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41、第 41 章

　　赵国公致仕数年，挂着国公的爵位，在家荣养，早不上朝。今朝再登金銮殿，初击登闻鼓，鼓声缓而沉响，殿上文武大臣无不屏息侧目，不敢妄言，静观是非。

　　先是言之凿凿道已畏罪潜逃的两淮巡盐御史林海形容枯槁立于朝堂之上，将江南盐引多年税本呈至御案，一笔笔数其中纰漏，听得百官心惊肉跳，而这仅是数罪之一。

　　待得鼓声传来，赵国公颤巍巍行到殿前，长叩不起，磕破额心渗出殷红的血，泣言有负皇恩，为孽子求一个死罪。身为人父，不察孽子犯罪至此，亦无颜苟活，愿自裁以谢天下。

　　这招破釜沉舟，打得高坐龙椅的明宬帝面沉如水，雷霆之怒压了又压，掷折勒令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及刑部尚书彻查此案。

　　天子一怒，三法司不敢不放开手脚查，将江南官场上上下下掀了个底朝天，重罪重惩，轻罪待功相抵。两淮都转运盐使斩首示众，家财充公。补足亏空税银后，两广总督赵恒昌逃了死罪，活罪难免，他之一脉流放珲春地，余下赵家人贬为庶民，迁回原籍。昌荣显赫数代的赵家，落了个财空人飘零的境地。

　　查到最后，明宬帝大刀阔斧清洗的不只江南官场，更有朝堂，许多老面孔消失，不声不响补上了新面孔。领着盐引新策而去江南的新任两广总督，两淮都转运盐使，两淮巡盐御史俱是孤绝之臣。

　　云开月明，风平浪静，有惊无险的林家勉强得了现时的安宁。熬煎这数年，连累至亲，林如海仕宦之心已凉，本想告病致仕，奈何圣旨传宣，获封诚毅侯，任太子太傅。

　　太子已加冠，入朝听事。而这半道上钦点的太子太傅显是闲职，不知底细的真以为太子之位大稳，明宬帝是在为太子殿下培育肱骨贤臣，偶尔一两个摸着底细的，不得不叹明宬帝打的一手好算盘，既是用心良苦，更是心狠至极。可怜林海才出狼坑，又入蛟池，咽了满肚子苦水。

　　抛开这身不由己官场事，算了算日子，龙凤双胎将满百日。这节骨眼，林如海不愿招人口舌，与徐氏商量一番，原是想着摆个家宴，一家人吃吃喝喝舒坦自在。可如今水涨船高，他想关起门来过日子，旁人可不答应。单说回绝不了的，宫中贤德妃的赏赐已下，贾府备上厚礼，虽做不来雪中送炭，锦上添花那是甘于人先。浑浑噩噩如陷云雾的宝玉不知哪听来林家两个字，如听观音大士真经，驱散阴云灰雾，一个劲嚷嚷着要去看林妹妹，哭哭闹闹折腾得老太君好不揪心，松了口让凤姐带着宝玉与几位姑娘一齐去林府道喜。

　　凤姐笑里泛苦，心中犯难，宝玉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家闹，有老太君宠着瞒着，碍不上什么事。若到了林府，姑老爷跟前，要还是这般模样，岂不是作没了与黛玉的姻缘。老太君作配宝黛婚事的念头死灰复燃，如今怕是正等着哪个好时机，将婚事定下。可这百日宴，林家有林家的规矩，哪会让宝玉混在女眷这一席里，宝玉找不着黛玉，想必愈发疯得厉害，没了章法，给姑老爷瞧见，怕是会勃然大怒。不谈日后与贾府的来往，这宝黛二人的婚事绝绝是得黄咯。到时，谁来体谅她的难处，其中不是尽会落到自己头上。这可不行，凤姐想着，忙在史老太君面前替邢夫人说话，论起来，邢夫人是她正经长辈，辈分在那。

　　邢夫人素来不得史老太君的意，迎来送往亲朋会客诸事落不到她身上，哪管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一等将军夫人。不过这些年她内有迎春这个女儿，外有瑾玉帮着解决经济之事，为母则强，腰杆硬上不少。老太君不点她去，她便知会一声，自备车马，贺礼都是细挑了的，心意满满。

　　亲客上门，只得正经下帖子摆宴。徐氏领着黛玉准备一应宴席杂务，上什么菜，备什么酒，配何点心，样样皆有讲究，权当练练手。毕竟姑娘在家是娇小姐，出阁便是夫人，掌家之事，若一窍不通，日子定不好过。

　　暖风和煦轻挽窈窕杨柳枝，柔抚美人颊。女客的宴席由着黛玉定章程，在萦香园摆下，徐氏与邢夫人、凤姐由着姑娘们自在玩去，并不拘她们言行。如他们这等人家，姑娘只有在家做女儿时，日子才过得松快。

　　晴空皓日，绿柳花堤，琼花如雪，迎春鹅黄，海棠似锦，芍药色艳，春花繁荣，看得湘云眼热，欲辣手折花，笑问黛玉这主人家，“林妹妹，今日我可要当一回摘花大盗，且问你许不许。”

　　桌上饭蔬已撤，换上点心蜜饮时令鲜果诸物，黛玉手里端着燕窝，乃是用古寺山泉滚水泡之，以嫩鸡汤、好火腿肠、新蘑菇三样煨汤，燕窝晶莹胜玉，食来鲜美，最是养身滋补。为养她这弱身子，天材地宝入药，日常膳食补体，瑾玉没少花功夫，就怕她吃不下。拳拳心意若此，哪像年纪稍小的弟弟，分明是哥哥做派，好歹将黛玉养得精神了些，生来的风流之态不减，剔了病弱，姿容绝艳。拿帕子抿了抿嘴角，黛玉笑嗔，“摘罢摘罢，摘秃了我便把你绑下来，让你种回去。”

　　此言正中湘云下怀，她在侯府里需看婶婶的眼色过活，不如在贾家过的自在，而林家更比贾家好了去。龙凤双胎乃是一双新雪捏成的胖娃娃，灵动可爱，眨眨眼笑一笑，她心都酥了。还能与林妹妹在一起，多琢磨几个花样子，让首饰铺里的师傅们照样制去，赚些银钱傍身，逍遥快活。她慢入花丛，回眸笑言，“待我摘够咯，自缚双手由得你绑。”

　　宝钗瞧见湘云那欢喜，眼底微暗，面上笑着嘱咐，“你可仔细些，莫招蜂蛰了脸。”

　　群花环绕的湘云哪顾得上这，摆摆手只道无妨。秋千架上的迎春却嫌她惊了蝶，吓得颤动双翼落在指尖的蝶儿飞走。惜春眼尖，瞧见了花丛里钻出两只巧兽，圆头圆脑格外讨喜，一只浑身雪白，一只却是玳瑁色，碧蓝的眼珠子比头上这天还好看些，步态骄矜朝黛玉而来。怕惊着这两只巧兽，惜春一手捂嘴，悄声问，“林姐姐，这是什么？瞧着真稀罕。”

　　说着话，两只巧兽已行到跟前，雪白的那只伸出圆圆的爪子扒拉黛玉的裙角，玳瑁色那只胆大些，仰起圆脑袋，打量眼生的这些姑娘丫鬟。

　　紫鹃将雪白的那只抱起，用帕子拭干净粉嫩肉垫，才放进黛玉怀里。雪白的巧兽黏人，窝进黛玉怀里惬意地蹭了蹭。黛玉以手为梳，顺它那身长毛。难得见惜春喜欢什么东西，“说是叫波斯猫，瑾玉寻来的。你若喜欢，我让瑾玉给你去寻。”

　　听着名就稀罕，约莫是海外番邦来的，惜春不敢轻应，“好寻么？没得让瑾玉哥哥费大工夫。”话是这么说，一双眼睛已离不开雪白的波斯猫。

　　雪白的这只唤作阿娇，性子温顺亲人，黛玉便让惜春来抱，“无妨，若晓得你喜欢，你瑾玉哥哥定是欢喜。”

　　阿娇爪子虽不挠人，却也认生，从惜春怀里跳出，惹得惜春眼巴巴追在后头。几位姑娘各玩各的，剩宝钗、探春与黛玉还在席上，其他几位姑娘不知晓朝堂事，宝钗胸中倒装有几分时局，以忧心之言粉饰，想探个底细。

　　“你们也知瑾玉那性子，他是什么都不许我操心的。”黛玉起身，掸了掸裙子，“宝姐姐莫为我担心，经此一遭，我没什么怕的。坐久了身子不舒服，可要走走抻抻筋骨。”

　　探春见黛玉眉间积愁散尽，姿容更胜从前，比起府里犯痴的宝玉，忽而心中一叹，这珠玉般的人儿，宝玉是配不上了。

　　萦香园里美人春景，难分高下，全然不知男客那席起的争端。

　　瑾玉自贾府告罪而归，倚在车壁上回想起来，好气又好笑，正烦闷地捏着眉心。一人掀了车帘进来，见状，关怀地问，“身子不爽利？”

　　掀车帘的人自是承煜，瑾玉懒怠睁眼，“没，只是心烦。”

　　承煜以为贾府的人给他甩脸子了，“要不我也打顿宝玉去？成日里不干人事，反拖累你。”

　　原来正如凤姐所忧，在林家见不着黛玉，宝玉就闹起来，一口一个林妹妹，气得林海瞪目结舌。贾琏拦不住，瑾玉也犯难，没曾想，紧接着席上的锦乡侯世子郭仕渊一掌劈晕了宝玉，惊得他嫡亲弟弟郭仕安嘴里咬了一半的春卷掉在地上，不知平日里克己守礼的大哥怎就闹了这么一出。

　　闹归闹，治宝玉的痴却是立竿见影。瑾玉失笑，“说什么浑话，”睫羽低合，泥人也起了三分脾气，“想你也听说了我父亲辞官不成之事，我心里恨。”他掀帘看向外头，暮色四合，夜市将起，只是这满城辉煌他早已看腻，恨不得立时离了去。

　　“这世上无人能心想事成，便是高堂独坐的那位，也一样。”承煜为此而来，有言慧极必伤，瑾玉多思，他舍不得让忧思在瑾玉心里成结。

　　此言近乎明示，瑾玉心头一震，猛昂首看向承煜，目光相接，承煜毫无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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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燕窝做法引用《随园食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