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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猎杀 ...

  •   零九 猎杀
      中秋过后是狩猎的好时节。上林皇家的围场,早早就恭候了各宫的主子们。往年,父亲因身子弱,从不参加狩猎。倒是七叔,每次都猎了雪貂,制成围巾送给父亲。父亲也不推却,笑着收下,却不舍得用。等七叔转身,就好好收起来。
      如今,不知七叔再猎了雪貂,会送给谁。
      我和允诺是第一次正式参加狩猎。允诺穿上金色的猎装,跃跃欲试。侍卫们站在一旁,为自己的主子捧弓箭。“信宁,我们比赛,看谁的猎物多。”他对我说道。我就回笑:“不用比了,信宁怎么比得过九叔?”我骑着那匹温顺的“静若”,混迹在人群之后。
      无寂就在我们旁边,浅浅地笑,他看我一眼,似乎是要替我加油。
      然后,我看见被禁足在文渊阁的无涯。他在皇爷爷面前跪下,也不三呼万岁,只深深地跪着。皇爷爷似乎心情不错,免了他的礼,让他走近一些。
      “这些天在文渊阁闷坏了吧?”皇爷爷喝口茶,然后问。
      “文渊阁藏书无数,小民与古人为友,不敢称闷。”无涯低着头,声音却是硬硬的。我朝无寂看一眼,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也该在为这个任性的哥哥担心吧?洛无涯是想要和皇帝抗争吗?纵然不顾及自己,那他也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家族吗?
      皇爷爷站起来,走到他前面,伸手取过侍卫手上捧着的弓箭:“如此,你且作狩猎诗一首,看看你从古人那里学到了些什么。”说着,皇爷爷拉满弓,瞄准前方池塘边一群暂憩的南归候鸟。
      无涯沉吟了片刻,朗声道:“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少年轻狂,挽弓射天狼。”
      声音未落,箭离弦而去,不远处,鸟雀乱飞。不一会儿,侍卫就捧来了一支中箭的野鸭。
      “好一句挽弓射天狼。”皇爷爷哈哈大笑,“古人七步成诗,你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他把手里的弓箭递到无涯面前。
      无涯没有伸手接,王海却急出了一身冷汗,忙暗中搡了他一下:“快谢恩!”无涯这才伸了手。“谢皇上赏赐。”
      “明儿你就到明心殿来候着吧。”说着皇爷爷又将目光转向诸多子孙,“你们都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吧,朕老啦……”
      “皇上洪福齐天……”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下马跪了下来。

      “信宁,无寂,你们快一些,不赶上去就没什么猎物了!”允诺在前面策马,我和无寂却还悠哉。他看起来心情舒畅了不少,为无涯的担心落了地。其实谁都知道,皇爷爷不是真心要惩罚无涯。如若不然,以无涯的性子,早就死了不下十次。
      “我说过会没事的。”我朝无寂笑道。
      无寂深深看我一眼,说:“你千方百计找来无涯的诗集献给皇上看,不然,今天他也到不了围场呢……”他停顿了片刻,又说,“谢谢你。”
      “不要谢不谢了,我们再不快点,九叔又该发火了……”我们相视而笑,策马追逐,落下一地秋阳。
      我们一队3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狩猎,以前虽然也在围场边缘练练箭,这次却不同。侍卫把我们带到了地势平坦的西边,赶来野兔、小鹿等容易捕杀的猎物。我懒洋洋地射了几箭,就退到了一边。不远处的山头上旌旗飘扬,看来是王叔们正在猎杀黑熊之类的大猎物。眼前突然一闪,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一蹿而过。
      “雪貂?”我立即拍马追了上去,隐隐似乎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不要去,可我也顾不得了。我想将这雪貂送给父亲作围巾,却不曾想,父亲早就过世6年了,如何收得到。

      那雪貂在日渐枯萎的矮灌木里穿行,时隐时现,一直跟到了山上,然后突然失去了踪迹。
      我有些懊恼,勒住马在原地打转,希望再找到些蛛丝马迹,我已经很少这样强求自己了。父亲生前,我并未为他做过任何事情;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一遍遍回忆或篡改。就算我猎着了那雪貂,又能把围巾送给谁呢?
      心就毫无预兆的疼痛了起来,痛得恨不得马上死去。我回头,隐隐看见无寂模糊的影子。他正在赶过来,只有他,是知道我的疼痛的。无寂无寂……我叫他的名字,不知他是否听得到。
      手渐渐失去了知觉,身体很重很重,我俯在马背上不敢动,怕自己会摔下来。谁知一向温顺的“静若”竟烦躁了起来,缓缓朝山下去。手一松,我便狠狠地摔了下来。
      无寂赶上来,扶起我。我看着他的脸说:“我把雪貂追丢了。”
      他看着我的脸,沉默了片刻回答:“你要的东西,我都会找来,然后放在你面前的。”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就突然不那么痛了。
      第二天,无寂送我一件雪貂制成的披风,雪白而柔软。那个冬天,我似乎过得很温暖,我在梦里告诉父亲,这个世界上,是有个人真正疼惜我的,那个人,用他的一生来追随一个过早成长或过早绝望了的人。他也许是想拯救,却连自己也就此陷落。
      ·······························

      那次狩猎,七叔是赢家。多年在边疆练就的箭术和敏锐,是长年呆在皇宫里头的主子们无法比拟的。皇爷爷似乎很高兴,将七叔送的狐皮手套戴在手上,还有不少赏赐。
      我得了风寒,静静躺在朝阳宫里。原本根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调到了其他宫,隔了2天,便有个小太监来顶他的班。
      “主子千岁……”那是个微弱而纤细的声音,我用眼角看了他一眼,那个小小的身影将头埋地深深的。
      “长孙殿下,这奴才名叫傅永,大伙都叫他小永子,您若是不嫌弃,也叫他一声小永子……”朝阳宫的主事林嬷嬷在一旁喋喋不休。我烦闷地摆摆手,让她出去。屋子就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些天,宫里头还有个得意的人,那就是洛无涯,听说皇爷爷每天退了朝就找他一起谈诗论画。无涯一身傲骨,不谄媚、不做作,看惯了阿谀奉承的皇爷爷对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欣赏万分,更何况,洛无涯的确是学识惊人。只是他还不明白,如此锋芒毕露地,最后是会闯祸的。伴君如伴虎。

      我久病,那日皇爷爷来看我,身后跟着无涯。自从父亲死后,皇爷爷还是第一次来朝阳宫,他看着一成不变的殿宇,缓缓地叹了口气,而无涯,则把目光停在了衣架上,那里挂着无寂送的雪貂披风。
      皇爷爷免了我的跪拜之礼,在我床头坐下。
      “信宁,觉着怎么样?”
      “谢皇爷爷关心,宁儿没事儿,再吃两服药就该没事了。倒是那天的狩猎,让我坏了兴致。”
      “你常年住在朝阳宫,除了书院,那里也不去……你该多出去走走,不然,等你年满18,要出宫居住,叫朕如何放心?”
      “皇爷爷,是孙儿不小心,前几日读书晚了,那天又在围场受了寒才病倒的。”
      皇爷爷回过头,王海便捧了个匣子走上前。皇爷爷亲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副狐皮手套,“这是你七叔那天在围场猎的狐皮所制。你一向畏寒,朕就赐给你御寒……”皇爷爷微笑一下,将手套递给我。
      我接下手套往手上戴,大小合适,皮毛是温暖的。
      我看一眼微笑着的皇爷爷,你是要告诉我什么吗?皇爷爷,你是要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你才是主宰者?只有你可以决定谁才是胜利者。二叔、七叔、九叔……还有所有觊觎你的皇位的儿孙们,他们是你来决定的。是了,在皇爷爷你的眼里,我们每个人都是猎物吧?就和那些雪貂之类的一样,都是某些人的猎物。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也只有皇爷爷你一个猎手。你就站在高处,悠闲地看着我们左右突围,相互攻击、出卖。你待价而估,看看那一个才是你最后要的那个猎物?

      七叔,我从来都不希望最后会要与你成为敌人。可是皇爷爷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把你的手套转赐给我,他是希望我知道,你是我的同盟,可也是我的敌人。

      “皇上,请用茶。”小永子端了茶水进来,终止了这场无边的暗示和挑衅。
      “谢皇爷爷赏赐。”我也微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日渐衰老的人,由模糊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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