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联姻》小红家的小蓝

54、第五十四章

　　随着国庆日的临近，连乔安也没有办法在玛姬的眼皮底下偷懒，身为国王的埃里克更是忙得昏天黑地，祭典相关的文书资料几乎要压塌办公桌。
　　这也正是为什么当乔安意识到费瑞在私下接触沙克时，已经错过了阻止这件事的机会。
　　乔安在国庆日当天错过了起床时间——他只是清早习惯性赖床，对埃里克耍赖说自己前一晚失眠要多睡一刻钟，没想到那傻大个真关了他的闹钟，然后自己动身去现场主持准备工作。
　　这混蛋羽蛇临出门前甚至还叮嘱秦伯让乔安多睡一会儿……
　　天知道当他说“多睡一刻钟”的时候，真实的含义是“想办法把我弄醒”！
　　等到在小厨房准备下午茶材料的管家先生想起卧室里的睡美男，离祭典开幕只剩下一小时。
　　洗漱洁面工作混乱得像火警现场，繁复厚重的羽蛇礼服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当乔安终于冲出电梯时，距离他成为羽蛇历史上第一位在神前祭典上迟到的王妃还有半小时。
　　夏宫分为内外两层，内园不允许任何交通工具进入，而夏宫的主体建筑与内园出入口之间还隔了一大片玫瑰园。乔安在脑海中调出前往出口的最短路线，拎着缀满金银线与宝石的长袍下摆疾步横穿这座迷宫。
　　九月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玫瑰园内除了凋零的花朵，只剩下浓浓淡淡的绿意。
　　乔安恼火地瞪着眼前高大的花墙，爬满树藤的架子突兀地堵在路上。显然他在上一个岔路选错方向，误入了一条死路；然而未等他折返刚才的路口，一条眼熟的海蓝色尾巴自藤本植物的枝叶下闪现。
　　花墙对侧同时传出义军兼夏宫临时花匠的声音：“……下面的世界和巴比伦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多了山河湖海，人们的生活更平凡一点。”
　　“因为他们没有尾巴？”另一个更稚嫩的声音问，“埃里克喜欢用双腿代替尾巴，但我不觉得这能让人变得平凡。”
　　“走在地上的永远比飘在天上的平凡。”
　　——很好，羽蛇王族和义军，真是不能更糟的组合。
　　乔安心累地吁了口气，右手腕下压，手镯内侧弹出钢丝缠住玫瑰细枝之间突出的木架，同时双腿发力，犹如鱼跃龙门般高高跳起，以钢丝为支点翻过两米高的花墙。
　　“你们在干什么？”他轻巧地落在花墙另一边，脚尖踩上地面时没发出哪怕最细微的响动。
　　乔安知道自己的态度算不上好，可是得了吧，随便谁发现任性的小鬼不顾自己忠告接触危险人物，都没法立刻轻松愉快地与对方来一场深入心灵的交谈。
　　费瑞很快从被撞破的慌乱里镇定下来，他用尾尖的位置撑着自己站起，减少与男人身高的差距：“如你所见，我们在聊天。”
　　“费瑞，他可不是什么合适的交友对象。”
　　“你真要浪费时间计较我交了什么朋友这种小事？看在库尔坎的份上，你还有一个祭典要主持。”
　　“我不太明白。”白发义军饶有兴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帮腔，“单纯从羽蛇族的等级地位上讲，王妃难道不是比纯血王族更低一些？”
　　乔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个色度。
　　“留给我的时间足够我把你抓去给玛姬。”他虚张声势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压低声线威胁费瑞，“这事儿没得商量。现在你自己去找玛姬女官，而我需要和这位先生谈谈。”
　　小羽蛇从来不服他管教，此时更是将嘴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线：“你没有权利阻止我交朋友！你甚至不是我法律上的监护人！”
　　这熊孩子！乔安在心里低声咒骂。
　　而不能问候对方全家的事实让乔安的不爽打了个平方。
　　“十秒钟。否则我就亲自动手。你知道的，我绝不可能在玛姬面前帮你说好话。”男人不耐烦地把费瑞朝宫殿的方向推，像所有对付不听话小孩的大人一样开始倒数，“十——”
　　“别碰我，我自己走。”
　　那双阿瑟家标志性的蓝眼睛恶狠狠剜了一眼乔安，似乎要提醒对方他只是“名义上的羽蛇王妃”。
　　费瑞不甘不愿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穿着花匠围裙坐在石凳上的沙克和同样没打算立刻离开的乔安。
　　“不，等一下……”他用手指在两个人类之间划出一条暧昧的线，“所以你们又是怎么回事？要进行一场大人之间的谈话？”
　　乔安扯出一个假笑，把礼服碍事的长袖卷起到手肘。
　　“不。”他冷静地说，“这是场人类之间的谈话。”
　　如果乔安就用“大人谈话小孩别插嘴”的理由敷衍他，费瑞大概准备了一卡车的话来反驳，但身为人类的王妃大人很显然不打算走这个套路。小孩当场傻了眼，几秒钟后才忿忿不平地用羽蛇语嘟囔了两声，慢吞吞地离开玫瑰园。
　　乔安的注意力一直粘在他背上，直到对方从自己视野内消失。
　　正常人在密闭环境下与世隔绝久了容易变态。费瑞从废弃的培养槽内诞生，五岁前的世界是几百个空置的培养槽。童年经历、不被期待的尴尬身份以及来自羽蛇上层的恶意相待，导致男孩无所不用其极地宣扬自己的地位与存在感，也就只有在埃里克面前，费瑞·阿瑟才会变成听话又懂事的乖宝宝。
　　乔安比同龄人更加丰富和黑暗的阅历让他能够了解这些，但这不代表他就打算理解对方。
　　“阿瑟家族是羽蛇的皇族。”他扬声道，“流着这种血的人，不会做出偷听这样自降身份的事。”
　　不远处传来含混的咒骂声和花架剧烈摇晃的“哗啦”声，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远去。
　　“现在轮到我们来解决这件事。”乔安抬手指了指沙克的鼻子，威胁性地眯起眼，“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离阿瑟家的人远点。”
　　沙克“哈”地笑了一声，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拳挥向乔安——
　　“这种话一般是赢家对输家说的！”
　　乔安侧头躲过对方试探性的直拳，往后退开几步，谨慎地与这个战斗狂保持安全距离。
　　“停止用这种做法转移话题。”他闪过另外两拳，举起手掌示意休战，“我对义军培育新人的方式有所耳闻，体术和智计……他们不出产没脑子的瑕疵品。”
　　“是小满告诉你的？”
　　乔安没料到这个问题，脑中有片刻工夫一片空白；猝不及防下被对方的拳风擦过肩膀，半个身子狠狠砸在玫瑰花架上。
　　被诈了。
　　在乔安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应对机会。沙克趁他一时失误占了上风，右手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推进茂密的玫瑰丛里。
　　乔安以灵活见长，肌肉力量勉强够了个优异的边，一旦被比自己更强壮的人抓住就难以脱身。
　　“你不是义军内部的人。”银发男人仿佛野兽一样凑近，眼底闪动着暴戾的光，“就局外人而言，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这一次不是套话。而仅仅在几天前，沙克对他还是另一种态度。
　　乔安忽然意识到其中有些细微的地方出了错。
　　义军是个庞大的地下反抗组织，成员之间基本不可能办到互相熟识，更不用说还有一部分人就指着“秘密身份”过日子。沙克之前大概是受到小满的误导——考虑到那些后勤人员谨小慎微、未雨绸缪的性格，她为了掩饰乔安的身份很有可能这样做——把乔安当作上层培养的暗桩，或者特殊行动人员之类的义军成员，认为他是“自己人”，因此许多话说起来百无顾忌。
　　那么在这个漂浮于人世之外的孤岛上，究竟有谁会纠正沙克的看法？
　　“我只不过和许多情报贩子有交情。”乔安一说话就扯动嵌在肉里的尖刺，疼得嘶嘶吸气，“他们总知道许多内幕消息，如果价钱合理，他们甚至能提供你女朋友前任的数目和最喜欢的姿势。”
　　沙克黑了脸：“我没有女朋友。”
　　“男朋友？”
　　“……没有。”
　　“哦，那真糟。”
　　显然这位年纪轻轻又脾气暴躁的义军对乔安的贫嘴并不买账，他很快找回问题的关键所在：“情报贩子所能掌握的消息只是九牛一毛，而你提到义军时的口吻太熟稔了，这是内部泄密。”
　　“那么，或许我是从义军内叛逃的前成员？”
　　无论如何，走漏义军情报按律令是死罪。小满自幼在义军内部长大，深谙独善其身之道，不会轻易给人留下可以追查的把柄；而在无从对口供的情况下，乔安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两人的关系上咬死不认。
　　沙克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义军，而义军从来没有叛逃者。”
　　“你就这么肯定？”乔安挤出一个笑来，仿佛对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被别人按在手下一事浑然不觉，“要知道时间是良药，而人们的中二病总会痊愈。”
　　露骨的诋毁令沙克涨红了脸：“这是人类的大业！容不得你污蔑！”
　　总是如此。
　　乔安感到有些气闷。
　　人类和羽蛇，土著和侵略者……一旦和义军讨论信仰，话题总会进展到他讨厌的部分。
　　正在两人陷入僵持时，突然有沉闷的爆炸声穿透空气，连同乔安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颤动。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透过玫瑰藤的缝隙隐约看到几百米外的火焰与烟尘拔地而起。
　　“祭坛？！”
　　“不是我。”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乔安与沙克对视一眼，趁对方一时不察，双手忽然发力掰开扣在颈间的手指，从他手里挣脱，在迎面而来的拳头即将打中自己脸孔前，如同风中柳枝一样弯下腰去，拧身自男人胳膊下方钻过。
　　他从石凳跳上沙克肩膀，在大块头身上垫了一下脚，野猫一样利落地翻越沙克背后的花墙。
　　——假使你一开始没有抓住乔安，那么你永远也抓不住他。
　　乔安把恼怒的叫喊声丢在身后，疾步赶往库尔坎的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