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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红裳呈艳(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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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今墨便听说,放榜当日,武伯侯府上便收了无数邀贴,林葛朝并未回应,心里却有定夺。
后圣上召见本届进士进宫,林霁榜上第六,随本届进士一同前往,在乾阳殿见了圣上后,又与尚书大人在茶楼小聚。
尚书大人府中嫡长女待字闺中,早有秀婉温雅的美誉……
那日林霁得中进士,确实令众人不曾预料,江炎此次正挂名二十三位,却在第六名看到了林霁的名字,别提多震惊。
进宫这日两人再遇,江炎见他一身苍黄锦袍,目如寒星,竟觉得这样的林霁十分陌生。
面圣之后,林霁与江炎一道出宫,成全正在宫门外候着。
林葛朝早与和尚书大人约定好,待他出宫后直接去茶楼与人会面,成全便是来接他的。
林霁的脸色越来越沉,成全在他身旁默不作声。
这几日武伯侯府门庭若市,四少爷考中进士,又得圣上赏识,是大喜之事。
然而放榜那日,林霁见过林葛朝之后,便独个枯坐在房中一整晚。
那时成全专门为他研磨道:“少爷是不是要写信给今墨告诉她您高中了,今墨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林霁却摸着手边面具说:“不必。”
成全着急:“少爷放心,这次我特地打点了前去别庄的人,一定会将信送到今墨手上,否则的话,我要他们好看!”
林霁慢慢说:“若是她真忘了我,若是她真是对我无意,若是她……根本不想回信呢?”
成全看着他这样,突然难过起来。
不止今墨知道林葛朝不会让林霁娶她,如林霁这般心思,亦然十分明白其中因果。
林家三个儿子如今同朝为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林霁不再是林家人,除非他不姓林,除非他彻底抛却自己的抱负……若是那样的话,他能甘心?他不能。
而另一边的江炎正走来,却低道:“东宫派人来接你我,子规,走吧?”
林霁一愣,继而了然,对成全使了个眼色,便撩袍起身与江炎并足。
江炎挺胸阔步,目不斜视“哼”一声,道:“子规,我突然想起去年在广渠侯府别院的诗会,你的那句’平生不借春风力,几度开来斗晚风’实是令人惊艳,那日,我们还以为你不过撞了好运,竟写出了那样的诗句,今日再看,竟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林霁同他一道大步稳健:“季然过誉。”
江炎再看他,才猛然发现,这半年来,林子规却好似真的变了许多……
太监引路,却不是去往东宫,而是引两人进了一辆马车,直奔去聚仙楼。
林霁在聚仙楼大堂瞥了眼二楼雅间的窗正开着,下面的人看不到上面,上面的人却将下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江炎在前,林霁在后,两人一前一楼上了楼见雅间外两名胸襟横阔的随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且身手不弱。
进门,正当中太子着常服坐于主位,除却林霁与江炎,竟还有丞相之子范承勋。
太子下首,江玉暖陪伴在旁。
太子殿下微服,带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侧妃,由此已见江玉暖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江玉暖身穿华服,盘妇人笄,一派雍容华贵之姿,令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林霁也并未多看江玉暖,与江炎一道跪拜后,他沉声道:“子规见过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娘。”再向范承勋,“见过范将军。”
太子朗声笑:“子规,我可是许久没见你了,未想到再见,你竟给了我这样的惊喜!起来吧,坐!”
太子李翌年二十,自十岁那年被册立,居守东宫已有十年。
林霁幼时与兄长做太子伴读,与年纪相仿的太子自然建立了不一样的感情。
林霁与江炎起身,范承勋乜眼道:“莫说太子,林四少爷此番,惊艳了燕京不少人。”
李翌手边放着一沓文录,他拿起来,慢慢说:“西北遭逢连月大雪,西域众国饱受饥寒,时局跟着也发生动乱,年前长史大人曾上表父皇趁此机会一举将西域蛮人驱赶,使其远离我大燕边境,父皇却心系百姓,不忍西汾众城再遭战火侵袭,亲人流离失散……正是拿不定主意之时,出了今年的试题,那日我听父皇问我,何谓道也,何谓君王……那时,我不知父皇为何这样问我,近日见到你的学论,才知父皇是何意!”
李翌说着,眼中骤然腾起寒霜。
“砰”得一声,太子将那文录拍在桌上,江玉暖渐渐放下手中正要为太子斟茶的茶壶,指尖微微发颤,顿时所有人都提气。
却只有林霁一动不动,稳坐如磐石。
李翌冷笑,指着文录上那句,道:“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得道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君者,以道存心,君者,以仁存心,君者,以礼存心……好啊,好啊,好一个林子规!我们这些人,竟都被你当傻子蒙了这么些年!”
林霁方是一震,起身拜下,道:“太子殿下恕罪,子规只是将真话说出……未想过能入圣心。”
李翌仍是笑:“好,好一个真话!你我幼时便相识,我与你三哥同岁,只看着你平日里喜玩爱闹,无甚所求,却未看出来你竟是如此心机深重,满腹抱负!”
林霁道:“子规从未对殿下有过异心……”
李翌看他许久,似是想将林霁看穿了一般。
厄尔,李翌道:“父皇已命少司卫收集粮草,拨下赈银,不日便指派范将军与你大哥林琼亲带军队驰援西北诸地。”
林霁眉心颦起,这一幕正落在李翌眼中。
李翌睨视着他,终是叹道:“起来吧,孤不怪你。”
林霁慢慢起身后,始终正经危坐的江炎趁这时才敢悄悄擦了头上的汗。
江玉暖忙提壶为李翌斟上茶,并不言语,李翌喝过茶,再看林霁时,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些话,从未说过。
太子问林霁:“听闻县主有孕,替我向你三哥道喜。”
林霁应下:“谢殿□□恤,我定会向三哥三嫂转达。”
李翌仍是看他,慢慢的,转了笑。
自聚仙楼出来,太子与侧妃由守卫相护着上了马车。
临去时李翌对林霁道:“我父皇命你任光禄勋主事,虽是一员吏,但你应当明白父皇用意,光禄勋众臣皆为我父皇心腹,我与你今日一面,该不该同旁人说,由你来定。”
林霁弯唇:“殿下放心,子规明白。”
李翌又问:“我听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小丫鬟,可是真的?”
林霁咽了口气,正要答,江炎却道:“殿下明鉴,不过坊间流言,不必信以为真。”
李翌点头:“我还听说,尚书大人最近与武伯侯走动甚近。”
江炎看向林霁,后者道:“家父是为我的婚事烦恼……”
李翌大笑起来,挥挥手:“你今时已不同往日啊,武伯侯怕是不用再烦。行了,都回吧。”
送走马车,林霁瞥了江炎一眼。
三月里春日尚留寒意,江炎却已湿了里衣,他对林霁说:“不是我擅作主张替你向太子回话,而是真怕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林霁不理他,自顾往前走:“季然多虑,我自有安排。”
江炎愣住:“你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没有责怪,便是要点醒你,让你选好位置,你还敢有异心?你又有何安排?你可知为何今日范承勋会在?”
林霁叫成全,那边已有人跟着成全牵马过来。
江炎追着:“子规!上表出征之人虽是长史大人,可征战西域却是丞相之意,若圣上首肯,必将兵权交与范承勋,可如今却做了驰援西北的决定,你可知,范承勋方才心里,恨不得食你血肉!我……子规,我似是真看不懂你了,好像从未与你相识过一般。”
林霁翻身下马,扬唇笑:“多谢季然在太子跟前替我挡势,改日我定请你吃酒!我爹与尚书大人正在等我,先告辞了!”
“诶……子规!”江炎还想说什么,林霁却扬鞭而去。
马车缓缓向东宫驶去,李翌坐在正中,闭目不言,江玉暖慢慢靠过去,匐在他膝上,慢慢道:“太子方才,可是生气了?”
李翌攥住她的手,摸到她手心的汗,笑了一下:“吓到你了?”
江玉暖浅浅摇头:“殿下与人会面,臣妾本应回避……”
李翌说:“孤本想着你和家人许久未见,想让你和你三哥说上几句话,却被那林子规扰了心情。”
江玉暖想到方才林霁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自理。
“殿下莫要再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李翌笑:“方才不过是做给范承勋看罢了……”
江玉暖微怔,抬头看他。
李翌又道:“只是不知林子规懂不懂,他若懂得其中用意,才不辜负父皇对他的重用,他若不懂,那就真的无趣了。”
这五日间,人人嘴中都少不了挂着“四少爷”。
有人说四少爷已入翰林院,得圣上重用,有人说,尚书府大人有意与林府结亲,竟要将嫡长女许配与四少爷,还有人说,侯爷已为四少爷选定媒人,不日便到尚书府提亲……这些流言蜚语对今墨来说,如同煎熬。
那些人什么话不好听便挑什么话给她听,只差到她跟前说:你瞧,就你,怎配得上四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