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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将安 ...

  •   辛川见望月在一旁独站,牵了她的一双嫩手拢在手心里,方觉得有将心腹之言说出口的勇气:“公主可知我真正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世代又何以传家?”

      望月道:“不是祖籍三江,不是耕读传家,姓辛名川么?”

      辛川那神情眼色倏忽转化为凶狠,将望月小手攥的死紧,恨声道:“却是耕读传家,祖籍不是三江,而是邵阳,祖上不曾为将作宰,也出过校尉,治过县府,最是仰慕明君圣主,期盼太平盛世——”

      说到这里,竟至咬牙切齿,眸中红光寒涌。

      “十五年前的今日,我父亲进山扫墓,救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郎君,为他延医请药,煮羹熬汤,五日方醒。

      “他醒来之后,便命父亲拿着一个刻云龙的玉佩,去县中报信,后面来了一群人,到我家中见人就杀。

      “姐姐抱着我走进山里,躲了三天,家中长辈并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活口,那人却不知哪里去了,姐姐怕有人再来,不敢将亲人尸首妥善掩埋,只情一把火烧了。

      “她说能刻云龙纹者,只有皇室宗亲。带着我一路乞讨,两年才来到京城,未曾讨回公道,她却在街上讨饭时,被一个豪门贵女打死了。

      “那时我不过八岁,连她的尸首也搬不动,守着她在街上暴尸一日,也无人伸出援助之手,才有我师父帮我葬下她,给我净身,领进宫来的事。”

      辛川这时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望月赶忙揩了脸上的泪水,又与他擦,被他将手又捉住了,恨声问道:“公主,你说这人可不可恨,我又该不该杀?”

      望月将他这番声情并茂的话听下来,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当然不会助长他杀人的气焰。

      将他的手抱在怀中:“大伴,我如今也是禁闭宫中,手脚束缚,便有心为你张目,着实也没有可用之人,若翌日能在父皇母后身边说上话,必定为你一家讨回公道。”

      辛川铁手钳住了她的手臂,恶狠狠道:“公主心窍玲珑,真的不知我指的什么人?”

      望月吃痛,哭道:“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哪里知道你说的是谁?我长这么大,连父皇的面也不曾见过,又哪里去见宗室皇亲?

      “便见了,我手下也没有能臣干将,去哪里访得真相实情,我自来亲近依恋公公,将公公当个父辈。为何就认定了我,如此咄咄相逼,我难不成就能立刻与你报个杀亲之仇?”

      这一阵哭嚷,又将众宫人引过来。

      小安子在外面办事还不曾回来,这一会儿,也就玉容是个心性刚强的,顿时义愤填膺,也忘了要怕人。

      她冲到眼前气道:“公公有多大的脸面,心里再不爽快,怎么就把主子逼哭了。我们公主最不爱动气伤心的,这两三年,何曾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就算公公资格老,又是个长辈,怎么就敢将金枝玉叶气得哭了!”

      玉容还想再说,见辛公公眼神阴狠,似个地狱里索命的恶鬼。她心中一阵悚惧,却克制着腿软心颤,合着几人将公主扶紧暂离了此地。

      辛川将耳朵往西面一竖,听着动静。扯了嘴角冷冷一笑,却也就坡下驴,不再与公主纠缠。

      他请人将皇帝引到此处,也许会有额外的收获。

      有了这一着,望月往后便不爱叫辛川伺候。

      众人见了公主疏远辛公公,也不以为意,毕竟再有脸面,主是主、仆是仆,早有分定。

      望月事后想来,却醒过来怪异之处。

      若说因这深仇大恨,引得辛川进退失据,竟想着一心想要报仇,才将身世尽情倾诉、对她挟恩图报。

      可前两年,也不见这样心神失守过,莫是今年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遇了什么事?

      想到此节,望月便让小安子和桂圆小心在外头打听着。

      下头人依言打听,然而最近风声也紧,就知道辛川惯常来往的,也都是旧年的相识,也听不来什么事。便听回来一些,终不能详知别人与他说了什么,便有一些猜测,一时没有相应的信息佐证,也是无头绪。

      只好在他本人身上更加留心在意,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到了四月,气候更加宜人,这两年注意保养,望月将内功开始练起,每日早晚间,也要打上几遍太极拳。

      别人问她练得什么舞蹈,她只推说是书上看来的,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只因第一代的玉卿宫主收罗了上千册书,又书类颇杂,望月寻常看得书多,别人也不疑她。

      奇怪的是,她欲向人推广这强身健体的拳法时,玉卿宫的人们竟不能慧眼识真金,跟她一起练上一练。

      仔细想一想,中国人不是纯粹的实用主义者,譬如人们信奉男尊女卑,经书上就要以天地乾坤法象男女,天只有一顶,地却分山川河流,又有后来辜鸿铭的茶壶茶杯说,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类似于哲学的天意。

      而要练这太极拳非要有一种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以慢治快、以小见大、以弱胜强,同时又相生相克的哲学意识,这种意识不需要显现在表层意识里,却要在潜意识里有存活的土壤。

      望月能想到这一层,也不能猜到,就连辛川都以为,她听多了宫内外能歌善舞的贵女受人追捧,心里也欲相仿,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别人胡乱杜撰的怪书,就照本宣科地练起来。

      你看她架势摆起来,慢慢吞吞、晃晃悠悠,东摆一下,西戳一下,既不柔美、也不刚猛,简直毫无美感可言,如何入得了那些早被养叼了眼光的公子王孙的法眼?

      然公主每每舞得满身大汗,偏能坚持勤练不辍,眼见着身体渐好些。众人也不劝她,权当她是糅练筋骨(本来就为这个)、打发时间了。

      此外,她也思索着多弄些纸墨进来。原主体质太差,就是每日不辍地练字描红,那一手字也是没有锋芒、又不见圆融,全是软塌塌一片死肉,看着也心中不快。

      而这大陈宫中,风气与别朝不同,众皇子除了允文允武之外,也要会几首歌、几只舞,乐器至少也要精学一种,不然非但不合时宜,还是个大大的俗物了。

      对皇女们来说,后天能养成的能力,能歌善舞、擅奏响器为第一要务,吟诗作赋、作画围棋却在第二,贤良淑德也只能靠后。

      公主里也有人干脆只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的瞎子,别说练字,等闲连笔杆子也不拿一下的。

      因时下宫中重艺乐轻文才的风气,为避免徒劳的靡费,内局每月按品级给公主们发送例银,若要用时,直接拿钱去殿中省的文曲司中兑换。

      像望月这种每月只得个五两银,还要让那些掌事昧下二两,再有文曲司里的堂官们坐地起价,三两银子能买着几刀纸、几块墨?

      那原主为了在这上头有钱使,几乎将生母留给她的金银珠宝消耗个干净。若是原主这般花用,早晚是个倾家荡产。

      望月也不指望成个书法大家,只望练一练能见个风骨,便让小安子贿赂了文曲司进货的太监,托他每次进五刀俗称“灰纸”的粗纸进来。

      这粗纸因久放之后,就如墙上干裂的墙灰一样,片片皲裂开来,既不能作画、又不能印书,难得纸质松软、表面光滑,造价又便宜。官宦富商之家,干脆将它当厕纸用。特意廉价墨块是木匠们打线用的杂墨,这气味可真不太好闻。

      这时的统治阶级只当实用主义是个屁,衣食住行用讲究个体面风度、雅致高尚,望月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她用别人“擦屁股的纸”在练字。

      时常只在内室里练字,写满了一张就晾干了,专收在一处。积的多了,便挑起来几张与以后做个对照,剩下的就都烧了。这件事倒是玉容、雀儿、桂圆、小罗子配合得不错。

      这样的日子分外充实,像不知疲惫的潺潺溪流一般,偶有波折,却不见风浪、不见潮涌,不舍昼夜,永远向前。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发完的一篇文,自己都没太管。今天在书包网上看到盗文了,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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