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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新居见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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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哲的房子不在市区中心,而是位于一片类似乡下的田园和树林中间,因为读中学的时候就搬出了家里,他把这栋有些老旧的房子买下来当作自己的栖息地,近十年来一直没有换过。清和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刚绕过一丛花草把车停好就听到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奇怪的欢呼声,略皱了下眉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拖着箱子径直去敲门。
开门的是渡边哲。依然是散漫不羁的模样,穿着木屐披着薄外套,一根烟快抽到尽头了还叼在嘴里。
“进来吧。”他面无表情地招呼着,随手把清和拉进来,然后又随手“哐当”把门关上。转身面朝宽敞却又拥挤的客厅,指着清和向齐齐停下动作看着他们的众人说,“我学生,上野清和。”
清和愕然地望着满屋的人说不出话来。虽然做好心理准备这里正在进行着什么奇怪的聚会,但是乍一看这满屋造型独特可比抽象画的人群他还是被震得无法言语。——这算什么?有穿衣服的有没穿衣服的,有拿薄纱挡住重点部位有连内衣都扔在一边的,五颜六色的身体,千奇百怪的图案,加上堆得一地的颜料和画笔,这是……什么聚会?
“啊啦,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呢。”一个上身赤裸、棕色的长发披散至腰际的女人走过来,见清和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地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自己胸口滑过,指着上面妖冶的蝴蝶图案,笑道,“是人体彩绘啦,人体彩绘。”
渡边哲推开清和,双手自然地按在女人腰际,脸上浮起难得的叹息似的的微笑:“彩子的身体加上我的杰作,果然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艺术品……”清和终于反应过来了,眼光一扫,发现满屋基本上都是所谓的艺术品。刚刚太惊讶没认真看,这会他才注意到渡边哲只穿了棉裤,里面还有男人连底裤都没有穿,顿时脑袋里“轰”地一声,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哎呀,吓到我们的小朋友了!”众人立刻大笑起来。
渡边哲却没有跟着笑,走到桌边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盘腿坐到木地板上,斜睨着清和道:“你画了几年的画,不会画的全部都是花花草草瓶子罐子,压根没画过人体吧?”
“当……当然有画过。”清和有些愠怒地瞪了渡边哲一眼。——可是上课时见到人体跟在家里见到人体根本不是一种感觉,谁会像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样带一堆人在家里搞彩绘啊?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前辈。”渡边哲拉着彩子坐到他旁边,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眼睛却看着清和,“怎么样?要不要也试下人体彩绘?你的经验虽然不够资格作为画手,但是就身材和皮肤来说,作为艺术品倒是可以接受……”
“哈哈~~~~”众人再次高声笑起来了。彩子不轻不重地拍了渡边哲一下,笑道:“不要欺负学生啦。”
清和额角隐隐地爆出个十字路口。他吸了一口气,朝渡边哲伸出一只手:“房间钥匙。”
渡边哲耸耸肩膀:“楼上第二个房间,不需要钥匙。”
清和拎起箱子转身就走,刚上了楼梯就听到众人高低不齐的调笑声,似乎有人说了一句“看样子还是处男呢”,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声。在众人的声音里,渡边哲的嗓音尤其突出:“来来,大家继续。这可是个充满爱与激情的夜晚啊。”说完笑着哼起歌来,慵懒而缓慢的调子,带着一种不着边际的淡漠和无谓。
“这个家伙真是……”清和无力地揉揉眉心,跨上二楼,在渡边哲所说的房间门口停下了。
虽然这栋房屋十年前就已经是老旧建筑,但难得这么多年来一直还保有着原先的风貌,简单的木质地板和拉门,装修和家具都很朴素,如温和的老人般给人一种舒适的回归的感觉。透过窗户玻璃,月光细碎地洒在墙角的花架上,光影摇曳,神秘而宁静。
推开房门,亮上顶灯,清和刚要往里面迈步却发现自己走得匆忙连拖鞋都忘了换。因为不想再折回楼下,他索性直接把鞋脱了放在门口,光着脚就进了房间。
房间面积还算适中,没有阳台,只有简单的一排柜子和一张矮桌。桌面上没什么灰尘,像是不久前有人打扫过。衣柜柜门打开的时候会发出低低的“吱呀”声,但里面的被子都很洁净,铺到地上应该立等可用。
清和打开自己的箱子,把衣服挂到衣柜里,把箱子搁到角落,然后走到阳台上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虽然觉得离学校稍微远了一点,但这里的确是画画写生的好地方,纯净、温柔、祥和,再烦乱的心灵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平静。
“是家的感觉呢……”清和微笑,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努力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唔~~~,真好。原来那家伙喜欢这样的地方,真没想到。”
“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突如其来的女声吓了清和一跳,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到楼上来了。她已经穿上了衣服,纯白色的毛皮大衣披在身上华贵而优雅,随手一翻,漂亮的Sobranie烟盒露出掌心:“需要吗?”
“不,谢谢。”清和婉拒,看着彩子从盒子里抽出一支,自己点燃了,深吸一口,笑:“你真是个孩子。”
清和一怔,摇头:“不,这跟是不是孩子无关。我只是不喜欢吸烟。”
“我这么说,也不是跟吸烟有关。”彩子笑着伏到栏杆上,青色的烟雾绵延地绕过她的手指,继而被吹散在风里,“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漂亮聪明,却又很固执。”
“是吗?”清和也笑了。孩子?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当不起孩子这个称呼了。然而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习惯了现在的年龄和心情,有时候他也会迷惑自己是否如庄生梦蝶一样,其实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前世。
“你刚刚说,我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彩子托住腮,视线穿过院落里的树影定格到某个方向:“啊,是呀,就像我也没想到阿哲会允许别人在这里住一样。他这个人,很难让人看懂的。”
清和睁大眼睛:“什么?这里从来没有别人住过?”
彩子看了他一眼,莞尔道:“不是从来,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其他人住过这里了。对阿哲来说,你应该是个很特别的学生吧,否则也不会给你这样的照顾。”
“那以前住在这里的人……”
“已经走了很久了。”像是知道清和在猜测什么,彩子轻轻地弹掉烟灰,接着道,“那个人曾经跟阿哲关系很好,虽然不是恋人,但对阿哲来说十分重要。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尤其是花圃,还有一楼最里面的那间画室,就算走错路也不要进去。——这是我给你的两点忠告。”
“你的意思是……”
“阿哲真的生起气来可是很恐怖的。”彩子忽然调皮地吐了下舌头,有些后怕似的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下,笑道,“这一点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深刻地了解啊。”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清和瞟了眼楼下的小花圃,“不过我原先就认为渡边老师是个小气又自以为是的人。”
“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你只要记得不要触到他的逆鳞就好了。”
“逆鳞啊……这么说那个人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彩子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掩饰性地将烟头扔到院子外面,转过身靠到栏杆上,仰面凝视着屋顶,低声说道:“献身艺术的人多少都有些自我和偏执,不管是对是错,是好是坏,认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更改。一旦他陷进了那种感觉,他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顾不到别的事情了。”
清和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啊,好像离题了。”彩子感觉到清和的目光,转过头来,笑了笑,“我来就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有什么无妄之灾。呵呵。”说完她起身往回走,步子很轻,如来时一样转眼就下了楼。
清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处,默然思索了一会,才从阳台才走回房间。关上门窗,把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好,抓了本书钻进被窝里。
“那家伙有什么禁忌,我也不在乎呢。”他一边翻书一边嘟囔着,“他可是一直都在故意触我的逆鳞,要是我也是个小气的人,趁这个机会报仇才好。”说完打了个哈欠,摸摸肚子,“还以为能在这里吃晚饭,我果然对他还是期待太高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