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将渝

2、《黑月光》番外

　　高二上学期，池容接了部戏，他傍晚才从剧组赶去学校，到教室时跑得脸颊通红，恰好赶上最后一节的晚自习。

　　“小陆小陆。”池容小声地催促。

　　想让他同桌起来给他腾下地方，他的座位在靠里的位置。

　　少年肤色苍白，从眉骨到鼻梁的轮廓很深，太瘦削了，眼窝都淹没在阴影中，左手的腕骨冷白锋利，唇线也很冷淡地抿起。

　　他沉默地起身挪开。

　　等池容赶在晚自习铃响前的最后一秒坐下，他又坐回了原位，池容在他右手边，他右手臂的校服袖子是空空荡荡的，垂落下来。

　　“晚自习大家先把刚才发的英语卷子做一下，”班长拍了拍手，等教室内彻底安静下来，然后说，“待会儿老师过来讲。”

　　“晚上还留别的作业了么？”池容在书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大把奶糖，放在戚陆霄的桌上，小声地跟他说悄悄话。

　　戚陆霄垂下眼睫，充耳不闻，拿笔尖拨开了他的那堆糖。

　　他才出院不到三个月。

　　将近两年前，出了场车祸，右臂截肢，又被送去了精神疗养院，前不久才终于离开，这两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经常躁狂发作，所以被绑了束缚带，现在还没习惯拿左手写字。

　　字迹很丑陋。

　　他垂眸一笔一顿地写，漆黑的眸底透不出一丝光亮。

　　池容眨巴了下眼睫，伸手拿了块奶糖，剥开塞到嘴巴里，没有再吵他。但是他很多题不会，又忍不住偷偷趴过去盯戚陆霄的卷子。

　　下了晚自习，池容收拾好东西，就等着戚陆霄一起走。

　　戚陆霄收拾书包要慢一些，少年身材修.长挺拔，但身上的校服穿得不太整齐，衣襟是歪的，右臂的衬衫袖子也没塞在校服里，就垂下来从外套衣摆露出一截。

　　“小陆，”池容在旁边拿出保温餐盒，“你吃不吃烤红薯？”

　　是他刚才在影视城买的。

　　戚陆霄仍然没理他。

　　戚陆霄是这个学期转学过来的，跟他分到了一个宿舍，其实他们宿舍本来是四人间，但只住了三个人，还有个同学请了病假，这学期都没来上学，所以现在只有他们俩。

　　池容预料到戚陆霄不会等他，所以等戚陆霄拎起书包，他就叼住刚掰下来的那块烤红薯，跟着戚陆霄一起出教室。

　　他们每天晚上都一起走。

　　戚陆霄始终沉默，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到了宿舍，池容先写作业，他落下了很多课，尤其数学，就啃着笔写得很慢，按道理戚陆霄也将近两年没上学，错过了中考，也没读高一，但戚陆霄成绩仍然很好。

　　“小陆，”池容戳了戳他，“我能不能看下你的卷子。”

　　戚陆霄已经躺下了，他睡在下铺，但他还没睡着，漆黑的眼眸瞥过来望着他，眸色很深，几乎阴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身上。

　　其实很让人头皮发麻。

　　池容莫名不是很害怕。

　　戚陆霄也没拒绝，他就伸手去拿了戚陆霄的卷子，他也没有直接抄，先自己做了一遍，实在不会，才去看戚陆霄的解题步骤。

　　然后自己再算。

　　池容做完卷子，就往上铺爬，他们宿舍的灯很人性化，门口和上铺都有开关，他往下探头跟戚陆霄说：“我关灯了，你要睡了么？”

　　戚陆霄翻了个身，面对着宿舍墙。

　　没有开口。

　　池容眨了眨眼，就把灯关掉。

　　直到期末考试前，戚陆霄都没跟他说一句话，也没跟班上任何人说过话，少年人身材高大，五官轮廓太过深邃，格外让人有压迫感，他还没了一条手臂，像残疾的莽兽，浑身冷戾，班上几乎没人愿意靠近他们这个位置。

　　但池容还是每天跟他一起走。

　　他还以为等高三毕业，戚陆霄都不会理他，没想到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他等戚陆霄一起回宿舍，戚陆霄却突然开口，那双眼沉黑幽邃，“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应该太久没说过话了，嗓音完全是哑的，还有些滞涩，池容被吓了一跳。

　　他捧着手里的奶茶杯子转过头。

　　戚陆霄垂下眼眸，他以为会是同情，或者怜悯，但心底泛不起半点波澜，他漠然地瞥了一眼池容漂亮无辜的脸庞，就打算离开。

　　池容羞涩低头，“因为你长得好看。”

　　戚陆霄：“……”

　　戚陆霄抿了下唇，冷白的耳根蔓延开一抹难以察觉的薄红，还有种被戏弄的恼火，他扭头往宿舍走。

　　池容还跟着他。

　　其实池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但主要是因为他拍戏经常缺课，跟班里同学都不熟，现在戚陆霄转学过来，他们不光是同桌，还住一起，池容头一次跟同龄人走这么近。

　　他觉得戚陆霄好像也没有讨厌他。

　　期末考试结束，池容又得赶去剧组，离开学校前的晚上，他把自己没吃完的零食都留给了戚陆霄，有个水果罐头，他拧开了放在桌上，不需要特别密封的零食，他也撕开袋子。

　　然后就拎着行李箱下楼。

　　那个晚上，戚陆霄的晚饭多了个桃子罐头。

　　他丧失的味觉好像突然回来了，桃肉很软，是甜的，尽管他尝到的味道仍然很淡。

　　池容待在剧组拍戏，这次的剧组乌烟瘴气，但这部戏接不接，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下了戏他都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就跟经纪人待在角落写作业，他经纪人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多岁，想给他抢个资源不容易，池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倒是能换个公司，换个经纪人，不过到时候沦落到什么地步也不好说。

　　至少现在的经纪人是真心为他好。

　　他上线打了会儿游戏，本来想把链接分享给经纪人拿奖励，没想到一不小心戳歪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给了戚陆霄。

　　他以为戚陆霄不会理他，结果戚陆霄竟然回复了他。

　　【。：？】

　　【唔西迪西：不好意思，我发错了。垂耳兔趴倒.jpg】

　　戚陆霄没再说话。

　　池容眸底亮亮地又去找他。

　　【唔西迪西：同桌，这个可不可爱！】

　　他刚才分享给戚陆霄的图，是游戏里新出的衣服，一条口袋缝了兔兔头的花苞裤，他改了装扮分享出去，能拿三个金币。

　　戚陆霄指.尖顿了下，盯了几秒那个两头身小人，就挪开视线。

　　池容没收到回复，也不泄气。

　　【唔西迪西：小陆小陆，你还在宿舍吗？你在干什么呀？】

　　戚陆霄回复得很慢，不是不理睬的那种慢，是打字很慢，像全身的器官、躯体，都在麻木溃烂之后重组。

　　沉默又执拗地再次生长起来。

　　【。：写作业。】

　　【唔西迪西：我有几个题不会，能问你吗？你给我发个过程就可以。】

　　他发了个兔兔抬起手拜拜作揖的表情包。

　　【。：, 】

　　池容疑惑了好几秒，也没琢磨过来他这个逗号是什么意思，他思忖良久，句号就是不聊了，逗号应该还可以，他就拍照发了过去。

　　戚陆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把过程发给了他，草稿纸上的字迹不像之前那么潦草。

　　池容开始每晚都找戚陆霄聊天，戚陆霄有时回复，有时不回复，但他问问题的话，戚陆霄每次都会回复。

　　【唔西迪西：谢谢戚老师，开学给你带香辣蟹。垂耳兔捧心.jpg】

　　戚陆霄没理他。

　　他们聊了两个月。

　　再见面就是开学之后。

　　他们宿舍另一个同学也终于来学校了，晚上放学时池容跟他说上学期大概讲了什么课，然后一起往外走，经过走廊，抬起头就撞入了那双漆黑的桃花眼。

　　戚陆霄眉骨压得很低，瞥了他一眼，又目不转睛地盯住他旁边的室友。

　　那个眼神太阴冷，直勾勾地盯过来，让人后脊发凉。

　　室友被吓得不轻，小声撺掇池容，“他怎么回事啊，咱们赶紧走吧。”

　　戚陆霄浓长的眼睫垂下来，没等池容开口，就扭头先走了，池容一头雾水，等戚陆霄的身影快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该不会是在等他吧？

　　他跟室友说了一声，就追过去，想抓戚陆霄的手腕，却只抓到了空荡荡的袖子，但他还是攥住晃了晃，就像完全没察觉到他没有手臂一样，漂亮的杏眼透着蔫儿坏，“戚老师，你是不是在等我？”

　　见戚陆霄不理他，池容哄道：“小陆，不要羞涩。”

　　戚陆霄眉头很深地皱了下，拿另一只手拨开他的手腕，就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

　　戚陆霄只等了他一次。

　　直到那个室友因为跟不上进度，决定再休学半年，然后复读高二，搬出宿舍的当晚，戚陆霄才又在教室外等他。

　　“你想喝奶茶吗？”池容探过头问。

　　戚陆霄没说话。

　　池容默认他想，就往学校的小卖铺走，戚陆霄果然拎着书包跟在他身后，简直像被驯服的温顺的大狗，但也许更凶一点。

　　池容买了大杯的奶茶，他跟戚陆霄分着喝。

　　戚陆霄晚上到了宿舍，没再直接躺到床上，现在改成了坐在床上看书，离他很远，池容把台灯往他床铺的方向拧了拧，戚陆霄抿了下唇，坐起身靠过来，又把灯拧了回去。

　　但是没再动，就跟他待在一起看书。

　　池容才洗过澡，乌黑碎发软软地黏在脸颊上，浑身好像还有濡湿的水汽，他趴着写作业，太困了，头一歪就断电似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一怔，肩膀上披着件校服外套，很宽大，不是他的。

　　他懵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没写完作业，慌忙翻开卷子，却发现卷子上的选择和填空题都已经被填好了，字迹跟他的很像，甚至还更好看一点。

　　是戚陆霄刻意模仿他写的。

　　【唔西迪西：谢谢戚老师！】

　　戚陆霄过了一会儿，回复他。

　　【。：， 】

　　池容也没再追问这个逗号，他还得去剧组，杀青戏已经拍完了，要补拍几个镜头，然后参加今晚的杀青宴。

　　池容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但是不喝也不行，杀青宴还没结束，他已经跪在厕所里吐了，整个人都很昏沉，经纪人在旁边扶着他，给他递水递纸，忍不住担心，“难受得厉不厉害啊？实在不行咱们去医院吧。”

　　“没事。”池容摇了摇头，他眼尾酡红，脸颊也泛起燥热的酒意。

　　“妈的，那群畜生，小孩儿都灌，”经纪人低声咒骂，然后掏出手机说，“今晚别回学校了，我给你订个酒店。”

　　池容拦住他，没让他订。

　　他明天还得上课，不住校就得早起，太累了实在起不来，所以能住校一般都会回学校，而且住在学校宿舍里更安心一点。

　　尤其他今晚醉成这样。

　　经纪人拗不过他，只能送他回学校，跟宿管大爷说了声孩子肚疼，宿管大爷认得他，就放他上楼把池容送到宿舍。

　　宿舍里还有室友，池容觉得戚陆霄应该不想见到其余人，就没让经纪人扶他进去，反正他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等经纪人离开，池容眼前晕眩，腿也发软，没爬去上铺，蜷在戚陆霄对面那张空床位睡了，身上只披了件外套。

　　戚陆霄洗澡出来，就闻到宿舍里扑鼻的一股酒味，池容整个人蜷成很小的一团，很冷，而且胃很难受，他满脸发烧似的泛红滚烫，额头贴着冰凉的床板，睡得不太安稳。

　　“池容。”戚陆霄垂眸晃了下他的肩膀。

　　池容眉头皱起，没有反应。

　　戚陆霄沉默片刻，又叫他，“容容。”

　　池容这次稍微有点反应，他哼唧了一声，但还是没能睁开眼。

　　戚陆霄俯身想抱他，右手臂空荡荡的袖子垂落下来，他喉结剧烈地一滚，眸底戾气骇然，又压制下去，他唇线抿得很紧，转身去自己的柜子里找了找，拿出那条义肢。

　　戚家给他配了义肢，但他几乎没戴过。

　　他不太熟练地装上，然后再次俯身去抱池容，池容浑身都颤了下，眼睫也跟着发颤，他还醉着，那双眼艳丽又冰冷，眸底水雾朦胧，似乎没认出他，冷声道：“滚。”

　　戚陆霄一顿，他攥住池容挣扎的手腕，强行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身.下突然变成柔软的床被，池容僵了一瞬，抬起手狠狠地抽在他颈侧，戚陆霄冷白的皮肤立刻通红，但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就拉起被子给池容盖上。

　　池容闻到股熟悉的气息，终于不再挣扎，他将脸颊都埋到了戚陆霄的被子里，喝醉了睡相反而很乖，就这样沉沉地昏睡过去。

　　他睡到半夜三点多醒来，酒也醒了大半，宿舍只开了一盏台灯，戚陆霄好像一直没睡，就靠坐在床边，脖子还是红的。

　　“戚陆霄……”池容愣了愣。

　　他嗓子发疼，撑起身想去拿水，戚陆霄却转了过来，他义肢上拿着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拧开，然后义肢很迟缓地伸过来递给他。

　　池容抿了口水，终于压下胃里那股恶心，他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戚陆霄的义肢，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没有义肢……”

　　因为从来没见戚陆霄戴过。

　　戚陆霄没说话。

　　他手臂又很钝地放了下去。

　　池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颊。

　　确实。

　　他好像知道戚陆霄为什么不想戴义肢了，这个义肢格外迟钝笨重，就算藏在校服袖子底下，都让人觉得姿.势很怪异，而且动作这么迟缓，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是个残废。

　　戚陆霄还不适应，就更难操控，他垂下眼睫，拿过保温盒里的烤红薯，低头剥皮，池容凑过去很轻地戳了下他的义肢。

　　“我能摸摸吗？”池容眼巴巴地问。

　　戚陆霄点头，“嗯。”

　　池容裹着戚陆霄的被子坐起来，他一挪一挪地靠近戚陆霄，几乎挨住了戚陆霄的肩膀，戚陆霄的背肌很明显地紧绷起来，却没躲他，池容低头摸到了他的义肢。

　　这个义肢太粗糙了，没有任何触感，戚陆霄眼眸注视着他，却不能感到被触碰，反而池容灼热的鼻息扫过他颈侧。

　　池容乌黑卷翘的睫毛抬起来，离得太近了，鼻尖都险些碰到一起。

　　池容蓦地脸颊一烫，他浑身都是软的，还有点晕，戚陆霄拿勺子喂他吃那个烤红薯，他下巴颏抵在了戚陆霄的肩膀上，宿舍里都是不分彼此的鼓噪心跳。

　　戚陆霄义肢迟钝地抬起来，有点喂不准，池容就自己低头凑过去吃。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戚陆霄在抱他，他抬起手揉了揉戚陆霄泛红的颈侧，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仰起头亲上了他的唇瓣。

　　唇上一软，还带着股醺然的醉意，和淡淡的甜味。

　　戚陆霄手臂陡然僵硬。

　　“戚老师，”池容红着脸小声问他，“你想当我的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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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写完感觉不合适跟正文放一起，就放在这边啦。
因为有点崩人设，戚总要是真的高中碰到容容，肯定只会暗恋，表面上完全不搭理他的那种，等到过了无能为力的几年再回来找他，连破镜重圆的机会都没有，肯定不会在一起。
但是想写一下他俩的少年时期，所以就把他俩少年时期并在一起写这个if线，再谈个恋爱。
★明天先更新正文那边的番外，这个if线的（下）抽空会尽快写完的！兔兔比心. 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