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鸾入红楼［全息］》北地余光

36、怒火

　　青枝生气起来其实是很可怕的，特别是在她未曾隐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

　　她唇角弯起一个和煦的弧度，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却更像是淬了毒，那毒非是阴狠地叫人心颤难止的，反倒像是和了水银的粘稠蜂蜜，浅尝辄止可觉到蜂蜜的香甜，贪多者死得…无声无息。而就在她唇角微微上扬的这一小会儿里，局势有了惊人的改变——

　　那偶人次次往马车的薄弱处击打，其动作虽稍有尸体那种的僵硬凝滞感，但对机关术法的掌握却是实实在在的深入骨髓去了。

　　机关马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徒劳地像真正的马匹一样发出嘶鸣声——可就值青枝微笑的一刹那，这机关马像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它的眼睛赤红，好似被迷了心智的疯牛，也真真癫狂得可怕。它长长嘶鸣一声，后蹄疯狂地踹向缪家的偶人，颇有种孤注一掷之感，又可见它“呼吸”间鬃毛飞扬间竟盈起淡淡紫光，恍若紫气东来，又似云雾翻腾。

　　偶人本无甚在意，只一味猛击，可当机关马迫近他身周一尺时，他双眼方凝起活人该有的神采，且脚下用力，欲要躲避。

　　可青枝哪会叫他如此轻松地避过？

　　她初时租这马车时便有所考量，选的是可以人为操纵的机关类型，使用效果随人输入的内力多少决定。

　　此时她冷眼凝神，丹田内浩荡内力肆无忌惮地喷发出来，激得那马一瞬间便发了“疯”，蹄若闪电一般钉在了偶人腹部处。

　　作为机关马的操纵者，青枝得以切身感受到偶人的“内力”聚作一道气墙，牢牢实实抵抗着一切袭来的外力。

　　…“咳！”可没有用，一味的防守堵不住凝聚了晏姝内力而生的机关马狂风骤雨般猛烈的攻势！

　　马的后蹄像一根钉子将偶人钉在地上，蹄子甚至穿透他的腹部，拖拽出一道血痕，偶人咳了几声，有透亮的血丝缓缓溢出嘴角，可他的咳声一点也不重，不是那种伤到肺腑才有的撕心裂肺的咳喘，而更像是偶感很轻的风寒呛咳出来的声音。

　　只这一声，晏姝就察觉到肺腑受伤这事，对偶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甚至只能挨得上感冒的程度。

　　她站着的那个地方观战挺好，无论哪一方都看得清楚，也正是这样，当她发现偶人受伤的腹中只有几根纹着玄妙花纹的黑骨的时候，刹那间毛骨悚然之感不由得涌上心头。

　　这算得上人吗？

　　她问自己。

　　可眼前的人血管里不曾有血液流过，他像是一个吹涨了的人皮气球，那些骨头只起一点固定的作用。

　　像是最传统的灯笼，里头除了一柄烛便皆都空空荡荡，叫晏姝只联想得一词，“画皮”。

　　缪家的偶人，不是以木等死物为材质，而是以鲜活的□□为载体，这……无疑已算得上邪法。在晏姝看来，这也是最残酷的刑罚。

　　青枝倒像是是司空见惯了的，她的动作非但没有一点延缓，更甚至她瞥向那透亮的一小截黑骨的时候，带上点兴味的味道，眼尾处漏出点紫来。

　　然后——她操控着机关马拖行着偶人前进，溅落的尘土尽皆扑于他面庞上，拖拽的时候有鲜红的血迹源源不断地淌下来，还带了点某些半固体状的粘稠物，其血腥情景可见一斑。

　　青枝看着眼前这一幕，忽地大笑起来，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清朗韵味，而她的身周，却邪气而杀意横生，唯叫人思及血海，枯骨类的意象。

　　晏姝呼吸乱了一拍，心颤了颤，竟也不知是被这如斯艳丽的毒花吓着了，还是被迷住了。

　　"我们走!"青枝偏头看向晏姝，她的颊边被溅了一点血滴，也不知是刻意未尝躲避还是怎的。

　　晏姝…她低头看了一眼伤得惨不忍睹，血流了近乎一地的人偶，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身体轻盈一跃，上了那损坏近半的马车。

　　偶人被碾压拖拽了一路，先是真像木偶一样木木地不作行动，没过多久，却是翻身起来，也不顾那一长条撕裂得几可见"心脏"的伤痕，虎口巧用力，使自己摆脱了先前那狼狈境况。

　　他面容苍白，安静地立在一路纷扬着尘土而去的马车后面，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卸下了。

　　他一对空洞洞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目随马车离开。

　　当晏姝她们真的离开偶人的视线范围的时候，晏姝的感知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那呼吸非常微弱，好似绷紧到一定程度的弦，便只剩下临门一脚。

　　声将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