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6、成形

　　顾晓枫毫不掩饰地赏他一记大白眼，“别跟我说，你真的撒手不管了，这不像你鸡婆的个性啊！”

　　李慕辰当作没听到她的冷嘲热讽，“上头派来两个人，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范围，我不能继续插手。”

　　顾晓枫呵呵笑了两声，“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我们偷偷去调查，他们不会有空管我们在做什么的。”

　　李慕辰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尔后才修正她的话，“不是我们，要查也是我去查，妳乖乖地待在酒吧，帮山河做事就好。”

　　顾晓枫扬起下巴，微瞇着眼睛，语气凉凉地说：“你这是歧视女性。”

　　李慕辰连辩解不辩解，面带微笑地说：“我不是歧视女性，我是歧视妳。妳说妳一个连散步都嫌累得慌，踢妳一脚，都不肯动一下的人，想跟我一起去查案？”他轻蔑地摇了摇头，“姑奶奶妳行行好，待在这里，别扯我后腿行吗？”

　　顾晓枫显然又被他这句话给得罪了，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对他说的一些，有关余晋的事，也不想再说了，转身便跑回酒吧去。

　　傍晚，岛上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涵盖的范围，包括码头所在的岛西边，以及几个较知名的观光景点，那里通常会有提供游客休息的凉亭，跟一些荒废的建筑物。

　　可三美岛到底算是一个面积不算小的岛屿，第一波行动过后，他们并没有在那些地方，找到任何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高坤趁着空档，来找混在三美岛民间救难队里的李慕辰，他手头上有一个新破解出来的资料，想听看看，李慕辰会有什么想法。

　　这时，李慕辰因为不在派出所帮忙，索性换下身上的衬衫跟长裤，他打扮得很轻松，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上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T恤，下半身是条海滩裤，脚上还趿拉着托鞋。

　　他站在码头边的空地上，与救难队的人，讨论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见到高坤过来，李慕辰连头也没抬，手里还在拿着地图，思索岛上还有那些能藏人的地方。

　　像高坤这样老资格的警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应付过，他知道李慕辰是有意避开他们。

　　对一个有自信办好案子，却没立场可以干涉的人来说，低调参与反倒是最不会引起争议的法子。

　　“小兄弟，这里有几张照片，我看过以后，发现跟你说的目击证人供词，有些出入。”高坤把同仁从赵明翰手机里，破解出来的照片，拿给李慕辰看。

　　那是一系列不堪入目的照片，说是性/爱照也不为过。

　　其中一名主角是赵明翰，另外一名，刻意避开脸，可身体上的特征，却十分明显。

　　在照面里，跟赵明翰耳鬓厮磨，交缠在一起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

　　有一种诡异的念头，在李慕辰的脑海里慢慢成形。

　　原本赵明翰的死，嫌疑人从最刚开始的何杏，变成情人崖上的长发女子，后来又证实那个人其实是个男人。

　　岛上每天的船班是固定的，这也就代表每个来岛的游客，警方都能掌握到他们的动向。

　　今天傍晚离岛的渡轮上，没有一个人符合这种外型。

　　在岛上的调查，也从来没人见过留着长头发的男人。

　　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那男的长得像个女人，但手机里的照片已经排除这个可能性，那样的身材，让人很容易分辨出来，这是男人才会有的体格。

　　另外一个则是，凶手并不是真的留长发，他会变装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要掩人耳目。

　　他要掩的是谁的耳目？

　　抑或者他根本是大家都熟悉的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露面，所有人都会认得他。

　　李慕辰蹙着眉头，沉声问：“旅馆现在是谁留守在那里？”

　　高坤察觉不对劲，连忙找人过来问，三美派出所的员警老何却回说：“那里现在只有陈义一个，其他人都出来加入搜救队伍了。”

　　李慕辰听得脑门直跳，他知道交接的工作出了什么纰漏，派出所的人被何杏母亲一个刺激，只顾着要找人的事，竟都忘记要加派人手，盯紧何杏的朋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通电话打来，李慕辰听到来电铃声开始唱出“嗡嗡嗡”的儿歌，已经晓得是顾晓枫找他。

　　他顾不得其他人对他投来的狐疑的眼神，因为那头传来风声，与急促的呼吸声。

　　李慕辰心里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顾晓枫，你她妈的这个时间，跑到外头去做什么？”他没等她说话，又紧接着吼，“妳不要乱跑，我过去接妳。”

　　顾晓枫的声音才像被捂住似地，从手机的另外一头传过来，“辰子，你别着急，我跟踪余晋到一个废弃防空洞，位置就在情人崖南侧的树林里，他已经进去了，我猜何杏就在那里，你快点带人过来。”

　　李慕辰还想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也要她不能将电话挂断，可那个二货要是肯听他的话，太阳都可以从西边出来了。

　　果然，当她说完话以后，电话就立刻被挂断，再拨过去，也没有人接听。

　　李慕辰已经许多年没那么慌乱过了，他全身冒出冷汗，但脸上还是装作十分镇定的样子。

　　他吆喝所有能跟上的人，火速赶往防空洞。

　　车子像射出的飞剑，在漆黑的马路疾驰，李慕辰踩着油门的脚根本不敢放，他就怕再迟一步，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憾事。

　　大队人马中，首先到达防空洞的人是李慕辰开的那辆车，随后到的是高昆跟他的搭档，他们训练有素地举起配枪，冲在最前头。

　　在短暂的时间内，李慕辰已经将洞外仔细地看过一遍，顾晓枫并不在外头。

　　他心里一个喀噔，脚步连停也不停，随即跟上高昆他们，进到防空洞里。

　　洞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各人的手电筒，照亮出几圈光明。

　　地底森凉潮湿的气味，迎面扑来，除此之外，还夹杂浓重腥臭的血腥气息。

　　有一瞬间，李慕辰停止呼吸，他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会成真。

　　幸好甬道的底端，隐隐约约传来顾晓枫说话的声音。

　　“你这样做，她也不可能活回来，听我一句劝告，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一阵像是野兽哀鸣的哭声，先是轻轻地在充满回音的地底荡了开来，接着转急，转狠，变成发泄般的嚎啕大哭。

　　光线照射过去时，顾晓枫回头看。

　　她的手还遮在脸前面，彷佛不能适应光亮，皱紧了眉头。

　　李慕辰发现她安然无恙时，松了一口气，可因为紧张过度，那支撑他的力量，一下子被抽干了，手跟脚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不过，当黑暗中，血淋淋的画面，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呈现在众人面前后，他又倏地绷紧神经。

　　“唉，你们先不要过来。”顾晓枫转过身，面朝防空洞的角落，“余晋，你不要紧张，我们可以继续聊……”她顿了顿，“嗯，刚刚我说到哪里了？”

　　李慕辰、两名刑警与后头跟上来的一群人都没心思理会她，因为他们已经看见惨绝人寰的一幕。

　　余晋的嘴巴大张，齿缝中满是肉沫，下颚还淌着鲜血，他的衬衫上头是一片血肉模糊。

　　何杏的尸体就躺在他的前面。

　　躯干的部分还算完整，可其中一只手臂，从手肘以下，却只剩下森白的骨头。

　　高坤上前说：“余晋，你逃不掉的，举起你的双手，慢慢站起来。”

　　李慕辰趁机把还呆坐在地上的顾晓枫，带到自己身后，他的十指与她交扣，掌心全是汗。

　　余晋的眼神涣散，那个能让人目光为之一亮的年轻人，突然间变成一只失去灵魂的恶鬼。

　　他照着高坤的话做，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他们是我杀的，赵明翰是我推下山崖的，小杏也是我杀的……是我的错……我有罪，你们把我抓起来，判我死刑，我给他们赔命。”

　　余晋的精神状况彻底崩溃了。

　　他语无伦次，喃喃自语着。

　　高坤跟搭档走上前，说：“走吧。”

　　余晋才颓然地垂下头，朝前身出他的双手。

　　因为余晋的配合，高坤他们迅速替他铐上手铐。

　　就当众人带着沉重的心情，准备往洞外移动，原先安静如鸡的顾晓枫女士，突然又跳出来，深怕没人注意到似地猛刷存在感。

　　“余晋，你没有错，要说有错的，那也应该是何杏，是她辜负你们两人间的感情，选择嫁给一个不可能喜欢她的男人。”她这番惊人的言论，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挑起眉毛，冷冷地注视着她。

　　李慕辰在她脱口说出这句话时，却发现其中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她是从哪里判断出，赵明翰不可能喜欢何杏的？

　　可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质问她，他下意识就想保护她，不想她被牵扯进这起杀人案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