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之回生木》圣伶

3、第三章

　　他静静翻了几页书，并未立即作答。
　　四周静得能让我听清自己的心跳。
　　良久，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救了狐族少主，就是之前那只白狐狸，我理应赏你些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
　　原来他大半夜叫我过来是来赏赐我的啊，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立即陪笑道：“仙尊客气了。救人扶危是人之常情，师父也常教导我们，要心存善念，这都是弟子理应做的。更何况，能为狐族，咳，能为仙尊效力，是弟子之幸，弟子怎敢还要赏赐呢。他日，弟子若能助得仙尊一二，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我知道我嘴甜，别夸我。想当年，我就是靠着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下山时混得如鱼得水，遍地开花。
　　“哦？”照尘仙尊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一圈，嘴角一勾，道，“既然如此，便也不用等到他日了，你便从今日起，每晚来我房中，为我画一幅丹青吧。”
　　我被他看得发麻，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犹如喝了一缸的梨花酿，已然神志不清了。
　　他、他、他说什么？竟然要我每晚来给他画丹青？
　　“咳咳，仙尊既然开口了，弟子一定尽心而为。只是，弟子乃是女子，深夜在仙尊房中，恐污了仙尊清誉。”我涩涩开口，试图让他收回成命。
　　却见他长袖一挥，端坐起来，一本正经道：“无妨，本尊的清誉谁敢说三道四。你大可放心便是。修道之人，心正则明。”
　　“仙尊……教诲得是。”我挤出一个平静无波的笑容，心中却翻江倒海。你的清誉没人敢说，那我的呢……这个妖孽到底什么时候走？若他一直呆在这里，我岂不是要给他画一辈子丹青了？
　　“那便开始吧。”他指尖一点，案上便出现了纸笔。
　　我一边腹诽，一边慢吞吞地走到桌前，拿起笔来。
　　他又如之前一般懒散地卧在榻上，翻起书来。
　　我细细勾勒起他的样子，细眉斜飞，凤目狭长，琼鼻朱唇。宽大的黑袍勾勒出健硕的身躯，端的是风流潇洒。
　　这老狐狸真是颇有几分美色。
　　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书，我只能画到他的侧面。还有那封面一片白的书，我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里面内容是什么。
　　殿内，除了我画笔摩擦的声音，便只有他翻书的声音了。
　　我急着想离开这里，便加快了动作。待最后一笔落下，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仙尊，弟子已经画好了。请仙尊过目。”我将画捧到他面前。
　　他再次优雅地坐起身来，接过画，端详一番。
　　我心中有些紧张。虽然我画工在这云泽山算是不错的，可我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只老狐狸活了那么久，应该见过不少绝世珍品。我这样的画工，怕是难以入他的眼。
　　“画得不错。你便回去吧，明日接着来。”谁知，他竟没有挑剔。
　　我松了一口气，忙行了礼，疾步退下。
　　走到殿外，已是月上梢头。
　　半路，却遇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听说仙尊把你叫去了，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原来是为了我。我心中一暖，道：“真是多谢师兄关心。仙尊叫我去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赏赐我救了狐族少主，还让我为他画了幅画。”
　　大师兄皱眉：“画画？大半夜叫你一个女子去他房中画画？”
　　我尴尬一笑：“是啊，大约是他无聊吧。”
　　师兄缓缓说道：“没事就好。你以后凡事要小心些。这仙尊来得有些突然，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点点头：“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大师兄也早些歇息。”
　　自那天之后，每晚我都会去照尘仙尊房中为他画上一幅丹青。
　　有时候，他正在看书，有时候他已然睡着，更有时候他就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把这些一一画下来。画得久了，即便还没下笔，脑中已经有了他的摸样，这便是所谓的“成竹在胸”吧。
　　又一日，殿中一片寂静，我正拿着笔画着丹青，而正在看书的他突然开口：“云落，你画了本尊多日，可有些什么心得？”
　　这冷不防的一声吓得我笔都掉了，墨汁四溅，把画中他的脸都弄糊了。我一边心疼自己画这丹青费的功夫，一边急忙搭话：“心得？啊……有，当然有。”
　　“哦？那你来说说。”他一挑眉，似乎颇感兴趣，目光也落到我身上。
　　“咳咳，仙尊容貌非凡，眉宇间自有一股清冽仙气，凤眸光耀，定是洞穿世事……总之，仙尊风姿，令人折服。”我一口气说了不少奉承之词，想必他应该受用。
　　果然，他嘴角一勾，似是极为满意，又道：“这么说，你也被本尊折服？”
　　“当然，谁能抵抗得了仙尊风姿？”我借着梯子往上爬。
　　不出所料，他更满意了，看着我，露出一个令大殿生辉的笑容。复而，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黑色云袍一路曳地。
　　“是嘛。”我正低头躲避他的目光，却随着这一声轻语，一股子热气窜到我耳边。我惊得猛然抬头，却见他正伏在我耳侧，双目沉沉。
　　那目光里似乎含了太多的东西，凝重而深情……等等，深情？大约是靠太近，我自己神志不清脑补的。我后退一步，复又低下头去，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你今晚是白画了。”声音忽远，我抬头，见他拎着那幅已经糊了的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呵呵。是弟子疏忽，请仙尊责罚。”
　　“罢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便走回去躺下。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莫名凄凉，大约是今晚太寒了吧。
　　好久没有下山去玩了，趁着今日天气不错，我便又溜下山，打算散散心。
　　昨晚被那老狐狸吓着了，我得好好补补。
　　去哪里补呢？当然是去传说中的青楼，醉香楼。为什么本姑娘爱去青楼呢？原因其实很简单，那里最热闹，那里有上好的酒，那里听听小曲，赏赏美人，还可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姿态万千，这些足够使我忘了自己。
　　当然了，我扮成了一个公子哥。
　　大白天的，醉香楼还是那么热闹。这里常年都有新客进门，旧客往返。这不，我旁边这个就是新客。
　　“阿颜，我跟你说，这个醉香楼可是有名的温柔乡。就连京城的那些个公子，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你大病初愈，就该来这些地方乐呵乐呵，去去晦气。你说我这兄弟够意思不？”一位蓝衣公子痞里痞气的对旁边的白衣公子道。
　　那白衣公子并未作答。
　　“你说你，也是有名的风流倜傥。什么好玩的没玩过，就偏偏没来过这凡间的青楼。今日我就带你大开眼界，等你发现其中趣味，可别忘了答谢我。”蓝衣公子又道。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渐渐明了。原来，这两人不是凡人，搞不好还是同道中人。我悄悄转头，打量起二人来。
　　这蓝衣公子在我旁边，相貌也算是上乘，不过比起他旁边的白衣公子，可差远了。那白衣公子柳眉如墨，桃花眼甚是潋滟，薄唇微抿，青丝高束，既妖孽又正派，加上飘逸的白色衣衫，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睛。
　　那楼里的妇人见了二人急忙迎上来，招呼着去了雅间。我尾随在他们身后，想探清他们的身份。能隐藏住自身的气息，连我也分辨不出来，这二人绝对大有来头。
　　刚随到楼梯口，一个丫鬟便拉住了我。
　　“云公子，你可来了。小姐正在房中等你呢。”
　　这丫鬟我认识，是楼里花魁身边的。
　　这花魁与我也算是旧识。两年前，我初次来这里游玩的时候，便结识了她。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有着花容月貌，弹得一手好琴，在这醉香楼卖艺不卖身。我欣赏她的恬淡性子和满腹才华，她亦喜欢和我谈谈琴棋书画。久而久之，我二人也算成了好友，她知道我在山中修道，却喜欢来这凡尘游玩，便每次我来的时候陪我玩耍。
　　“也好，那我就先去见见你家小姐。”
　　朱楼青幔，轻纱飘摇。那重重帘幕后面的朦胧身影，便是醉香楼的花魁——遥羽。
　　我手持折扇，挑开层层帘幕，露出了端坐的美人面。
　　眉如画，眼似波，朱唇一点，淡粉罗裙，轻纱外罩，真真是个佳人。
　　我走进，用手中折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轻佻笑道：“多日不见，美人可有想念本公子？”
　　她对我轻轻一笑，推开折扇：“自然是想的。”
　　“那美人可愿意今晚与本公子共度良宵？”我得寸进尺。
　　“你呀，没个正形。你来看看我这幅牡丹图，画得可好？”她不再配合我的挑逗，转身拿出一幅画来。
　　我看了看，道：“几日不见，你这画工又精进不少。这牡丹的颜色调得甚好，花瓣也晕染得适当，层层花瓣间加的这几笔更显得栩栩如生，不再是一张纸上的几笔勾勒，而像是生在这纸上的。这金色花蕊倒也别致。”
　　她得意一笑：“那当然，我近日，可是日日苦练。等过几天，我准备好了，便要去献丑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她画工虽不如我，却也是凡间上等。原先也不见她有多勤快，也不见她将画拿去给谁“献丑”过，她向来自信，如今怎么开始苦练不说，还说要去献丑？
　　我立马来了精神，压低声音问她：“献丑？哪里去献丑？能让你如此费心思的，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说完立马竖起耳朵，一脸求知欲。
　　她小脸一红，低下头，一脸羞涩。
　　我就知道！这个清心寡欲的美人居然也有春心萌动的一天！我心中的好奇之气腾腾上升，能让她倾心的男子该是怎样人中龙凤？
　　“说嘛，说不定我能为你出出主意，让你手到擒来。”我循循善诱。
　　她双目迷离，柔柔开口：“他……我从小就知道他了。他有着九州天下绝顶的容颜，还有无比高深的法力修为。”
　　居然还是个仙人？
　　“我虽没见过他几面，但他的样子早已刻在我的脑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对他难以自拔……哪怕，他性情冰冷，对我从未正眼瞧过。我对他的喜好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喜好丹青，所以，我便想练好这丹青，能让他看上一眼。”
　　原来还是个苦情的，我忍不住为她着急：“仙凡殊途，你这样，怕是……你之前怎么没有去找他，最近才开始……”
　　“我知道。这个你倒不必为我担心。之前他一直在闭关，我连他居住的那方仙山都不能进，更何况见他呢？最近，我听说他出关了，所以才开始加紧准备。”
　　啧啧，真是痴情一片啊。我十分怜悯地看着她，这仙凡恋就算了，还是个单相思……
　　“那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座仙山？我也是修道的，说不定能帮你一把。”好吧，我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不过既是好友，也不算闲事了吧。
　　“落儿，待我见了他再告诉你好么，如今，我实在没胆量……”
　　见她一脸含羞带怯的摸样，我只得作罢，反正迟早会知道的，不急这一时嘛。
　　正说着，楼里的嬷嬷却来了，说是有贵客要听她弹琴。
　　遥羽身边的小丫头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遥羽将刚拿起的琴又放下，眉头紧皱，哀求地看着我。
　　“落儿，你能帮帮我吗？”
　　“帮你干嘛？”
　　“我想再好好练练这丹青，实在不想再出门表演……我要趁着他在外面的这几日赶紧作出一幅好的丹青来。落儿，我知道你最好了。”
　　美人相求，我是个女子也心软了。
　　而她又是为了意中人，这份痴情真是令人于心不忍。
　　“好吧，那你给我准备套女装，呃，还要面纱，我可不能让人知道我这云泽山的弟子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