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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皇后 ...

  •   八月中旬,历时一年的局部内战终于全面告捷。

      大军回朝献捷的这一日,整个京城似乎都在欢呼喝彩。偏僻如玉卿宫,都能感受到数里外城门处,马步兵卒雄赳赳、气昂昂地整兵列队,接受朝野军民检阅的盛大场面。

      勘平内乱,朝野一扫一年多来的战争阴霾,君臣后妃、士子庶民,尽皆欢欣鼓舞、扬眉吐气。

      却就在七日前的军机会上,皇帝龙颜震怒宣读了叛国通敌、为虎作伥的一干佞臣反将,西南五大家族,国中几个百年豪族,一并九族诛灭、斩草除根。

      而昨日的庆功宴,皇帝又笑逐颜开,升赏在内同心戮力、调度转运、协理军机、老成谋国的文魁,在外腁脂抵足、呕心沥血、运筹帷幄、身先士卒的武冠。

      那一箱箱的和田美玉、一串串的合浦珍珠,西域的骏马、南国的佳酿,四海的舞女、五湖的歌姬,川中的锦缎、皖江的绮罗,北国的金饰、东瀛的铜器,岭南的荔枝,西疆的蜜果,说不尽天下间的异宝,世界上的奇珍,只道是为国征战苦,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

      笑傻了一个个的衣履风流、光风霁月的美文臣,喜呆了一员员横刀立马、忠心赤胆的俊武将。

      近日里,也有新擢升的官员置府、久承恩的世家接风。一场内乱勘平,国人足借这个由头宴乐了半年有余。

      光阴如白驹过隙,倏然而已。

      转眼间,圣德十三年的那场变乱已去了两度春秋。

      杀神临世、血色弥漫的西南鱼米之乡,也渐渐消退铁蹄硝烟、燕刀索命的阴云,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旧日景象。

      而龙盘虎踞的华夏首府燕京,更是一派龙腾盛世、凤翔国昌的景象。

      从上空鸟瞰皇城,两条贯穿南北、勾连东西的大街,结成一个大大的十字,四个方向向外铺排延伸,各有两道宽度略窄的辅道次街,将皇城列做三十六坊二十五街。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只说西向的青龙大街上,商户如齿列,旗幡迎风招。

      进首饰的直入三层宝阁,制衣裳的且奔锦绣堂舍;欲啖美食,请向十字街心,要寻醇酒,还来杏花巷里;新人暖房,有个世代鲁班作祖师的曹家人,老人作古,无出神僧赠佛宝的夫妻俩;

      打铁的汉子为避炎热,白天只着个徒弟招呼着,磨豆的老头要赶早集,指挥全家都不停下;南面楼是士子骚客请朋会友、联诗作对、谈古论今的去处,西花阁乃豪客王孙挥金如土、倚红偎翠、上下其手的所在。

      街面上行走着摩肩接踵、挥袂成荫的生活的风尘客,马车里安坐着人凳唇爵、一言兴败的逍遥仙。

      说不得什么龙子凤孙、庶民黔首,苍天的刍狗,战争的奴隶,千年祈祷、万年修持,也只为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

      街上的人多是缓步徐行、如沐春风的安逸神态,可见是个盛世的良民。

      良民不分男女老少,都有自己的逍遥自在。

      可这天底下排在第一名的妇人,在明君圣主的光环和心术下讨生活,又怎是一个“辛苦”了得。

      当今的中宫嫡后并非陛下的原配,是皇帝登极、元后薨逝后,以贵妃位入主中宫的。

      她原也是陛下宠极一时、风光无限的人物,只是入主昭明殿,掌管宫册宝印,统摄六宫事务,抚育龙驹凤雏,市恩皇亲重臣,表率天下黎庶,以为天下之母,并非只经营春花秋月、早放弃贤妻良母志向的妇人,一下子能适应良好的。

      更糟糕的是,她最初像做宠妃一样做皇后,该强硬的时候软了手。

      等到醒悟,爱子娇女已丧命于宫闱黑幕之中。

      她也曾萎靡不振、也曾颓心丧志,终于还有失了她就活不下去的人,至少收拾精神、换副心肠,再与这般牛鬼蛇神争持相斗。

      这日是八月廿三日,皇帝与中宫一同用毕晚膳,略说了两句闲话,便移驾转去了沈贵妃的昭纯宫,皇后了解前情,知道也许还是要往年前选进,入宫不满一年的明才人处。

      昭明宫中灯火通明,皇后之下第一人,昭明宫主事的尚宫崔嬷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们将各处宫室收拾干净、归置妥当,再来熄灭灯火、关门上锁,只是膳房和皇后起居之中殿,还是灯火明亮,人声影动。

      宫门下钥之后,崔嬷嬷又和总管太监苏东吉,一并将各处又巡视一遍,才一同回到殿中皇后处伺候着。

      皇后以往多爱鲜嫩清丽颜色,做了正宫娘娘,少不得要以正红赭黄来装点宫殿衣饰,还是不喜与玄、皂、棕、褐这些暗彩重色相对。

      是以初次造访的人一进这殿中,立刻被那锦绣绮罗之艳色、玉柱兰台之辉煌,闪耀的双眼一暝才能适应。

      贵人居所,常用一种帘幕重重、纵深无穷的设计,给人留下威严尊贵的印象。

      只见崔嬷嬷一行人绕过花厅,一对对的宫娥太监揭开赭黄、烟青、杏黄、石青四重帘幕后,还要向右过一道水晶帘栊,这才见了庐山真面目。

      进入内室,只见室中一片明亮,原来四角的青铜壁架上,各安放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四下一目了然。

      室中向左右,各有一扇檀木镂雕人物故事纹的槅扇,向右间里望去,是一重烟金色的华丽帘幕,想来就是皇后卧室。

      向左能看见高大的博古架,书案并几张铺设锦垫的交椅,而正对水晶帘栊的这间,又是内室之中的会客之处,地中间铺了长一丈见方的石榴红绣羊毛色缠枝牡丹花镶金缀玉的地毯,地上摆放了一整套金丝楠木鼓腿膨牙的桌椅,上罩着茜红细棉布绣连枝玉白梨花纹的桌帷和袖套。

      正对水晶帘幕的墙面上正挂着一幅精装细裱的寿山福海横批图,图右下有镂窗可开可合,窗下的蜀锦地毯上是方形边缘卷书纹的青色条案,案前后各有锦垫铺设。

      大陈国的皇后,正坐在青色条案后面的一张锦垫之上,棋枰上有一盘残棋,黑白玉子在这幽静的夜里似散发着朦胧的清寒之气。

      皇后的面容恍如在梦中,思绪也不知飞向了哪里,她的奶母焦嬷嬷,将一领官绿色的纻丝夹衫罩在她身上,她也一无所觉。

      崔嬷嬷和苏东吉躬身行至皇后身旁,拜倒在地道声:“娘娘。”皇后抬头瞥了一眼他们,“你们都坐吧。”几人也不推辞,只谢毕就坐下了。

      皇后如清玉相击的嗓音,有一丝淡淡的冷然和飘忽:“本宫的提议,陛下回绝了,他道本宫还年轻,或许还能养下一个亲子;再不然,我是众皇子嫡母,……他们不敢忤逆。”

      在场三人都是脸色一变,心下一沉。

      皇后三十有八,已近不惑。就算侥幸怀上龙胎,以皇后之高龄,四周有群狼环伺,极可能是个一尸两命的惨剧。

      众妃之子几乎皆是母族强大,如何会将一个与丈夫同床异梦、与家族貌合神离的中宫放在眼里?

      皇帝一旦驭龙宾天,恐怕皇后也是死期将至——陛下这些话完全是敷衍了。

      一时间,室中寂静如死。

      良久,皇后苦涩一笑:“陛下毕竟还念旧情,也有为本宫考虑的意思。说到底是为本宫无家族依靠,力微势弱,又失去诸多先机,如今似乎只有这一隅之地固守,等待转机了。本宫年幼失母,又视亲父为陌路,表妹以我为宿敌,外家亦不能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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