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2、情人崖

　　傅山河喝的宿醉的脑袋，一时还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李慕辰已经开口说：“他昨晚确实在店里，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有同行的朋友，你可以去问一问那些人的口供。”

　　“何必这么麻烦，用自杀结案不就得了吗？”陈义见李慕辰嘴抿成一条直线，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补救说，“抓走私烟酒的，还是邻里吵架劝和，我自认还行，可调查案子，我没你有经验，所以我专程过来，就是要请你帮忙。”

　　这话转得实在太生硬了，李慕辰连应也不想应一声，但他不怪陈义不愿意去查，甚至还想吃案。

　　小地方的警员最怕这种要一层一层往上写报告的案子，如非万不得已，用自杀结案，的确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他们去柜台那里问出死者同行友人的房号，才又分别去敲门，把人聚集在二楼的休息大厅里。

　　昨天晚上，在酒吧里的人都到了，却独缺一个，那就是何杏。

　　陈义急了，火速拿起手机，让派出所的同事出动去找人。

　　里面一个叫赵安安的女孩，在听到赵明翰死亡，与何杏失踪的消息后，立刻掩面哭泣。

　　她抽咽地说：“我们三个人是大学同学，约好在她结婚前，来这里玩，当作告别单身的旅行，她未婚夫追来时，我们还笑他实在太黏人了，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另外两名女孩听了，也跟着红了眼眶。

　　其中一位叫萧荃的女孩子，情绪有些失控，不客气地说：“算我求你们了，别在这里问东问西，说一大堆废话，你们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快点去把小杏给找回来？”

　　陈义拿他们这群都市来的游客没辄，虽然脸色很难看，但仍耐着性子说：“我已经让派出所里的人全都出去找了。”

　　场面有些僵，傅山河发挥所长，二话不说就过去安抚那些女孩子。

　　他长得好看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当他告诉她们，要问清楚才比较容易找到人的时候，那些女孩通通不哭了，全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

　　李慕辰转头问在场唯一的男孩子，“余晋，你也是何杏的大学同学？”他记得何杏曾说过，余晋是她的竹马，可两人是不是大学同学，跟另外三个女孩子的关系如何，也是必须加以确定的事。

　　余晋摇头，“我跟她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

　　李慕辰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人几眼，又问：“她们女孩子的脱单旅行，你为什么会跟她们一块来？”

　　余晋的目光突然飘向那三名女孩，“小杏说要把我介绍给她的闺蜜认识。”

　　李慕辰却观察到，余晋跟那三个女孩子，基本上是零互动，看样子，他并不很得她们的青睐。

　　余晋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同时间有赵明翰那样高大英挺的男人在，他的斯文就显得阴郁不讨喜了。

　　李慕辰话问得差不多，转身就要陈义带他去命案现场。

　　离开旅馆时，顾晓枫还没出现，他们以为她是昨晚喝多了，也没打算叫醒她。

　　陈义骑着电动车，傅山河则是开车载李慕辰，他们两个人连早饭也没吃，随即赶往命案现场。

　　岛不大，才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达岛东侧的情人崖。

　　澎湃的海浪，拍在柱状的玄武岩上，激起白色泡沫状的浪花。

　　赵明翰的尸体就躺在岩柱底部的破碎礁岸上，幸好没遇到涨潮，否则肯定会被冲到海里去。

　　尸体面朝下，四周简陋地拉出一圈封锁线。

　　李慕辰仔细检查过后，发现赵明翰有些指甲翻开破裂，周围湿漉漉的岩礁地上，有许多刮擦的痕迹，指腹上满是伤口，有的甚至都见了骨。

　　他思考片刻，又沿着蜿蜒的小路，爬上情人崖。

　　要到悬崖边，得先经过一座小庙，一般游客如果没有多留意，绝不可能发现，这间小庙供奉的神明跟别处不同。

　　通常沿海的城市与岛屿，民间最主要信仰的都是妈祖婆。

　　三美岛上也有一间很有历史的妈祖庙，就在村委会旁边。

　　可情人崖的小庙，拜的却是地藏王菩萨，这更加能说明，情人崖究竟阴成什么样子，让岛民害怕到，不得不在这里盖座庙，好能够镇压邪祟。

　　只是他们三个人，想也想不到，突然有个戴着草帽的女人，手里拿着三炷香，从庙里走了出来。

　　“晓枫，妳怎么会在这里？”傅山河惊讶地比着她问。

　　“我出来散散步，一不小心走到这里，就来给菩萨添点香火。”她说完，诚心诚意地持香朝地藏王菩萨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

　　这种低劣的谎话，骗骗好单纯好不做作的傅山河是绰绰有余，可骗李慕辰却是不可能的。

　　她是那种能躺着，就绝对不会站着，放假不睡到下午不起床，天下第一懒散的人，根本不可能一大清早，爬起来散步，还爬到地势这么高的地方。

　　“顾晓枫，妳觉得我会相信妳说的鬼话？”他说话时，虽然面带笑容，可实际上，却是在拐弯抹角地讯问她。

　　顾晓枫听出来他的意思，不过她一向没脸没皮惯了，打哈哈地说：“我最近洗心革面，立志要过点积极向上，健康的生活，而且我好久没回来了，想把握时间，四处走走看看。”

　　李慕辰一语不发地朝前走，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没时间听她耍嘴皮子。

　　接近中午，日头渐渐毒辣，从岛的北边，浮浅回来的游客，速度快些的，已经洗完澡，骑车环岛到情人崖这个著名景点。

　　平时卖饮料的小贩张嫂，早就载来几个大型保冷箱，等待游客到来。

　　看到许久未见的顾晓枫，张嫂还朝她直嚷着，“回来了呀，怎么不到我家里坐坐？”

　　顾晓枫为了避开李慕辰，赶紧小跑步到张嫂那里去。

　　张嫂递给她一瓶饮料，她拉开，仰头灌了一大口，眼神却是紧追着李慕辰不放。

　　他们几个人走到崖顶，李慕辰钻进封锁线里四处查看着。

　　封锁线外照例围着一群好奇的游客，交头接耳，互相交换彼此打听到的消息。

　　有个刚到的游客，凑上前问：“诶，怎么围起来，不让人过去了？”

　　“听说有人跳崖自杀呢。”

　　“真是秽气，去哪死不是死，跑到这里自杀，害人什么也看不到，真是够讨人厌的。”

　　傅山河站在封锁线外，混在人群里，听到这些抱怨的话，忍不住劝道：“年轻人，给往生者存点敬意，有些话藏在心底就好。”

　　那人摸了摸鼻子，闭上嘴，麻利地走开了。

　　“咦，下面跑来跑去的东西是什么？”有人站在封锁线没围到位置，比着崖下的一片礁岩问。

　　顾晓枫的声音从人群后方飘过来，“海蟑螂。”

　　一个女孩子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怎么海里也有蟑螂呢？数量这么多，真是恶心死人了。”

　　顾晓枫嘻皮笑脸，“不会啊，挺可爱的不是？它们可是潮间带才有的甲壳类。虽然跟蟑螂长得像，可是跟昆虫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妳吃过螃蟹吗？它们可算是螃蟹的远房亲戚呢。”

　　傅山河咦了一声，“妳读的不是植保吗？我还以为妳是在学怎么种花种草的，没想到连虫子的事妳也知道。”他挠了挠脑袋，“还有，我以为会爬的虫是爬虫类呢。”

　　一时间，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有些尴尬。

　　其实植保系也要上昆虫学，但顾晓枫懒得跟傅山河解释那么多。

　　至于昆虫跟爬虫有什么不一样，她是更没兴趣说了。

　　这么高深的学问，就算讲到天黑，傅山河那家伙也不见得能搞清楚，她又何必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顾晓枫谦虚地朝他拱拱手，“我只是略懂略懂而已。”

　　那个女孩听完解说，并没有因此对海蟑螂产生什么好感，反而抱怨说：“妳说得我以后都不敢吃螃蟹了。”

　　李慕辰手边的工作，忙到告一段落，走向他们聚集的地方。

　　顾晓枫看他一眼，怕他听不清楚似地，突然放大了音量，“还有人养蟑螂当宠物，马达加斯加蟑螂听过没有？它会发出嘶嘶的声音，也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蟑螂，因为蟑螂存活在地球的历史悠久，所以有家纽约动物园，还开放认领命名，让人拿证书当作情人节礼物，代表彼此的爱情，将会永恒留存。”

　　“别说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女孩甩头，努力抛开脑中想象出来的画面。

　　李慕辰看时间差不多，对傅山河说：“你带晓枫回去吃午饭，我要去派出所处理一些事”

　　听到可以吃饭，顾晓枫也没在客气的，她兴高采烈，拉着傅山河就走，可走到一半，她又转过身来，朝李慕辰大喊：“我等等给你送三明治过去。”

　　李慕辰点头表示他听见了，顾晓枫才跟傅山河一起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回忆起过去的往事。

　　以前她就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非但不怕虫，还敢抓它们，丢到傅山河背包里，去吓唬他。

　　唯一一次，顾晓枫表现失常，就在他父母亲过世的那个晚上。

　　那是个周末，他跟傅山河一群朋友打完球，正准备回家，却看到她站在屋外的石墙边。

　　晚安了，祝大家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