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不相亲》一見心

3、第二章

　　下班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十點了，雨婷坐小巴回家。她和媽媽，還有妹妹住在舊區的唐樓。那是一棟樓齡超過四十年的舊樓，樓高九層，她們住在八樓。

　　丁母在小食店幹活，放工後還去給人家做做清潔，這樣一幹就幹了十多年。她就是靠着這兩份收入養活自己和兩個女兒。丁母和丁父沒有正式結婚，因為她認識丁父時，他早已結婚，並且還有個兒子。丁母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了雨婷，後來才知道自己是二奶的身份。她沒有怨天怨地，只是默默地把雨婷生下來撫養大。

　　說到雨婷的名字，其實也是無心之作。雨婷出生前後的日子一直都在下雨，直到丁母從醫院回家，那天雨停了，還看見了天晴的跡象，丁母欣喜地說了句：『雨停了。』剛好有個親友問她，小孩子叫甚麼名，『雨停』就這樣變成了女兒的名字，只是『停』字一般不用來作姓名，所以改成了『婷』。過了幾年，又意外地有了妹妹，跟着姐姐的『婷』字，就起名叫『雪婷』。

　　兩姊妹就這樣跟着媽媽生活，一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帶着兩個孩子，過的是甚麼生活就可想而知了。丁母沒有向丁父要求過贍養費，更沒有要求過名分。一直以來，丁父都只是偶爾過來看看她們，給她們一些錢，基本不會在她們家過夜。

　　雨婷小時候就很懂事，讀書也用功。媽媽出去工作，她在家裏會照顧妹妹，也會自己做家務。為了減輕媽媽的經濟負擔，讀大學的第一年，她已經開始拼命地做兼職，售貨員、補習老師、產品推銷等等，她甚麼都願意做。這些年，雖然過得有些清苦，但生活也算是平靜。

　　晚上的街道很靜，附近的小店舖已關門。走到大樓前，用鎖匙開了鐵門，面對的是一條長長的樓梯。每次走在這條狹窄昏暗的樓梯上，她都會豎起耳朵，眼睛瞪得雪亮，因為這個區品流複雜，大樓內還有一些不正當的行業，對於單身女子來說，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所以她要特別小心，以防遇到壞人。

　　進了家門，妹妹還在看電視，媽媽已經睡了，媽媽每天早上五點多就要上班，為小食店準備售賣的早餐，不得不早點睡覺。

　　媽媽留了飯菜給她，她用微波爐翻熱，拿出來坐在客廳的飯桌上吃。見妹妹沒有主動拿功課給她檢查，她就開口了：『妹，你的功課呢？』

　　妹妹雪婷在唸中學五年級，學習成績中規中矩，雨婷希望妹妹也能像自己那樣讀一所好的大學，以後有一條好的出路，畢竟家裏經濟環境不好，要脫貧只能讀書，所以雨婷對妹妹的功課從不放鬆。

　　雪婷受媽媽和姐姐的照顧，生活算是無憂無慮的，不免有些嬌氣，她沒有姐姐的勤奮刻苦，對於自己的學業成績也要求不高，處於中游她已經滿意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姐姐是過分緊張。

　　這時，她聽到姐姐問她，才慢吞吞地從書包裏拿出一疊本子，放到飯桌上，然後又坐回沙發上繼續看電視。

　　雨婷一邊吃飯，一邊幫她檢查功課，遇到做錯的地方，她就用鉛筆在旁邊做個符號。看完了，她就對雪婷說：『妹，你過來。把電視關了。』

　　雪婷雖然不情願，但也不敢違姐姐的意思，只好乖乖地把電視關了，走過來，在飯桌旁坐下。

　　雨婷指着作業本裏的題目，說：『你這道題做錯了，不是這樣算的，你看着我算一次。』

　　『你這句的文法不通，時態也用錯了，應該用過去完成式。』

　　雪婷聽話地一題一題作改正。看她改好了之後，雨婷說：『收拾東西，早點睡覺，明天還要上學呢。』聽她跟雪婷說話的語氣，十足一位母親對着自己的女兒說話一般。

　　妹妹洗刷完就進了房間睡覺，她們兩姐妹睡較大的一間房，說是較大，也只是能放一張雙層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書桌。

　　雨婷吃了飯，洗了碗筷，就輪到她做自己的功課和複習。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雨婷剛走出課室就接到家長的電話，說今天有事，要暫停補習一次。家長的這個要求，雨婷並不能拒絕，不過，少了一次的補習費，她還是有些心疼，畢竟錢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

　　今天只安排了這項補習，沒有其他地方去，她打算早點回家。在校道上走着，一邊想着自己的事情。

　　『雨婷！』後面有人喊她。

　　她轉頭一看，是林文昊。見雨婷停下等他，文昊快步上前，兩人並肩而行。

　　『怎麼走得這麼慢，不用上班嗎？』文昊微笑着問。

　　『學生有事，今天不補了。』雨婷抿着嘴，悶悶地說。

　　『難得你今天有時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文昊看出她有些不高興，就逗她說。

　　『甚麼地方？』雨婷眼睛一亮，看着文昊。

　　『我們去騎單車，怎麼樣？』文昊問。

　　雨婷看看天空，天色很好，藍天白雲，天氣不冷不熱，去騎單車是不錯的選擇，她點頭說：『好，我們快走吧。』

　　單車徑很接近海邊，兩人騎着車並排地慢慢前行，一邊欣賞着風景。海水湛藍，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動着寶石般的光芒；陣陣的海風吹來，輕輕地拂過人的臉龐，也拂動着雨婷額前的碎髮。

　　見雨婷臉上始終掛着恬靜的微笑，文昊也跟着心情舒暢。雨婷平時也愛笑，有時還會咯咯的大笑，但不像現在那樣，笑意是從平靜的心底裏散發出來。他忍不住說：『平時別只顧着賺錢，多出來活動活動。』

　　『我也希望可以，只是沒你那樣的逍遙自在。』雨婷眼睛直視前方，沒有看文昊，臉上的笑容依舊。

　　文昊看着她那張輪廓精緻的側臉，在陽光下分外動人，怕自己多話打擾了她的興致，於是沒有再說甚麼。兩人默默地騎了一段。

　　岸邊的礁石上坐着幾個垂釣者，他們停了車，走過去看人釣魚。不一會兒，只見其中一個垂釣者轉動魚攪收絲線，再看向海面，魚鉤掛着巴掌大的小魚慢慢地露出水面，釣者把魚絲收到近處，伸手把小魚從魚鉤上拿了下來，放進身旁的簍子裏。

　　文昊和雨婷兩個饒有趣味地看着釣者的一舉一動。文昊悄聲問她：『你釣過魚嗎？』

　　雨婷搖搖頭。

　　文昊又說：『下次找個時間帶你去釣魚。我試過跟爸爸的朋友一起坐船出海釣魚，真是好玩。釣上來的海鮮還即時烹調，做了一頓海鮮餐。』

　　雨婷看着文昊，一臉羨慕。從小到大，她只做幾件事，上學讀書；在家做家務、照顧妹妹；她喜歡看書，就去圖書館看，不花錢；她喜歡畫畫，就自己跟着書本畫，連學費都省下來；現在，空餘時間還多了一項重要事務——兼職賺錢，這就是她全部的生活，所有娛樂都與她無緣。騎車，連這一次一共騎了三次，頭兩次是中學時的一班好朋友硬拉她去的。難得的機會，她逼着自己快點學會，在第一次騎的時候摔了兩次，就把它學會了。雖然騎得不是太好，反正就是會騎了。

　　對於一個生活平淡如水的人，多姿多彩的生活確實是有吸引力的，畢竟只是個十九歲的姑娘，還是可以做夢的年齡。

　　文昊看着她的臉，笑了，『別這樣看着我，我說過，找個時間帶你去，就一定會做到。』

　　他們站着看了一會兒，便跨上單車沿着岸邊繼續向前騎。

　　太陽漸漸向着天際線落下去，天色暗下來，文昊和雨婷把車子還到租車店，打算回家。

　　文昊要坐地鐵，雨婷則坐小巴，車站位置不在一處，就要說再見分開走了，文昊問她：『我送你回家，好嗎？』

　　雨婷看看天，笑着說：『還早呢，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煩。』拒絕得太快，瞬間就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了。

　　文昊有些失望，他搖搖頭，說：『有些麻煩人家是很樂意的，你也不用怕麻煩我，除非……你自己不樂意。』

　　自己樂不樂意呢？就這一次，一次不過分。雨婷笑着點點頭，『好，你送我吧。』

　　文昊跟她住得不近，也不順路，人家這樣送她，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文昊把她一直送到樓下，她回頭說：『送到這就行了，不用送我上樓，你回去太晚了。』

　　文昊向四周環顧了一下，說：『你這裏看着挺亂的，自己小心點。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每天送你回家。』

　　雨婷回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說：『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謝謝你。』

　　文昊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向雨婷道了別，就轉身離開。

　　沐浴了春風之後，雨婷又要面對大門後面那條長長的、昏暗的樓梯，還有樓梯拐角處出現的黃色燈箱，及上面寫着的『大波』、『雙飛』等等出位的字眼。這是她目前的生活，她要改變，她要離開這個地方，然後才考慮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