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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是一把好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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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家的新府邸建在了川边郡,对于夜夜子来说,她是第一次造访。
从前的久见夜夜子自幼在旧宅与她的表哥一起长大,所以现在被取而代之的她,倒没有什么好怀念的地方。
当然夜夜子是被人抬着进去新宅的,因为她时刻记着自己被捅了一刀,即便伤口疼的不行,还流血不止,她也忍着不吭一声。
人类的身体太难掌控了。
夜夜子不能让自己好的太快,太快会令人怀疑,但也不能让自己好的太慢,否则身躯承受不住伤痛就会随时报废。
她格外珍惜这具得来不易的躯体,若白白浪费掉,又得在刀鞘之中孤寂的待上几十年,再次等待下一个与她名字相同的人出现才能重新附身。
一切都怪那源赖光!
谁叫他拿出贯穿的一刀,否则只受点小伤的话,那计划肯定很完美,绝不像如此这般难以收场!
夜夜子不得不掐算每天所需要康复的程度,慢慢等待伤口愈合恢复的一天,并且安安静静的接受治疗,安安静静的躺在塌上,百般无聊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三天后,夜夜子醒了过来。
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侍奉她的侍女。
侍女见夜夜子有反应后就慌张的跑去门外,把源赖光带了过来。
夜夜子不是很想见到他,到底自己是伤害了无数人性命的恶鬼,当见到这位鼎鼎大名的源氏阴阳师的时候,她的心很虚。
心虚归心虚,但夜夜子也不会因此而害怕他,只是觉得一旦打起来的话,就有失她努力维持起来的人设。
她很怕麻烦,过去五年建立起来的抚子美人的形象,在源赖光的面前丢掉又实在太可惜了。
“对不起,表哥,让您担心了。”面对坐在自己一边的,身着印有源氏家徽的男人,夜夜子赶忙撑起手肘,虚弱地开口说话。
他与夜夜子对视片刻,期间一话不说,好似在洞察对方的可疑之处。
“五年前的那次退治,土蜘蛛不是早有接应,我会把它的腿全部砍下来,不至于留下它伤害你。”源赖光平静试探道。
“……是我没用,让它给抓住,丢了表哥的脸面。”夜夜子满带愧疚说,“可是,五年前退治土蜘蛛的一役,表哥的失败跟妾身无关。”
“你敢说没去通知过酒吞童子他们捣乱么?”源赖光呵了一声。
“妾身又不在场,哪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即使被表哥您抛弃,妾身的心也是想着您的呀。”夜夜子干裂的嘴唇,勉强扯出一个欣赏崇拜的笑。
她的笑,在源赖光眼里看来,是摄人的眉笑。
“既然心里顾及到我,为什么你还活着回来。”他说。
“表哥,这是什么话?”夜夜子收敛了笑容,摆正好垂落的长发,躺回榻上,扭头盯着源赖光的眼睛,不再客气的等待他的解释。
她最讨厌说她不该活的话。
无论针对这副可怜的躯体,还是针对她本人。
不能活着,难道就说她该死?
男人的嘴脸都是如此,他们喜欢把自己的错误和失败,全部推卸到一个爱他的女人的身上,认为女人绊了他们脚,温柔乡则是给他们挖的坟墓。
须臾的沉寂,两人相视无言。
外头的竹流水叮咚有二十来下后,源赖光突然向夜夜子凑近,近到彼此的鼻尖快要贴到一起,还是夜夜子先撇开的脸。
夫君下落未明,总不能在这时与老相好勾搭上了,毕竟她一直很自重,虽然嘴上在刻意讨好源赖光,但不代表心也要讨好他。
“我以为你会羞愧自尽,只是没想到你会在琉璃阁苟活了下来。”源赖光看出夜夜子的不情愿,就移开了脸。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同样十分清楚明白。
“难道阿夜被妖怪抓走,就等同于有罪吗?”夜夜子嘲讽般的问了句。
“被妖怪抓走是无罪,错在于……”源赖光不带一丝感情,继续说下去,“你竟然敢为妖怪生下孩子,并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女人,我对你很失望。”
源赖光口中的“妖怪”和“他”,夜夜子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她的夫君大人鬼切。
“不管表哥怎么想,妾身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表哥的大业。如果不假戏真做,他们绝不会相信我,表哥也就拿不到最想得到的一把刀。”夜夜子决然道。
“确实你劳苦功高,不过却是多此一举。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心甘情愿,你无用的付出。”源赖光依旧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
“还是有用的。”夜夜子掀开被子,缓缓直起腰背得意道,“表哥关心妾身是谁的女人,那就证明妾身的付出有了该得的回报。”
曾经豆蔻年华,原身的久见夜夜子与表哥互生情愫,也算是渡过了难忘的快乐。
可惜就是这样一对在他人眼中的碧女才郎,大婚当天新娘被妖怪掳走了。
妖怪要挟新郎交回退治的战利品,新郎却亦然拒绝交换,放弃新娘,并不顾新娘死活对其无差别的伤害。
最可笑的是,夫君把她救下,带回家悉心照顾,才让初次附身而虚弱不堪的夜夜子得以幸存了下来。
夜夜子本该感激夫君,所以她为夫君生下了小隼,但她更想看到夫君变得更强,才任由他追求力量,任由他离开了家,任由源赖光将他锻造成了源家最强的武器。
于是她又任意看着夫君受命杀戮兄弟,受命杀死无数同族,看着他在虚假和混乱的记忆中挣扎痛苦的模样。
只有绝望中脱离主人的控制和束缚,夫君才能成为不限于源氏的最强之刃,那么他们才更为相配。
可是后来想想,她好像是做错了,她不该给予求成,害得他们分开。
因此现在的夜夜子,决心为夫君报仇,然后再去寻找他。
“终究是妾身赢了。”夜夜子弯腰,手轻放在源赖光的胸口前,“表哥的内心仿佛在说,你要接纳我,认可我的做法。”
“别在这里自欺欺人!”
源赖光握住她的手,用力甩开,大掌接替扼住了她的喉咙:“不如先告诉我,那孩子藏在了哪里。”
“为什么要知道呢?”夜夜子无所谓说。
”想让我重新接纳你,就必须把涂在你身上的污名全部抹除。”源赖光说。
夜夜子满眼委屈,酝酿下情绪后,她的眼珠子泛出了泪花:“可我与夫君的孩子,已经死了啊。”
“死了?”
“夫君在那场大战中,错杀了所有同族妖怪,也错杀了他的孩子。”她自认说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自己都能欺骗过去,还有谁是骗不了的?
见此时,源赖光松开了手,掌背轻轻抹去她的泪,抽出腰际失去刀刃的刀鞘,递给了夜夜子:“鬼切是一把好刀,大战后他丢失不见,我也很痛心。”
说是痛心,夜夜子看不出他有所愧疚,貌似……还很开心?
刀鞘是夫君留下的,夜夜子收回,垂眸轻轻抚摸上面的纹理,良久才抬头说:“我怕的是,等夫君大人想起来一切,他会来寻你报仇的。”
源赖光笑笑:“以爱来达到目的的过程很艰难,因为爱比恨的报复来得更加残忍,但愿能你能等到鬼切杀死我的一天,我比你更想看到他变强。”
话落下,人也随之离去。
夜夜子的脸贴在属于夫君的刀鞘上,静默看向远方的身影,心绪开始紊乱。
是时候该把小隼藏好了吧。
源赖光大概率不信她的话而去寻找小隼杀掉,那个土蜘蛛同样不靠谱,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照顾好小隼……但是,她是个伤者,过早下地出门不合适,要再多等几个月才行。
等三个月!再等三个月!
三个月后是冬天,土蜘蛛需要建巢穴冬眠,一旦有了固定的栖息之所,它的踪迹就容易被发现,到时连带小隼也不安全了。
等到下次,她得把小隼带回久见城去,让胞弟和弟妹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