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5、潜质

　　顾晓枫挑起眉毛，彷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让她心里难受的往事都烟消云散了，“辰子，菩萨才没你那么小气，祂曾经许下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李慕辰摇头苦笑，这些年，她的口才也真是练出来了，不管什么种稀奇古怪的话题，她都能信口捻来，侃侃而谈。

　　他顺着她的话说：“别说地狱能不能空了，光是活人的世界，也存在许多比恶鬼还可怕的人，不过，妳倒是说中一件事，我是很小气的，买水果的钱，妳要自己出，我可不帮忙负责。”

　　“行了，谁不知道你比铁公鸡还吝啬。”顾晓枫没好气地说，但她却又没头没脑地突然转移了话题，“不过，有时候人做坏事，也不见得是自个儿愿意做的。”

　　李慕辰不能接受她的观点，“除非是被人逼着做的，否则决定权都在自己，当然也得对所做过的事情负责。”

　　顾晓枫想了很久，喃喃地说：“辰子，你总听过，人被瞌睡虫附身，或者被懒惰虫附身这种玩笑话吧？”她欲言又止，“既然都有这种虫了，那么有其他种类的虫，会附身在人身上，让人发疯去干坏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慕辰知道她念植保，要学跟病虫害相关的学科，可能过了暑假升上大四，她马上得面对就业或者考研的压力，或者她只是单纯书读太多，把脑袋念短路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像是鼓励，也像是体谅般，对她笑了笑，“我相信妳说的话。”

　　顾晓枫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神情，跟只被摸头夸奖的小狗似地，充满着期待。

　　不过，随即他便故态复萌，嘴里不饶人地说：“我眼前不是有一个活的范例？妳应该是被懒虫附身了，所以才成天懒洋洋的。”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现在买包驱虫药给妳吃，还来不来得及治好妳的毛病？”

　　顾晓枫气得头发都站起来了，她呲牙裂嘴地吼道：“李慕辰，你才有毛病！”

　　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李慕辰跟在她身后，只是笑，他一直走到派出所门外，看着她开着车，转过码头边的一个弯，才甩了甩头，回到所里去。

　　下午，在往返的渡轮到达码头前，已经有一大群人，特地包了一艘船，来到三美岛。

　　领头的是刑侦局的两名资深警官，他们是陪同赵明翰以及何杏的父母亲一块儿来的。

　　谁也没料到赵明翰跟何杏家里的背景，来头都不小，事情发生都没有满一天，就已经惊动上面的人，派人来协助调查整起案件了。

　　照道理说，李慕辰不是三美岛派出所里负责的员警，他还是放假回到这里玩的游客，可老何跟陈义以前根本没机会，应付像这样的大场面，他们索性麻利地滚到一边，把主战场交给李慕辰。

　　通常受害者家属，在乍听亲人死亡或失踪的消息，情绪多少会有些失控，更何况是这样的家庭。

　　李慕辰明白接到是怎样的烫手山芋，但他性格向来是遇到再困难的事，硬着颈子努力拚过去了，才来想得失的问题。

　　赵明翰的父母一登岛，连停也没停，立刻跟着老何去停放遗体的地方认尸。

　　何杏的父亲，则是就整起案件的经过，巨细靡遗地问过一遍，而负责回答的人，当然是来帮忙的李慕辰。

　　何杏的母亲显然失去了耐性，她在听他们几个人讨论一会儿，就扯着嗓门大骂：“废物，一群废物，还不赶紧去找人！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缴税养你们，只是拿来装饰用的吗？”

　　别说在场的其他警员了，连何杏的父亲脸都明显垮了下来，他到底是在外头跑，见过世面的人物，也很清楚，在这种时候，急是没有用的，反而会给真正做事的人添麻烦。

　　他拖住他妻子手，硬拉着，把她带离人多的地方。

　　李慕辰见惯这种事情，也不发火，将事情移交给来的人，就准备撂下这个担子，好好地去享受他的假期，却没想到，其中一名叫高坤的刑警，愣是在旁边多看他了几眼。

　　高坤临时接下这件案子，已经晓得不管最终结果是如何，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仍旧会不满意，说他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来的都不为过。

　　可当他看到偏远的小岛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对家属无理的指责，完全不为所动，态度更是超乎年龄的沉稳，他就想到他那刚因公伤退到二线的搭档。

　　他们年纪相差十岁，高坤基本上就是靠那个亦师亦友的搭档，一点一滴教会他许多办案的技巧。

　　高坤第一眼见到李慕辰，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古怪的传承念头，就如同当时他只是个小警员，他的搭档已经慧眼独具，看出他有当刑警的潜质。

　　他留意到，李慕辰解释案件的一些疑点时，除了调查到的部分，也会适时加入个人的看法，他顿时发觉自己好像看到熟人一般地亲切。

　　其他的事情，高坤不敢说，可在观察人这件事情上头，他向来很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那种敏锐的观察力，还有遭遇压力时，面不改色的态度，跟他的搭档还真有七、八成的相似，差别在于，眼前的年轻人，外表看起来更冷淡，也更加不苟言笑了一些。

　　然而，没等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李慕辰却在交接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高坤原本以为李慕辰是出去继续追查何杏的消息，但在听完陈义跟他说明，李慕辰只是临时被叫来帮忙的，他都傻眼了。

　　这么滑稽荒谬的代工方式，简直超出他的正常思考逻辑。

　　没想到这三美岛上的派出所，竟然还能将办案这么重要的工作，外包给其他厂商，苹果的乔布斯要是在天之灵，肯定感叹企业压榨代工厂的精神，在这偏僻的岛屿上开花结果。

　　不过，他没时间去多想，很快地，他就依据李慕辰归纳出来的线索，来到傅山河开的旅馆，当然不只有他一个人来，其他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包括何杏的父母也跟着来了。

　　高坤前脚刚站定，旅馆里那群跟何杏同行的朋友从楼上下来，他都还没上前表明身分，何杏的母亲已经冲向前，当着大伙的面，狠甩余晋一巴掌。

　　“我就知道是你，小杏跟你在一起，从来没好事，我老早警告过你，不准你再纠缠小杏，如果不是因为你，小杏也不会失踪……”她嘶声哭叫，手也没停过，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呼过去。

　　余晋竟然也不躲，他抿紧嘴唇，脸红肿成一片，任由何杏的母亲劈头盖脸地不断打他，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就算先前不晓得余晋跟何杏关系的人，现在已经能猜到几分，他们两个绝不是青梅竹马那么简单。

　　高坤觉得他有必要，将这群年轻男女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理个清楚，当下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对整个案情有初步掌握的李慕辰。

　　可他正想去找人，就看见李慕辰拿着一罐啤酒，倚在旅馆一楼的酒吧门口，亲密地跟一名长腿美女低头说话，他的姿态显得十分放松惬意的样子。

　　高坤当然还没那么不识相，选在这种时候，过去跟李慕辰讨论案情，只是他没想到，他这是完全误会了。

　　其实所谓的长腿美女，正是顾晓枫是也。

　　她那货与生俱来一双勾人的大眼睛，笑起来妩媚中带点妖娆，非常符合男人对于猎“艳”这个艳字的想象。

　　李慕辰会亲昵地跟顾晓枫说话，当然不像高坤所想的那样，是为了要把妹，他是抱着向顾晓枫赔罪的心态，才这么低声下气。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那个人，非常会记恨。

　　他还记得自己初二时，而她还是个小五，也不知是天生基因优良，还是吃了什么牌子的化学肥料，硬是比他高半个头。

　　他因为说错话得罪她，她就像以前一样扑过来，想跟他拚个你死我活。

　　兄弟间有什么不愉快，本来打打闹闹就过去了，李慕辰当时也准备要跟她一决高下，可敌不过在她刚发育的身体贴上他……

　　那难以启齿的感觉，还有从背脊升上的酥麻感，吓得他一个激灵，直接被她压倒在地上。

　　顾晓枫那得意的表情，他真是一辈子难忘。

　　自那时起，他开始觉得他们是不同的两种生物了。

　　逗弄顾晓枫可以，但真惹她生气，李慕辰脑子里就会浮现那种令他头皮发麻的触感，然后他就会提醒自己，他应该多让她一点，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顾晓枫却没将在派出所时的事情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冲突给吸引过去。

　　她直盯着余晋看，接着她推了推李慕辰，小声地说：“辰子，我看这案情不单纯。”

　　他勉强压下想吐槽她的冲动，不置可否地说：“已经不关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