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斯不达

3、第 3 章

　　河祝与西涧每日都会换一座城待上一日，行事很有规律——先找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各办各的事，各找各的人，晚间再回到客栈会面。
　　就这么到了第四日，居然真让西涧碰上了左小袁。
　　两人一早来到大堂正打算退房，西涧不经意间往外一瞥，那副接连几日在心头萦绕不去的面容就这么出现了。
　　左小袁一身全白襕袍，玉冠束发，仍是画中的装扮，此刻正与一街头菜贩交谈着什么，手指时而指东，时而指南。
　　“左小袁！”看清了人，西涧当下便既急且怒地朝他走了过去。
　　正与掌柜的清算银钱的河祝因她这一声而侧目，再一瞧街上书生模样的男子，心下已明白了个大概。想了想，他又对掌柜的说道：“只退一间房，留一间。”
　　浑然不觉自己已被赐予了名字的左小袁只是本能地循声看来，这一看不得了，脸立即白了，抬腿就跑。
　　当了几日规规矩矩凡人的西涧也跟着跑，边跑边喘，边喘边淌泪——没想到啊，孱弱书生倒是在梦里给了自己一副好身子骨。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众人为这横冲直撞的二人而左闪右避，惊叫连连，生怕被撞上，场面好不热闹。
　　河祝抱臂倚在门边看着，丝毫无出手相助的打算。
　　此时他竟觉得心境有些微妙难言。
　　近千年习惯了使用法术，只靠人力奔跑的西涧没一会儿便不行了，心里一急，也忘了周遭还有许多人，抬手便捻了个咒。
　　一直默默注视着的河祝反应极快，在她出手之前便一挥袖，将整条长街上的人都定住，免得他们看见不该看的。
　　终于制住了左小袁，西涧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道万幸这梦精还未习得法术。
　　河祝又是一挥袖，撤了众人身上的定身咒。
　　只仿佛晃了一会儿神，百姓们尚有些发愣，怎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秀丽女子就牵着文弱小生往回走了……想来是哪家姐弟俩闹别扭，弟弟终于听话了呢。
　　西涧紧紧牵着左小袁的手，后者挣脱不开，过分秀气的俏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沮丧，嘴角都快耷拉到下巴了。
　　回到客栈门口，河祝还站在那儿，西涧高兴地指了指左小袁，对河祝道：“我找到他了！”语气轻快。
　　垂眼瞥了下两人相交的手，河祝哼了声：“知道了。”转身走进客栈，没几步又回头道：“回房再说。”
　　西涧房内，左小袁被扔到太师椅上坐着，眼神飘忽，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摆，却是不敢再跑。且不说西涧一旦动用法术，他绝无跑出房间的可能，光是河祝，看着就不是好糊弄的。
　　西涧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呢……”
　　她好奇地左右打量着他，河祝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同样谨慎地审视着。
　　不得不说，左小袁实在与普通人类十分相似，面容神态等毫无破绽，若不是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加上他身上少了几分人气，怕是西涧也认不出来。
　　看够了，西涧自言自语道：“按理说他这种程度的梦精，早已与造他出来的做梦人无甚关联了，他会有自己的意识想法与行事手段……”
　　左小袁委屈兮兮地看了西涧一眼，低声道：“我要去京城，我要考科举……”
　　“你不是凡人，不能沉迷于俗世中，会乱了人间秩序的……”西涧好言好语道，又想起了夫子街那名孱弱书生，“许是他想考取功名的意念太过强烈，受他感染，梦精也将其作为自己的愿望了。”
　　左小袁看出了西涧心肠软，稍稍大声了些，语气像个要不到糖吃的赖皮小孩儿，“我就要去京城，就要考科举……”
　　“不行。”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再议的果断。
　　左小袁是彻底不要脸了，身子一歪就滚到了地上，开始嗷嗷哭起来：“呜呜呜……爹爹……娘亲……小英……呜呜呜……”一身原本雪白的襕袍被他在地上当抹布般滚了几圈，已是又皱又脏。
　　西涧目瞪口呆，十分无措：“你你……你不会连那书生的痴傻癫狂也染上了吧？”那书生自被抽了梦境，不再嚷着要上京城了，可约莫心里还是放不下，每日里多是躺在床上，痴痴念着几句孔孟圣言，偶尔还怒吼一句生不逢时。
　　左小袁猛地扑到西涧怀里，泪滚滚如黄河水，西涧只得一手揽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后背以示安抚。她回头望向河祝，眼神里是询问求助之意。
　　河祝面沉如墨，早在左小袁装出一副可怜样的时候他就不喜他，如今看他头埋在西涧怀里，手环在西涧腰上，更是觉得太阳穴直跳。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左小袁身后，一掌拍下，一阵掌风便将他震昏过去。
　　“这……这不会出事吧？”西涧不无担忧地问道。
　　河祝拎着左小袁的后领子再一次将他甩回到椅子上，“睡一觉就老实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河祝看了西涧半晌，终是说道：“你这间房我没退，你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日再将他带回洞府……回去的路你认识吧？”
　　西涧点了点头：“认识……”然后终于反应过来：“那你呢？”
　　“我还得继续找周浔。”
　　是了，他也是有自己要办的事儿的。
　　西涧真挚道：“祝你早日找到他。”
　　“借你吉言。”他低低笑了声，而后直直望进她眼底：“没了我，你会不习惯么？”
　　西涧有些怔，不明白他忽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待开口，椅子上的左小袁就悠悠转醒了。
　　“咦……啊……疼，嘿嘿……”左小袁咧着嘴痴痴笑着，还将手指伸进了嘴里。
　　“完了，真疯了。”西涧皱着眉，将他手指从嘴里拿出来。
　　河祝也拧起眉头，恨不得立刻将他踹出去。
　　正打算再令他昏睡一场，河祝警觉地察觉到不对劲，喊了一声“小心”，下一瞬便有人破窗而入。
　　不，不能算作人。
　　屋内的烛火已被他们卷进来的一阵风扑灭，一室昏暗中，仍能看清三人脸上隐隐泛着光芒，像是生长了某种鳞片。
　　为首的扫了一眼西涧与左小袁，便不再搭理他们，与另外二人渐移身形，慢慢成掎角之势，试图围困河祝。
　　河祝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双方便打斗起来。
　　左小袁瑟瑟发抖地蹲在桌子底下，口齿不清道：“怕……怕……”
　　西涧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眼以一敌三的河祝，飞快对左小袁说道：“你在这儿好好躲着。”然后也加入了战局。
　　西涧施法，选了一人下手，破了他们的围困之势。那人大怒，自是要还手，弃了河祝转身与西涧缠斗起来。
　　西涧边守边攻，又因情况未明，不知晓他们与河祝有何仇怨，不忍心下杀招，一时颇有些吃力。
　　河祝空暇之余往这边看了一眼，在生死关头竟弯了眉眼，心情好似舒畅了些。西涧修为不弱，只因缺乏打斗经验，才会显得有些狼狈。
　　余光瞥见有道半跪在地上的人影正趁场面混乱偷偷往门口爬去，爬出了房门又立即起身，拔腿跑得飞快，哪还有半点痴癫的样子。
　　不想再作无谓纠缠，河祝一下使了杀招，下一瞬房内多了三条尸首。
　　眼睁睁见三人死后化为原形，西涧奇道：“原来是水蛇精。”不忍看他们死不瞑目，一道消魂术将三人尸首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一切重归宁静，清亮月光照出了屋内的一片狼藉，河祝略施灵力将一切复原，又捡起滚落地上的烛台，点亮烛芯。
　　西涧这才顾得上左小袁，往桌子底下一看，傻眼了：“人、人呢？”
　　“跑了。”
　　“跑、跑了？”
　　“嗯，”河祝补充道：“跑得可快了。”
　　西涧顿时明白过来，懊恼得一拍脑门：“太狡诈了，他就是装疯卖傻！”
　　河祝心情却不错，“不必太过忧心，你与我一道继续往京城而去，定能逮到他的。”
　　“也只能这样了……”西涧闷闷道，忽又想起其实自己对河祝一无所知，不由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何身份？方才那三只水蛇精为何想置你于死地？”
　　现在倒想起来问了……河祝心觉好笑，却也不想再瞒，诚实道：“其实他们更想要周浔的命，可能误以为我已找着了周浔，便闯了进来。”
　　是了，还有周浔。以前从未细想，他怎会对一个凡人如此上心？
　　西涧看向他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探究之意，问道：“他们为何要杀周浔？”
　　闲闲半靠在榻上，河祝开始缓缓道来。
　　原来河祝竟是东海水府的二皇子，在他之上还有一兄一姐，兄长因犯了错被贬入俗世历情劫，而他在俗世的身份便是周浔。
　　历劫之后，周浔论理应很快就能飞升成龙继承皇位，而一直以来，河祝便知有人不希望周浔成为水府君主，是以他才跟着混入周府以保周浔一世安稳。
　　“我窥探他的梦境后，见到了他念念不忘的那名女子，便猜到是他的情劫到了……哪知周府老爷夫人不允他前去提亲，他便自己跑去了……这一路上最易给人可乘之机，先前那三只水蛇精，便是我姐夫派来的。”
　　原来当初他非要周浔的梦境是这个缘故……
　　可西涧又不明白了，诧异道：“你姐夫？那不就是你姐姐的夫君么？他怎会对你兄长有杀心？一家人不是应该相亲相爱么……”
　　河祝被西涧的说法逗笑了，解释道：“那可不一定……他是西海水府的人，西海向来居于东海之下，怕是他们觉得不忿得很。我姐与他成亲后，两人都住在东海，和凡间所谓入赘也没什么两样。”想起名义上的姐夫，河祝神情冷了些，冷哼一声道：“他该是觉得没了我兄长，东海便能由他继任了……真是痴人说梦。”
　　西涧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一定会先于他们找到你兄长的。”
　　河祝看着她，轻轻浅浅一笑：“好。”
　　二人仍是结伴上路，一直到京城，两人都没见到想见的人，而科考两日后便开始了。
　　一路上没再察觉有西海水府的人，河祝倒也放心了，想来是他们见修为不弱的三兄弟都没能回去复命，便不敢再痴心妄想。
　　既已到了京城，河祝反倒不急，“周浔定是要上甄府提亲的，而那梦精定是会去考院，我们一人守着一处，谁也逃不了。”
　　他已将周浔梦中的女子打探清楚，包括容貌、性情、家世、喜好等等。原来京城甄家是经商大户，如今的甄家家主因生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致使名声更盛。甄芙正是二八年华，传言貌若天仙、沉鱼落雁，在她及笄之年，家中父母为了替她寻得一个万里挑一的好夫婿而请画中圣手为自家女儿画了几幅丹青。
　　甄芙的丹青可谓千金难求，可不知怎的，其中就有一幅兜兜转转到了周浔手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周浔对从未见过面的甄芙日思夜想，不远千里前来京城。河祝心道，这便是他逃不开的情劫罢。
　　西涧已习惯听河祝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当下便在心里思量，不如明早便先去考院看看，虽说未到入院考试之时，但没准也能碰上左小袁呢。
　　翌日，西涧正站在墙根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周看，冷不防就被人抓住了手臂，她一转头，对上的是河祝的脸。
　　河祝道：“随我走一趟。”
　　他脚步略有些急，西涧奇道：“怎么了？”
　　他知道千里之外的甄芙丹青怎么会落到周浔手上了。原来一个月前甄家老爷去了云城采买当地特有的玉石，近几日才回到京城。
　　他今日听见甄府小厮道：“老爷先前丢的那幅小姐丹青，原来是被一呆子拾去了……那呆子也是执着，竟从云城追来了，还风雨无阻地天天上门来求亲……想娶我们家小姐的人那么多，老爷估计快被这无权无势的呆子烦死了。”
　　他还听见小厮说甄老爷在云城听闻有一西涧仙人，甚想一见，无奈几番去到洞府求见未果，深以为憾，如今回了京城还直道可惜。
　　原来自甄府将有意择婿的消息传出去后，每日拜帖收得手软，甄老爷也是挑得眼花。不曾想出门一趟竟听闻当地有一修为颇高的仙人，他便想去求其指点一二……
　　甄府大门前，河祝拉着西涧道：“甄老爷约莫该出门巡查店铺了，待会儿你配合着我点……”
　　未来得及细说，甄府大门已开，当先走出来的便是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河祝装作未觉，对着西涧深深行了一礼，朗声道：“多谢西涧仙人。”
　　西涧仙人？！
　　甄老爷乍一听见，心下一喜，又见西涧白衣翩跹，果真姿态出尘，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西涧面前，有礼道：“敢问阁下可是云城西涧仙人？”
　　“是啊……”西涧还没搞清楚状况，心下带着疑惑据实答道。
　　甄老爷既惊且喜，“鄙人方从云城回来，当初特意前去拜访仙人，可仙人似乎不在，不曾想竟在京城碰上了……”他高兴得差些脱口而出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西涧老实道：“我来京城有事儿……大约你去找我的时候我已经上路了。”
　　甄老爷深鞠一躬，看着西涧道：“实不相瞒，鄙人家中有一待嫁之女，而鄙人心中已有两名佳婿人选，就是不知究竟该择谁为妥……还请仙人赐教。”
　　西涧眨了眨眼睛，心道这我怎么能做主，她回身望向河祝——我是不是该让他选你兄长？
　　河祝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一暖，强忍住笑意，以灵识传音入耳：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哦，这样啊……
　　于是她看着甄老爷真挚道：“你做梦去吧。”
　　“？？？”一时间，周遭落针可闻。甄老爷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河祝清咳两声，努力控制面上神经，对甄老爷道：“仙人的意思是，你所求将于今夜梦境中呈现。”
　　西涧“嗯”了一声附和。
　　是了，这仙人还被称作赐梦仙人，许是已将天机藏于梦中也未可知……
　　甄老爷半信半疑道：“多谢仙人……”神情仍有些愣愣的。
　　回到客栈中，河祝问道：“他今夜真会做梦？”
　　西涧点头，“当然，我见他额上泛着红光，今夜该会有个好梦……那红光中又隐隐开着桃花，他这把年纪了，该不会是他自个的桃花吧……许是他对女婿日思夜想，今夜该梦见择佳婿了。”
　　河祝感到惊奇——原来她还有这本事，能提前感知一个人有梦无梦，好梦噩梦。
　　想着不妨帮周浔一把，让他这劫历得和顺些，他问西涧道：“那你能不能让甄老爷今夜梦见周浔？这样他是不是机会大一些？”
　　西涧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可不成，我是控制不了梦境的，一个人夜间梦见的东西多是他内心所想或内心所惧，总之都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
　　河祝拧了眉头，垂下了头。
　　忽然间，西涧又略带迟疑地说道：“不过可以这样……若是他没梦见周浔，梦见了旁人，我可以将他的梦境引出来……这样他次日醒来就不记得了……”
　　河祝笑出了声，半晌才道：“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就是蠢了些。
　　等甄老爷自然地想起周浔，再梦见周浔，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于是他使了些有违公平竞争的法术。
　　这一天，甄府的下人们也不知怎么了，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个质朴公子的模样，于是难免多谈了几句。甄老爷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周浔这个名字，想了一想，他想起了那是从云城前来提亲的少年。甄小姐也听嬷嬷和丫鬟提过几句，都说他是如何执着，如何深情……
　　当晚，施了隐身咒的西涧和河祝站在甄老爷卧床旁，静静看着沉入梦乡的甄老爷。
　　不多时，房内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显是睡得熟了。
　　西涧凝神，以灵识窥视梦境。
　　河祝站在她身旁，见她盘腿而坐，闭目静息，宛如老僧入定，便不敢打扰她，连呼吸都有意放缓了些。另一边，甄老爷胸前起伏，面上表情也甚是丰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时不时还砸吧下嘴，也不知究竟梦见了什么。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西涧复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来她在别人的梦中也是颇耗心神。
　　以手势示意河祝快走，二人瞬移回客栈。
　　一回到房内，西涧便靠在椅子上歇息，“这梦也太热闹了……真累人啊……”
　　河祝替她斟水，她道谢后连饮了两杯。
　　见她气息渐渐回复平稳，河祝这才问道：“如何？他可梦见周浔了？”
　　西涧朝他微微一笑，“梦见了……就是梦得不太真切，我想若不是你令他在一天内多次听见周浔的名字，他本不会梦见他的。”
　　说这话时，她掌心摊开，一个晶莹玲珑的浮泡显现出来。
　　河祝走近了仔细一瞧，只见里头挤满了人，差不多可以踢一场蹴鞠了。
　　西涧道：“甄老爷正梦见女儿在抛绣球招亲呢，绣楼下站了许多人，面目最为清晰的是这两个……”她以手点了点，河祝顺着她手指看去，果然是两个面貌最为出众的男子。
　　“想来这二人是他心目中最为属意的……”飞快瞥了河祝一眼，她继续道：“至于周浔嘛……他站在人群之外，瞧着并不受重视……不过无妨，我把其他人都引出来了，如今甄老爷的梦里也只能有周浔了……”
　　简直是强买强卖。
　　河祝终于做了之前便想做的事，揉了西涧的脑袋，他道：“多谢你。”
　　“……不、不必。”
　　后来二人又在考院门口守了几日，只见着了周浔，却未见左小袁。
　　周浔忽然起意参加科考，是为了加大求亲成功的可能性，毕竟他以往在周府无事可干，唯有读书，若能有功名在身，也能被甄老爷高看一眼。
　　河祝觉得他这个想法不错，便也未拦着，只在暗处默默守护他的安全。
　　至于左小袁，简直让西涧头都大了，她甚至想过逮到他后也别带回洞了，直接吃了吧……
　　科考连考三日，最后一日结束时，西涧终于看见了随着人潮涌出的左小袁，他脸上还带着满足喜悦的光彩。
　　西涧生怕他又跑了，连忙拨开人群上前抓住他，打定主意这回死也不撒手。
　　出乎意料的，左小袁一点也没要挣脱的意思，乖乖地由西涧拉着，还主动问她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啊…啊？”西涧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你说什么？回哪里？”
　　“自然是回云城呀，我试都考完了。”
　　她呆呆应了声：“哦……那我们尽早回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有些缓不过来。
　　又在京城待了几日，西涧暗中观察着左小袁，见他果然没有再乱跑的迹象，终于放了心。
　　想来是他终于达成夙愿，人便消停了。
　　带着左小袁离开京城那日，河祝又摸了西涧的脑袋，“我得跟着周浔一道回去，就不同你一起了。”
　　西涧点了下头以示明白。
　　河祝最后说：“等我。”

　　一个月后放榜。
　　有消息自京城传来：左家公子得中探花，可喜可贺。敲锣报喜声传遍夫子街。
　　左老爷一头雾水：“弄错了吧？我家袁儿已有三年未出过家门，怎会去到京城考试，还高中了呢？”
　　报喜人道：“没错没错，名字户籍对应着呢，令公子安心等着朝廷正式公文吧。”
　　说来也奇，那之后左袁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
　　又过一月，更大的消息传来：今科状元郎周浔得京城美人甄府小姐垂青，二人婚事已定。
　　周夫人气得：“这、这败坏家风！婚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独自跑京城去……”
　　周老爷说道：“你就闭嘴吧，这么些年也没管过他，现在说什么父母之命……好歹是我亲儿子，娶回来个好媳妇便罢了。”
　　又一月，周浔由千里外迎回花轿，云城锣鼓喧天，喜庆非常。
　　翌日有人到西涧洞府外求见。
　　河祝笑吟吟行礼，道：“在下河祝，求西涧仙人赐梦。”
　　也不知他在做什么，西涧只好问道：“你想要什么梦呀？”
　　“有你的。”
　　脸上莫名发热，西涧结巴了：“没、没有。”
　　河祝自顾自走进了洞，走到深处看见张大石床，想是西涧歇息用的，便不见外地坐了上去。
　　转过身看着西涧，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如此，我便只好每日多看看你，待哪一日我能自行梦见你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