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了几十年的陈年老洞》蓮沼漠

8、[鬼灭]格格不入（二）

　　（四）
　　因为中途不小心在溪水旁睡着，我赶到野川草药铺时已经是下午。走路走的太急出了一身薄汗，我口干舌燥急需要休息。
　　敲了敲野川草药铺的门，发现是锁着的，我对着窗户喊了两声，也没人应答。
　　难道是采药去了？我拎着东西，向房屋不远处的药田走去。
　　草药铺的老板原名叫野川市郎，镇上的人大部分都叫他野川医生。他脾气古怪，平日里总是傲气又固执，但医术却非常高明，在这一带都很有名。
　　野川医生的妻子早年病逝，只留下一个独生女，他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后来女儿在十八岁时离开家，嫁给了一个找他看病的富商的儿子，没多久就连续诞下三个孩子。
　　可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应该过着富裕幸福生活的女儿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都被她的夫家送了回来。
　　镇上顿时谣言四起，有人说野川医生的女儿生了怪病，治不好，三个孩子也都被传染上了，所以惨遭夫家抛弃。有人说是富商的儿子另寻新欢，为了讨情人欢心，才狠心赶走了母子四人。
　　为了远离这些越传越离谱的流言蜚语，野川医生把草药铺搬到了深山，只有月中和月末才会带着做好的药膏到镇上售卖，临走前还会来田中大叔家喝上一壶。
　　我没有见过野川医生的女儿，只听说曾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不过野川医生的几个外孙、外孙女倒是和我混的挺熟。
　　野川医生每次来镇上都会带上一个小家伙，找田中大叔喝酒时，会顺手丢给我几个铜板，让我帮忙带着孩子四处玩玩，买些零嘴。
　　小家伙们天真可爱，再加上有零食加成，久而久之，我也成了他们口中亲密的“小桃姐姐”了。
　　刚走到药田，我就在田埂边看到了小雪。小姑娘衣服有些脏，一个人拍皮球玩。
　　小雪是野川医生最小的孙女，今年还未满五岁，上面还有七岁的哥哥亮太和九岁的姐姐锦子。
　　“小雪！”我挥了挥手，小家伙见到我就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玩具球都不要了，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脏乎乎的小手在我的裙子上印了两个泥爪印。
　　“小桃子小桃子小桃子！”小家伙奶里奶气的，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要叫姐姐。”我笑眯眯捏了捏小雪圆鼓鼓的脸，从衣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金平糖。
　　小雪的是红色袋子，亮太的是蓝色，锦子的则是黄色。
　　小家伙接到糖立刻就不撒手了，捏了一颗急急忙忙塞进嘴里，脸颊涨得红扑扑。
　　“小桃子，糖星星甜！”
　　看到小雪萌萌的模样，刚刚的劳累立马被我抛在了脑后，我陪她玩闹了一会儿，便问她哥哥姐姐们去哪里了。
　　最大的锦子需要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自然忙到顾不上看护弟弟妹妹，而亮太虽然年龄不大，但平日里很有哥哥自觉性，总是走哪都带着小雪照顾，这次不见他，我有些担心。
　　“亮太，不见了！”小雪脆生生地说道：“妈妈饿了！锦子去给妈妈找吃的!”
　　看小雪也说不清，我便没再追问，只不过瞅着小姑娘用泥呼呼的小手往嘴里塞糖有些不卫生，就抱起她准备去打点水洗手。
　　刚走到井边，我就看到锦子神色恍惚的站在那儿发呆。
　　她半天才注意到我，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了起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锦子！”我叫住她，笑嘻嘻背过身让她看身后的包裹。
　　“是田中大叔让我帮忙带来的，有晒好的山珍和鱼干，新稻米，盐巴，还有一些甘纳豆。野川医生治疗腿疼的药膏很管用呢！”
　　“锦子！是糖星星！小桃子给的！”小雪见到了姐姐，高兴地挥舞着手里装着金平糖的袋子。
　　“……哦，小桃姐……谢谢……”锦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一直退后，似乎想要隐藏什么。
　　“对了，亮太呢？上次他托我带的竹片蜻蜓我给他带来了。”虽然锦子的举止怪异，但我也没有太上心，从兜里掏出些小男孩喜欢的玩具。
　　锦子垂下头，半天才缓缓开口：“……亮太去树林里抓独角仙去了……上次镇上的男孩告诉他可以卖钱……”
　　小姑娘声音很不对劲儿，似乎在拼命忍住，害怕哭出来一样。
　　“……锦子？你没事吧？是亮太出什么事了吗？”我有些担忧，刚想走上前去，可女孩却立刻后退了好几步，我隐约看到她的衣角沾了好些星星点点的黑色污渍，像血。
　　“……天，天已经不早了小桃姐，你赶紧回去吧，天黑了就糟了！”锦子表情很不自然，她招招手，小雪便放开我，不情愿地向姐姐走去。
　　虽然担忧，但也做不了什么，我没再说话，放下了背上的包裹。
　　“金平糖不要让小雪吃那么多，对牙不好。还有让亮太多吃点蔬菜，要营养均衡……对了！”我从衣襟里拿出一把雕刻着樱花图案的木梳子，这是近期坊间最流行的样式，价格倒是不贵，不过穷困如我也为它熬了好几个通宵缝补衣物。
　　“你马上就要十岁了，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形象，这把梳子你拿去用吧。”
　　“……”锦子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嘴唇更是紧紧抿成一条细缝，她紧皱着眉，半天才慌慌张张开口说道：“小桃姐……其实亮太他……”
　　“亮太昨儿去山林里抓虫子，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现在还躺在家里养病呢。”
　　突然，野川医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只见一个白发老头背着满筐的草药走了过来，右手还拎着几条鲜鱼，鱼不时扑腾两下，少量血水飞溅到地上。
　　“田中这家伙……说过不必总是送东西来。”野川医生皱着眉头拎起了我拿来的包裹，他抬头瞥了我一眼，突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东西我收到了，你赶紧走。”
　　说完就进了屋，锦子低着头拉着小雪跟在后面，没再说话，倒是小雪一直笑嘻嘻朝我挥手。
　　（五）
　　野川医生说话总是毫不客气，经常得罪人，镇子上除了田中大叔都不怎么喜欢他，无奈他医术超凡，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不过把病人气走的事也没少发生。
　　虽然我经常帮忙照顾他的外孙外孙女，但野川医生从没给我过好脸色看，我早就习惯了这怪老头的态度，也不愿多说什么找不痛快，就转身离开了。
　　可刚走没多久，我突然发现自己给亮太带的玩具还没给他。
　　毕竟是小男生盼望了那么久的宝贝，说不定有了玩具，他的伤会好快些呢。
　　这么想着，我又转身往回走去。
　　刚走到屋外准备敲门，我隐约听到屋里传来一种奇怪的痛苦喘息声。我透过半开的窗户偷偷望里望，正看到野川医生抱着血迹斑斑缠满绷带的什么东西正在涂药。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结果被绷带下露出的那半张脸吓得几乎停止思考。
　　那是亮太的脸。
　　原本皮实活泼的小男孩此刻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那些泛黄的布条一直往外渗着血水，看起来惨不忍睹。他的脸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眼睛鼻子和嘴唇都只剩下半边，而他的左手和两条腿的地方，则已经空空如也。
　　我被眼前的惨状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半天才想起跑，可连滚带爬刚走两步，就被人从后脑勺重重一击，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
　　（六）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恶臭无比的仓库里。
　　粗糙的麻绳严严实实捆绑着我的双手双脚，嘴里也被塞了块破布。
　　天已经黑透了，整个屋子只有那半片残缺的窗户透出一缕清冷的月光。
　　……我要被杀了吗？
　　我用尽力气拼命挣扎了，可除了被麻绳磨破了手腕，一点用都没有。
　　眼泪没忍住还是涌了出来，我想起四年前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曾因为太过轻信他人而被卖进了花街。
　　那里的老鸨因为我拼命的反抗而把我捆起来锁在杂物间，不给水和任何食物，还总是拿沾了盐水的细韧柳条鞭打我。被打到失去知觉了，就泼上一桶冷水再继续。
　　那时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活着的，只觉得堕入了无尽地狱。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我被打到没了呼吸，老鸨以为我死了，吓得赶紧叫人来处理尸体，结果我缓过了气就趁机逃跑了。
　　可惜遍体鳞伤又多日滴水未进，我没跑多远就被花街的打手追到。
　　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和老鸨气急败坏的脸，我直接从桥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河水。
　　我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水，耳朵轰鸣，眼前漆黑，胸口更是像炸开般生疼，我再次醒来时，已经随着河流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让我诧异的是，我竟然还活着。
　　后来还有好几次差点就死掉的经理，但都好运的挺了过来，直到被田中大叔一家收留，生活才逐渐稳定下来。
　　我不知道野川医生把我绑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就因为我看到了重伤的亮太吗？不……我感到一股未知的危险正在逼近。
　　我觉得，我可能活不到看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