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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一次冲突 ...

  •   伊琳娜和安雅在树林中穿行了几个小时,负责驱赶野兽的骑士惊动了不少动物。
      贯穿整座峡谷的溪涧两旁全是新鲜的足迹,伊琳娜从其中辨认出一串鹿蹄后,朝着站在峡谷里的安雅打了一个手势。
      与之前想的一样,作为贵族小姐的安雅是个行动敏捷的猎手,她在林中快速穿梭的样子,难免勾勒起伊琳娜和父亲在红河谷打猎的回忆——她从没有如此的思念自己严厉的父亲,还有自己温柔的母亲,而妹妹艾尔莎会一直活着她的心里。
      突然,一股异样的寒意触动了伊琳娜的神经,她停下脚步,再一次确定自己和安雅的位置。
      寒冷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他们离开了精灵魔法的范围,也就意味着,她们正在靠近白河边界。
      伊琳娜在山坡山上挥动着手臂,希望能引起山谷下安雅的注意。只是安雅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追逐猎物上,对周遭的变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应自己模仿鸟叫的哨声。
      林间腾起的浓雾让视线变得有限,伊琳娜遵守着‘不能让同伴离开视线’的丛林法则,继续紧跟安雅,保持目视。
      终于,当见到安雅突然停步弯下腰后,伊琳娜也看到了她们追踪的猎物:一只驯鹿在颀长的云杉后露出了浑圆的眼睛,寒冷的雾气沉重地垂落在它那灰白的长毛上,稳稳攀附住。
      几乎在抬头的瞬间,驯鹿也发现了伊琳娜,头部轻微地颤动,似乎在观察不速之客的来意,以决定下一秒的去留。
      通过绝佳的视力,伊琳娜发现驯鹿除了高大健壮外,它的腹部鼓起着,意识到这是一头怀着小鹿的鹿妈妈。
      父亲曾经告诫过伊琳娜,猎人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从不猎杀怀有幼崽的动物,并且要严格遵守大自然的法则。
      缓缓地放下短弓,那只驯鹿在伊琳娜的注视下,安静地啃食着枝头上的嫩叶。
      重回大自然让伊琳娜的心情畅快愉悦,她闭上眼,倾听着树梢上传来美妙的鸟鸣,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紧接着,她又听见弓弦紧绷的声响,睁开眼,看到安雅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并且已经对准那只母驯鹿。
      在电光火石间,伊琳娜迅速拉弓射箭,呼啸而出的羽箭像是一道犀利的闪电,硬生生地将安雅射出的箭矢撞飞。
      目送着受到惊吓的驯鹿有惊无险地逃进茂盛的树林间,伊琳娜长长的松口气。
      “天呐!天呐!”
      安雅喊叫着爬上山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人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射箭本领。
      夸赞之词如洪水般从安雅的嘴里泛滥而出,再结合夸张的肢体动作,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伊琳娜从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么多的称赞,小脸被夸得红扑扑的。刚才那一箭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运气好而已。
      稍微让兴奋的心情冷静一点后,安雅才意识到了所处的环境。
      她们转身折返,开始回营地。
      突然,树林里的静谧被打破了。
      敏锐的视线让伊琳娜看到一团黑色的身影在茂密的树丛里窜动,那并不像她平常狩猎的麋鹿或者羚羊,因为它没有修长纤细的腿和美丽的角,可它的速度比它们更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落入一片深绿色的大海。
      那东西看上去更像野兽,敏捷,有力,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撕裂自己的喉咙。
      危险正在逼近,安雅首先弯弓搭箭,朝着晃动的树丛射出一箭,伊琳娜也紧跟着射出箭矢。
      只是对方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深棕色的身躯深埋在树丛里乱窜,发出猛兽般的嘶吼,那听起来像狼,不过更加洪亮有力。
      伊琳娜迅速跳上一块岩石,得到了更好的视野。
      举起短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装有分裂箭头的羽箭,瞄准隐秘的树丛。
      北方人在狩猎时经常使用分裂箭头,做工精巧的金属箭头一射中目标就会触动机关,箭头会裂开成四个倒刺,能对猎物造成更大的伤害。
      拉满弓弦,发射。
      “噗通。”
      伊琳娜听到了有什么重物跌落在厚厚的树叶上的声音,凭声音判断,那东西并没有比想象中的大。
      那东西还在哀嚎,伊琳娜这次换了一支穿甲箭,准备走近给它致命一击。
      拨开那些遮挡视线的杂草树枝,伊琳娜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她的猎物是一个披着熊皮的男人,又脏又乱的浓密毛发遮住了他的脸颊,用来捂住伤口的那只手宽大而肮脏,黑色的指甲长着硬得像皮革,鲜红色的黏稠血液正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居然是一个人!
      伊琳娜赶忙蹲下身,抱着一定要救他的决心,男人却张开满口散发着恶臭的黄牙,伸长着脖子想要咬她。
      “疯子!”
      安雅碎骂着,上来就给了那男人一脚,踢断了他两颗门牙。
      “安雅,住手。”
      伊琳娜赶紧制止,回头看时,男人已陷入昏迷。

      男人太重了!
      即便伊琳娜和安雅合力也无法移动他,只能把他安置在山谷的小溪旁。
      “情况很糟糕。”
      在查看男人右臂上的伤口后,安雅发现他的伤势并不乐观。
      “箭头完全裂开了,他需要尽快截肢,不然性命不保。”
      伊琳娜咬紧粉唇,自责的眼眶红润。
      “这不是你的错,伊琳娜。”善良的安雅轻声安慰着,“他披着熊皮,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是啊,换做是其他人,可伊琳娜不想成为其他人。
      一滴豆大的泪滑落脸庞,伊琳娜翻找着男人随身携带的东西,想要搞懂他的来历,还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
      男人身上的东西实在太少,除了一颗吃个一半的土豆和几块肉干外,还有一串手链与一把用劣质钢材制成的简陋短刀。
      过了一会儿,男人总算醒了过来。
      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一大半,伊琳娜盯着男人看,这才发现对方竟有一双漂亮的灰眼睛。
      “是你救了我吗?”
      那个男人问,似乎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伊琳娜点点头,她可不想让他知道就是自己射伤了他。在心里默默埋下了一个秘密,接着微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贝···恩,我叫贝恩。”男人简短地回答,眼眸里溢满了感激之情。
      “好吧,贝恩。”伊琳娜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披着熊皮?”
      “我只是想把小动物赶向设置的陷阱,森林里的大部分动物都怕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常识。”
      “你这个主意真是糟糕透顶了,贝恩,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狩猎期吗?”
      “狩猎期?!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贝恩仿佛在森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时间的流逝丝毫没有概念。紧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忍着伤口的痛楚直起身,嘴里嘀咕着。
      “我、我要走了。”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伊琳娜拉住他,一不小心撕开了衣袖的一角,露出手臂上被烙印后留下的印记。
      “啊,该死!”
      安雅顿时脸色大变,把伊琳娜拉到自己身后,拔出腰际上的短剑,如临大敌般地盯着贝恩。
      “你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伊琳娜看着那个像是马蹄形状的烙印,疑惑不解地问道:“这个标记又代表什么?”
      “仲夏夜,牧神节,这家伙是半人马那里逃跑的祭品。”安雅向伊琳娜解释道,同时把短剑架在贝恩的脖子上,“说,还有多少祭品跟你一起?”
      贝恩眼带泪光,看起来胆小有懦弱。
      但下一秒,他就以非常迅猛地速度夺下了安雅手中的短剑,然后把她劫持为人质。
      伊琳娜下意识地举起弓箭,对眼前发生的事手足无措。
      “别、别乱来,贝恩。”
      贝恩把安雅挡在身前,同时注视着伊琳娜持弓拉弦的姿势,实在太过眼熟,不禁开口问道:“你是北民吗?”
      “是的,我出生在红河谷的林湖镇,是迈庭湖民。”
      “不,你撒谎!你用的是三指拉弦,那是早期精灵传授给迈庭树民的射法,现在早已经没人用了。”
      “这是我父亲教授给我的。”
      伊琳娜开始用迈庭语向贝恩解释,还说了一些北民神话中的故事,这才让对方稍稍缓解了点敌对的情绪。
      “放开她,贝恩,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也许不是,可她却是。”贝恩贴着安雅耳畔,语气中充满了怒火,“她没有把我当成同胞,甚至没有把我当人看,对不对,美丽的小姐?”
      “这不是我的错!”安雅反驳道。
      贝恩朝着伊琳娜伸出自己的右手,少了大拇指和食指。
      “我的家庭为了那场该死的战争付出了一切,我父亲和他所有的兄弟都死了,我的兄弟也一样。我失去了两根手指,母亲和妹妹沦为了奴隶,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一阵刺痛从左臂上传来。
      贝恩惨叫着,手中的短剑脱手掉落。
      安雅抓住机会,用屁股一撞,不但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还顺势把贝恩撞倒在地。
      很快,四名青年军士兵冲了上来,用手中的长矛制服了贝恩。
      伊琳娜循着箭射来的方向,见到几十米外的山坡上,法隆骑着一匹黑马,站在他身旁的泽维尔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猎弓。
      威力强大的穿甲箭直接穿透了贝恩的手臂,伊琳娜能看到它带给贝恩的伤害与痛苦,几乎是冲跑过去,朝着年轻的士兵们喊叫起来。
      “放开他,放开他!”
      青年军士兵面面相窥,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们大可以不用理会,可遇到的偏偏是伊琳娜。
      法隆骑着马,与身后一大群骑兵下了山坡。
      当他停下时,一名侍卫卧倒在马下,法隆踩着他的背下马,径直走到贝恩身边。
      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被切断,法隆看着贝恩手上的伤痕,蹲下身。
      “弓箭手?”
      贝恩点点头。
      “名字,还有你所属的军团?”
      “贝恩·蒙尼特,北莱伯隆‘伊波姆’第四绿民军团。”
      曾几何时,当贝恩说出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番号时,他的神情和语气中总是带着满满的自豪。而现在,再一次回忆昔日的荣耀,留给他的只有眼泪和屈辱。
      “你眼前现在只有两条路,贝恩·蒙尼特。第一条,我会把你送回到白河对岸。如果你没有先死于失血过多的话,接下来会死得很痛苦。第二条···”法隆语调平静地说着,缓慢抽出腰际上的阿库斯短剑,将短剑放在贝恩的手上,“你也可以选择带着一丝尊严死去。”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发现法隆竟然在劝说贝恩结束自己的生命,伊琳娜立刻冲上前制止,结果被一大群青年军士兵围住。
      “请恕我直言,小姐。”泽维尔在构筑的人墙后尝试向伊琳娜解释,“一旦半人马得知有祭品逃到这里,不管我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挑衅行为,战争也可能随时重燃。”
      伊琳娜碰到了这种事情就像刺猬碰到了恶犬,软硬不吃,根本听不进去。她拼命想要挤开人墙,却收效胜微。见到贝恩缓慢地举起手里的短剑,惊慌无助地哭喊起来。
      “不,贝恩,不要这么做,我求求你!”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小姐。愿光之女神保佑你。”
      贝恩充满感激地说完,把短剑抵在自己的心脏。
      这时,他看到了象牙剑柄有两道闪电标志,这正是曾经北莱伯隆军团的旗徽。然后他看向身边的青年军士兵,每个人的短剑上都有相同的闪电符号。
      贝恩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法隆的身上,那双坚定的眼神告诉他,自己必将完成的使命。
      事实上,从第一眼见到法隆,贝恩就认出了他。
      “预言会成真吗?”贝恩问道。
      “会。”
      法隆给予他肯定的答案。
      贝恩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释怀的神情,紧接着狠狠地把剑刃刺入自己的胸膛。
      当温热的鲜血四下飞溅时,法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不忍地转过头。
      他注视着贝恩由于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听着被刺破的心脏越发缓慢的跳动,感觉鲜血缓慢地渗入脚下的泥土。
      经历过死亡并不意味着习惯死亡。
      贝恩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在生命即将终结之际被自己的思绪刻意放缓,他的眼眸中仍然想活下去的渴望:他不想死,在自己还没有完成复仇之前。
      那股愤怒、不甘又坚决的复仇之火感染到了法隆,在贝恩咽气后,法隆觉得自己也跟着停止了呼吸,内心恐惧万分。
      这种感觉很糟糕。
      但作为还是孩子的自己,法隆实在无法产生实际意义上的恶毒想法,更明白想与做之间的天壤之别。
      他明白要去熟悉死亡,让它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就像自己父亲告诫过他一样:每一个征服者,他的双手势必会沾满鲜血。
      “把他的头和带有标记的手臂砍下来,派人连同今年的赔款一起送给半人马,说我们处决了一个逃跑的祭品。”
      “那么尸体的其余部分呢?”
      “留着吧,这片森林会帮我们处理。”
      法隆的话语很冰冷,就如他的所作所为一样,无时无刻都透露着权力者的无情与冷血。
      也就是在这里,伊琳娜终于见识到了光鲜美丽外表下掩藏的罪恶。
      越美丽的事物,往往越致命,用它来形容眼前的男孩实在太贴切了。
      愤怒让伊琳娜失去了理智,她追逐着法隆,想用最肮脏的词语咒骂他,拉着他身上的衣袖,把他拉扯地摇摇晃晃。
      “你要去哪里?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由侍卫长拜什率领的亲卫队几乎都快把剑拔出来了,结果在法隆的怒视之下,又把剑收回剑鞘。
      “你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不,我保护了和平,就算再脆弱的和平也比没有准备好的战争强。在这个前提下,任何牺牲都是有必要的。”法隆冷静地向伊琳娜解释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同时也尝试着让她理解,“除此之外,其他的想法太幼稚,也太危险。”
      伊琳娜和法隆爆发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没人敢在这场针锋相对的时刻中插嘴,就连安雅也一样。
      “要是你的亲人当中发生这样的事,你也选择这样?”
      内心最不能被碰触的伤痛被触动,法隆握紧拳头,攥得生疼。他变得忧郁,悲伤,含泪的双眼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是怎么脱口而出的。
      “我不用你来提醒我的责任是什么,也不用你来告诉我失去亲人的感觉是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只是我的妻子,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后半句话一出口,法隆就知道说错了,他不该当着其他人面说出这些话。
      猛地把手举向唇边,不过他尽可能停住。
      他不愿意像个孩子那样因为在母亲面前说了脏话而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管这话有多难听。
      伊琳娜露出震惊,受伤,悲哀的表情。
      要接受比自己小很多的法隆成为丈夫很难,他们没有感情基础,而在相处的日子里,她也只看到法隆彬彬有礼的一面,从没有见到过他发怒,或者听到像刚才那样恶毒诋毁自己的话。
      见到伊琳娜流泪,她不仅仅是在生气,还在伤心。
      法隆知道自己该闭嘴,道歉,并结束这场争吵,但在士兵们面前他必须要维持权威形象,不能因为要照顾伊琳娜的感受而有所动摇。
      “有什么话等回到营地再说,等会儿我会···”
      没等法隆说完,伊琳娜就径直走到他跟前。
      忍气吞声一贯不是她的个性,只是这一次连伊琳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
      “我恨你,法隆·巴奇霍兹,你就是一个残忍的杀人犯!”说完,就是一记耳光。
      法隆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
      包括伊琳娜自己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大着嘴,仿佛忘记了呼吸。
      几秒钟后,泽维尔首先反应过来,粗鲁地抓住伊琳娜的双手。
      “住手,泽维尔,放开她。”
      法隆在第一时间制止,伴随着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名侍卫的手臂。
      侍卫不敢触碰法隆,僵硬地像是一块石头。
      “你原本可以打得更重些,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法隆抹去嘴角的鲜血,用力地蹬着士兵的背跨上马背,把对伊琳娜的气全部撒在这个无辜人的身上,举动既孩子气又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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