的伏笔。比如试炼新君,让银时尝遍人心丑恶,一朝觉醒,复活神秘人。

      那些食死徒不信黑魔王会输,在绝对忠诚和信任方面,退无可退的他们强过很多巫师,为了安放这种忠诚,他们甚至迷恋银时。在他们眼里,银时是最惰最贵的那种血统,是带领纯血重归巅峰的不二人选;神秘人对银时的宠爱也留下了太多的政治信号。不论他们是自我麻痹,还是却有凿凿,银时成为了食死徒濒危时的精神依托。

      银时代表了食死徒的最后信仰,魔法部最芥蒂的就是银时,他有绝对的资格成为下一个黑魔王。直到今天,只要他招手,无数信众和追随者就会对他效忠,他们将他册封为神秘人留下来继承大统的太子。

      魔法部察觉银时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却不敢彻底熄灭他。否则,食死徒绝对倾巢而出,又是一次大战。而这时的魔法界,在经过了复仇互噬和人心难定的乱象后,已经没有那么多忠肝义胆的家族了。

      还好,他们有土方十四郎。更好的是,土方给了银时魂契,银时接受了缔约。哦,美好的魂契,绝对抑制一切抵抗的魂契!那极黑魔法,闪耀着梅林之光!

      有时,我倒宁愿银时以黑魔王的形象肆虐,也不愿他饱受命运的折磨和各方的暗算。银时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土方,土方糟蹋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银时的灵魂,比起血统,更加惰。这个惰有字面涵义,就是深入灵魂的懒散,另一层意思是,这灵魂不会被世间的一切风蚀氧化,不论最深的苦难,还是无上的恩宠,他都那样一并噬灭,不留痕迹。而且依旧在每一个轮回,每一个世界,闪耀不变的银色光芒。

      为何可以吞噬一切,却不能吞噬命运给予的苦难和诅咒?不,或许对于你来说,笑着接纳它们便是消化。那么黑魔王的诅咒可以消化吗?魂契可以消化吗?

      银时,不要输给黑魔王,不要输给魔法部,不要输给土方十四郎。你不止是食死徒的信仰,也是我们这个世代的灵魂。

      ————————————————————————

      后记:
      写完这长长的文,我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我梦到多年后,已经成为毕业生的总悟。
      那少年英俊、自信,依旧毫不谦逊,
      他穿着笔挺的职人法袍,眼露鄙夷,
      把自己厚厚的求职简历递给土方。
      总悟坐在应试者的位置上,笑道:
      你好,土方先生,我是你的破壁人。
      山崎退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影响正文排版和阅读顺畅,
    以后世代的番外都会往《战争世代的自白》这个坑塞。
    这边收藏了的大大不用重复收,
    我更了那边会在这里通知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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