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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锋刃出鞘 ...

  •   大良,帝都新安,最偏僻的昭武门。
      守城门的官兵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一方城墙上打着哈欠,望着渐西的日头,孤独地,渐渐沉入远方高大的山脉,血色的天边,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三五个兵直接坐在沙地上玩起了骰子,赌注是收工后今晚醉仙楼的酒水。一群人一阵插科打诨,毫无纪律可言。
      一队似是在外奔波多时的人马自城外驿道疾驰而来,骑马的人个个身形矫健,骑术精湛,□□的骏马鬃毛飞扬,行过之处带起一阵沙尘滚滚。
      隔远望见驿道上扬起的阵阵尘沙,斜靠在城墙上的士兵站直了身子。
      “这么了?”
      玩骰子的也纷纷将视线从赌具上移开,眯着眼看着扬尘的驿道,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身为守一方城门的士卒,却敢于这般松散,不是没有原因的。与城内另外几处城门不同,昭武门出于地形原因,除了各地按期的进贡,鲜有百姓从这里进城,而这段时间,上头并没有通知下来有地方要来上贡。
      接近城门,这行人马渐渐放缓了速度,守城的士兵也终于看清了这伙人,先时隔远上下地打量一番,望着并不像是平时带着贡品的地方官员,太阳穴微微鼓起,倒像是常年练武之人。他们似有似无地将一个身穿素色云纹长袍的年轻男子围在中间,气息上竟比这些守城的真正兵士更像军人。
      不多时,队伍走近,在这一行人里打头阵的一个小个子也不勒缰下马,只是打马上前,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写明身份的文书递给守城的官兵。
      那小兵看着这行人面上隐隐有风尘倦色,举止上对他们略显轻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说现已到宵禁,想要进城,明日请早,眼睛快一步先瞥到了文书上。
      这……
      那小兵再极其快速地用眼尾的余光打量了一眼停在城门前的那行人中的那个人,立刻点头哈腰地吆喝着打开城门,放这行人通行。
      城门前,身穿素色云纹长袍的年轻男子跨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静候着,清雅淡然,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城门一开,便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之下从昭武门进入帝都。男子腰上配挂着一柄长剑。马儿刚刚起步的那一颤,剑柄上以小篆篆刻的“溯”字冷光一闪而过,像幽谷里的一记鸢鸣,打破深幽的寂静,随冷光消失殆尽,深谷又归于了冷寂。
      待人走远,一个小兵才从后面窜上前,似是很不满地嚷嚷着:“这伙是什么人啊,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拽得跟什么似的。辛哥,咱不是说好的快宵禁了有人来也不给开门的吗?”
      “闭嘴!你个傻子!”
      那个被叫作辛哥的人一巴掌呼扇在小兵的脸上,怒斥着打断他的话。小兵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怎么也止不住。辛哥满面愁容地望向扬尘而去的人马,这下,可真得罪人了。
      近日来,大良内小规模的暴动时有发生,再加之,早时国内有善观云气者,某日夜观天象,言天象似有异象,占卜所得亦非吉兆,当时在民间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此番,朝堂上有大臣也认为是幕后有人操纵,上头十分重视此事,下令各个官府对各自管辖区内的城门严加看守,施行宵禁令,对新安的把守更是严苛,进城的百姓一律接受搜身,如若从身上搜出兵器,立即将人收押。
      行在新安主道上,路上皆是小贩行人,不比驿道上空旷无阻,日行千里的马儿不由慢了下来,一行人不紧不慢地骑在马上。天子脚下,这达官贵人见多了,街上的百姓纷纷回避,自动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清出一条道。
      时不时有百姓低低的讨论声自街道两旁传来:
      “好大阵仗啊。”
      “是啊,好大的阵仗。”
      “这公子很是面生啊,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怕是新近从外地来的吧。”
      “也不知娶亲了没有。”
      “嘿!就你这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这人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也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吗?”
      “你能,你能,行了吧?”
      ……
      他静静跨坐在高头大马上,任由自己的马儿跟着队伍里的其它马儿向前走,一向清冷的面上难得微微一笑,可是那一笑还未到达眉梢就消失了。
      这一路上,接连几座沐浴帝皇恩泽的府邸庄严伫立在街道一侧。宅子位于主街最热闹的地段,站在大门前的管家一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而来的人,立刻就对身边的小厮说:“快,给老爷通报,少爷回来了。”
      男子坐于马上微微颔首,眼前的就是磊落的尉府大宅,门匾高高悬挂,上书“尉府”二字在头顶上的似血残阳里也像沾染上了些许赤色。
      “少爷?”
      在管家满脸疑惑的时候,男子忽然利落地跳下马背,他拾阶而上,踏上尉府正门前的级级青石台阶。早早等候在一旁的下人立马跑上前将马匹牵住,桀骜不驯的马儿也只是打了个响鼻就顺从地跟着下人走了。
      管家来到男子身边,不禁老泪纵横,但还是恭敬道:“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他是尉府的少爷,一品世袭辅国将军的独子,未来整座尉府连同尉氏军队的掌权人。年幼时即被送出家门在外从师,后兼又多年军中磨砺。今日,像一束穿透密云的光,照耀在大良的土地上。他步入古老的帝都新安,踏进庄严尉府大门,宣示归来。
      “家中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
      多年在外不曾回来,此次回来才发现宅子内外还是多少年前的老样子,一山一石没有做过改动,倒是石前的杜若换成了映山红。
      他走进到自己以前的房间,几个丫鬟紧跟着端了只沉香木盆并一套换洗衣物进来伺候。
      “嗯。”尉铮向着圆桌微微颔首,“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丫鬟们福了福便退下了。
      看着刚送来的一堆东西,他只是解下宝剑便走出了门。
      庭院中央那株高大的波斯皂荚,今年又长出了沃若的新叶,和去年枯黄的老叶子一同挂在枝条上,灰白的树上一青一黄。
      记得它是夏天开的花,那时他还在树下仰着头看过它落花飘然的样子。
      而后不久,他就被父亲送出从师,习得武艺,晓读兵书,再随师云游四海,领略各地风土人情。渐渐长大,也就丢掉小孩子时的玩闹了。时过境迁,树还是当年的树,只是站在树下的人已不复当时心境。
      尉家的家宅虽是坐落于闹市中,府内却是一派出人意料的宁静。
      父亲的清心院里,斜斜一抹夕阳,给陈设在庭院里的石桌石凳,奇花异草都拉起了长长的影子。午后静谧,带起人对往事的无限追忆。
      他自树下走过,清俊的脸上有夕阳的绯色。他穿过条条清幽的回廊,在一扇门前略作停顿便推开虚掩着的门迈步进去。
      男子进去的时候将外面的夕阳也一并带了进来,雕花大门打开的那一刹,夕阳给书房里的物件都撒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迷迷蒙蒙没有了界线。
      黑檀桌案前,一直等候在房中尉老将军负手而立,背对着虚掩着的房门,在门被从外面推开的时候转过身来,两人面容上有着三分的相似。
      尉老将军两鬓染霜,半生戎马,从普通士兵一路拼杀到辅国将军,故事被多少人奉为传奇。如今体格尚健壮,这几年依旧掌握着百万大军,但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时候也觉得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次他召独子归来,也是有着让他接管一切的打算。
      “铮儿。”
      “父亲,儿子回来了。”
      年轻男子径直在桌前撩起衣袍行礼,尉老将军走过来伸手将他拉起,随即豪犷地大笑出来。
      “哈哈,让老父来好好瞧瞧儿子。”
      “铮哥!铮哥!”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门前回廊响起。
      尉老将军和尉铮同时看向他,那人先规规矩矩地一一作了揖:
      “见过姑父,见过哥哥。”
      在一旁的尉铮仔细看了他的眉眼,这才将他认出来,时光荏苒,这孩子倒是长开了。
      不同于尉铮,尉老将军见他来,很自然地笑着对他说:“是九辩来了。”
      宋九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是啊,姑父,我在府里听到铮哥要进城了,估摸着差不多到家了,就过来来见见我哥。”
      “姑父,我可听说啦,铮哥一进城就被人家姑娘投怀送抱了,”宋九辩朝着尉铮挤了挤眼睛,“听说,还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呢。”
      尉老将军一听,还有这种事情?马上打起了精神,“哦?是吗!赶紧说来听听。”哪里还有半点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的模样。
      尉铮了然他要说的是哪件事,坐到后面的椅子上,目视着一个角落,细细品起自己杯中的新茶。
      然后听见宋九辩像桥边摆摊营生的说书先生一样,说起故事来:
      ……
      “话说这一日,尉公子骑着马走在街道上,行人无一不回避……一个如花似玉的红衣姑娘不知从哪里飞身而出,竟扑到尉公子的马前……马儿不识怜香惜玉,扬起马蹄,眼见着就要踏在这姑娘身上,尉公子急忙扯住马缰,制服烈马,救下这姑娘……红衣女子倒地不起,尉公子亲自下马询问伤情……两人四目相对,秋波流转,郎有情妾有意……”
      ……
      刚入春的天气,太阳落山了也就开始凉了下来,风从窗缝子灌进来,宋九辩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来为天气,二来为尉铮。
      宋九辩见情况不对,赶紧打着哈哈,跟两人辞别,无论尉老将军如何留他在府里吃晚饭,他都执意要回去。
      这时,一个丫鬟推门进来送点心茶水,说是某位姨娘亲手做的,出来时又将书房门轻轻阖上。爱子心切的尉老将军将儿子带回一旁的圈椅。
      宋九辩走后,尉铮放下茶杯,问:“王爷他……”
      “铮儿,你刚回来,咱们父子俩多年未见,今日,不谈国事,只说家事。”
      “好。”
      父子俩就着热茶说起这些年的事情,相谈甚欢。途中,尉老将军忽然起身走回黑檀桌前,自一格抽屉前取出一方锦盒,递给尉铮。
      “这里头是只血玛瑙的镯子,匠人原先打的是成双的,一只在几代之前就碎了,普天之下仅留的另一只现在在你手里。这东西本来是要送到宫里去的,被老父扣下了。这些年,没有给你的那些姨娘们,一直给你留着,打算交给尉府未来的主母,既然如今你也回来了,就由你代她保管。”
      尉铮从锦盒里取出那只小巧的血玛瑙镯子,在烛火下,镯子质如凝脂,色红润而纯正,果然是血玛瑙中难得的珍品。
      他将镯子轻放回锦盒,轻轻一笑,“那儿子先代媳妇多谢父亲了。”
      尉老将军听后自是哈哈一笑,连声说:“好,好,哈哈。”
      “咱们家不必学那些个迂腐书生讲究的什么门当户对,只管将你心上的姑娘领回来,老父为你们做主,三书六聘,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府里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下个月十五是你商姨娘的生辰,老父准备在自家花园子里给她办庆生宴,也交由你来操办吧,府里好久没有办过什么喜事了,在你的冠礼之前添点喜气。”
      “是。”
      他对这位商姨娘还有点模糊的印象,记忆里她是个永远妆容精致的女人。
      据说,尉老将军还在市井闯荡的时候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曾有过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那女子并不嫌弃他穷,一直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但是待到将军发迹之后,无论是自己亲自去寻,还是遣人去打听,都没有半点音信,后来辗转多方才得知佳人已去的噩耗。
      一度心灰意冷的将军终日浑浑噩噩,在往后的几年才陆陆续续地娶了几房眉眼与故人相似的妾室,其中模样跟那位故人最为相似的,也就是这位跟在将军身边时日最长,最得宠爱的商姨娘,自称生在平山城一个富贾世家。
      而一生追逐故人音容笑貌的将军,却娶了一位无关故人的正室夫人,也就是尉铮的生母。这位夫人复姓赫连,出身自官宦人家,家族在朝堂中颇有声望,本人也生得倾城容貌。或许是天妒红颜,自古红颜皆薄命,赫连夫人在为将军诞下一子后便驾鹤西去,弥留之际,赫连夫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尉老将军,口中一直断断续续呢喃“铮……铮……”,沉浸在丧妻之痛的尉老将军在听到这句话后,便为儿子取下这个名字。
      之后,将军既没有另迎正室夫人的打算,也没有如旁人猜想的,将身边最得宠的商姨娘扶正,于是,这位已故的赫连氏便是尉老将军唯一的正室夫人。
      窗外天色渐暗,不久就有丫鬟进来询问将军是停在哪里用膳,那穿着一袭鹅黄长裙的丫鬟刚领了将军的指示之后,正要转身退下,尉铮视线无意从茶碗上瞥见她的脸,茗烟氤氲后面的人突然就轻皱起了眉头。尉铮迅速放下手中的茶碗,出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腕。
      那小丫鬟望上去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在见到尉铮之前,几个要好的小丫鬟早就在私底下听说少爷如何如何。方才进来的时候,一双杏眼好几次向着尉铮那边偷偷瞟了过去,自己在一众丫鬟中又是自认有几分姿色的,现下又当着将军的面突然被扯住了手,不由开始想入非非起来:毕竟这次少爷回来就要行冠礼了,身边并没有带着女人,如果能被看上了,收入房中做个通房,运气再好一些,也许还能被收作侧室姨娘。怎么样都比年纪大了,随便拉着配给个下人小厮强得多。
      想通这层,那丫鬟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红着脸垂下了头。
      “方才你可曾哭过?”
      见尉铮问她,那丫鬟紧张得连耳朵根都红了,脑袋垂得更低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不,不曾,今日是少爷回府的好日子,奴婢不曾哭过。”
      尉铮放开手,将眼睛看回茶碗,“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
      小丫鬟红着脸端着漆盘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倒也还记得关上房门。
      他并非没有发现那小丫鬟的那点小心思,只是视而不见,府中要重新立下规矩了。
      一旁,就在尉老将军都以为自己儿子瞧上了这个丫鬟的时候,尉铮突然站起来,脸色阴沉,对着尉老将军说:
      “父亲,有人在府中施巫蛊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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