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滑走 ...
-
胜生勇利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戴在里·初恋的头上。
他的初恋有两位，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并且他打算保守这个秘密到他和维克托摘下订婚戒指的时候。
戴上结婚戒指的话，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到那时，他有……
许多想说的话，要告诉维克托。
不管是维克托想听见的，还是不想听见的，通通都要告诉他。
但在那之前——
时不时被主人摘下来抚弄的花环，无风颤抖起来。
……到底，他该怎样告诉对方，我变成了你的头饰呢。
少年时期的维克托，真得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当对方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花瓣时，勇利想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红玫瑰。
阳光透过他的花瓣，亲吻那闪闪发光的头发。
少年维克托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花环，就算不摘下来，也会伸手点着它，感受花瓣扬过指尖的触感。
勇利颤抖得更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他的花瓣都要掉光了……小维笨蛋！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少年维克托停下了动作。
他的嗓音明亮如溪流，以前的勇利曾期盼过，哪天能近距离地听到这个声音，但是……
“趁我不在的时候，你偷偷去河里玩了吗？太过分了。”
……也太近了吧。
少年维克托头顶的花环，花瓣上爬满了冷汗。
“会擅自离开我的花环，已经不需要了！”
少年维克托把花环摘下来，放到眼前，那惊人的美貌比直视阳光更让勇利目眩。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新的花环该用什么做呢？”勇利的花瓣，更加像从河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他听见这个将他带入美妙的冰上国度的少年，报了一大堆熟悉或陌生的花名。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花环的内心抗议：No！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就算……就算现在不是世界上最棒的，以后也……
少年维克托笑起来，他指向前方，“发现流浪的小猫，我们去帮助他吧。”
尤、尤里奥……？！
当花环朝着尤里奥的方向抽过去时，勇利都已经做好花瓣落一地的准备了，没想到完全不疼，明明尤里奥疼得猫耳朵都出来了。
等等，猫耳朵。
勇利在变成花环很久后，才从尤里奥猫化的事实，察觉到这里似乎不是现实世界。
果然。只能是梦呢。
花环躺在少年的长发上，沐浴在阳光下，舒展着花瓣，就像人发出舒服的叹息。勇利想起以前躲在被窝里，看着维克托比赛的自己，那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有哪天能到现场，亲眼看到这个人的滑冰。他有偷偷买一个饭团的布偶，每次都在看比赛时抱在怀里，等场上的选手行四面礼时，他就掀开被子把布偶扔出去。
谢谢维克托这次精彩的表演，他一板一眼说道。
说完把头裹在被子里，手足并用地翻滚起来。
不用谢。那个遥远的声音无数次在他心里响起，直到赛季的结束。
而现在的花环，与他的梦想依偎着，听见了幸福敲门的声音。
是梦也没关系。醒来这个人就会消失也没关系。
能见到少年时期的维克托，带给勇利的触动远比想象中大。
真好啊。
最喜欢小维了。
“干嘛？”长着猫耳朵的美少年，把那头肥胖的猫挡在脸前面，“不要突然满脸通红地看着我，我、我会告诉那头猪的……”
“才没有看着尤里，”让花环幸福得恨不得立刻躺床上抱着被子打滚的人，偏过头去，“发现——需要帮助的存在！”
他扶着花环，马尾一摇一摆的，跑到了一个小土堆边。
土堆里有几株外表艳丽的蘑菇。
“我知道了，”少年维克托弯下腰，“显眼的样子，总是容易让你们吸引其他生物的注意。”
维克托那总是向外界散发光芒的态度，让勇利移不开眼。
他的语气像春天的风，勇利被他从头顶摘下来：
“让我，来实现你们的愿望吧。”
……
“该死的老年人！”尤里咆哮，“为什么你要让蘑菇长脚？”他差点被自己的尾巴绊倒，那只肥猫被摔出他的怀抱，落在后面。
没等他转身去救它，肥猫四只短腿蹬着地面，一下子超越了他。
望着绝尘而去的肥猫，尤里的心情有些复杂。
“我没想到，”罪魁祸首把花环抱在胸口，他奔跑的姿态像优雅的精灵，与愤怒到变形的尤里形成鲜明对比，“它们现在会追着我们跑。”
“那你又是为什么……”尤里回头指着那些长脚的庞然大物，“要把它们变大几百倍……！”
话音刚落，他就被自己的尾巴绊倒了。
“哈哈哈，”少年维克托用脸颊磨蹭了一下花环，“真拿尤里没办法，一想事情就会摔跤，和小朋友一样呢。”
……
后来，他们进入了第一个小镇。少年维克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箱子，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小镇，却飘扬着绸带似的纸条，就像一座桥梁，带着许许多多的心愿，架到了箱子里。
越来越重的箱子，让勇利的注意力分散了一些到尤里奥身上。
——不要紧吗，尤里奥。
像是能听见他的想法一样，尤里前进的步伐加快了，“感觉正在被很讨厌地关心着……不许过来帮忙，老年人！”
说完，发现少年维克托果然没有帮他的意思，尤里切了一声，得到趴在箱子上的猫咪老师的嘲笑。一人一猫又斗起嘴来。
尤里的“讨厌”，让花瓣颤抖了两下。
少年维克托转动了一下花环的方向，勇利看不见尤里的身影了，“尤里真厉害啊，当初我背的时候，会希望有什么人帮我一下呢。”
当初？这个词溜进花环的脑海，让他思考起来。
轻而易举夺回花环全部注意力的人，抿了抿唇角，他一不小心拽了片花瓣到手心里。
他朝花瓣吹了口气，就像编织好的毛衣被顽皮的猫咪扯着，一点点回归为乱麻，花瓣化为点点星光般的种子，随风远行。
简直就像是……
勇利望着那些种子，关于当初的猜想和破碎的星光一起飘远了。
……注定回不到故乡的蒲公英一样。
前面九十八个沉默的小镇，让勇利想起了闪光灯、镜头和话筒。明明他看不到电视机前的观众，却能清楚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带来的无声压迫感冲击着他的面部神经，有一次他差点在镜头前哭出来。
那是赛后的某次采访。
他再次搞砸了跳跃，尽管身边的切莱斯蒂诺教练一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也有努力挡住过分热情的记者。
但还是有一个人冲进来，问他：“在短节目令人失望的表现后，你还保持着对自由滑的干劲吗？”
他还沉浸在比赛的气氛中，这句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这名记者显然不是他的粉丝，也没有什么职业道德，他的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笑意，像是在说——看吧，胜生选手之后的自由滑也将一塌糊涂。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被恶意采访的选手眼睛里一直注视着的冰面，碎了。
他们有的人甚至已经举起相机，准备拍摄之后必然出现的画面。
但这些人注定失望。
碎冰在那双眸子里闪烁，镜头前很容易羞涩和手足无措的胜生选手在这一刻死掉了，他的眼神无声却有力地把外界的质疑驳回了。
维克托总是对别人很热情。明明那么厉害。
一直追逐他步伐的勇利，曾经也会尝试着回应那些冰面之外的存在。但是，连比赛压力都没法好好处理的他，模仿着维克托去和对手、粉丝、记者之类的人打交道，看起来不是很可笑吗？
——我没有这个资格。
胜生选手不再去看自己的论坛，不再在意花滑圈的人际关系，不再理会比赛现场的加油声。
因为……
他必须使劲全身的力气，才有可能在同一片冰面相遇时，被某个人超越得稍微少一点距离。
——明明，我想赢啊。
花环上的花瓣失去了光泽，它的主人眼里也失去了笑意。少年维克托将花环摘下来，他静静注视着他的花环。
他们组成了一个安静却不孤独的世界。
尤里不知不觉，就和猫咪老师一起，聚精会神看起了第九十九个小镇的故事。
他们的对话，与这个世界隔了遥远的光年。
“我有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少年维克托开口了，“就连雅科夫也不知道。”
“那次比赛，我没听雅科夫的话，擅自改了跳跃构成。因为那样更能给观众惊喜。”
他抚摸着花环，假装没听见对方心里那句“明明小维就没听过雅科夫教练的话”。
“但是观众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高兴，他们不明白我的滑冰传达的内容，只知道这次的分数，没有更新我的个人最好成绩。他们很热情，甚至有女选手以粉丝的口吻说，期待我下次更好的表现。”
扎着蓝色马尾的少年点了点花瓣，“那次我滑得很开心，但是我的分数让很多人都不开心。比赛结束后，我在卫生间遇到了一个运气不太好的家伙。”
“他似乎搞砸了好几个跳跃，”少年维克托顿了顿，“还在卫生间，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尼基福罗夫。”
“我想他一定能认出我的声音，态度就很差，但那个家伙竟然问我——‘你也经常在比赛后哭吗？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
“我很粗暴地反驳了他，我才升上成年组，之前我没哭过。”
少年维克托笑起来，他的眼睛亮闪闪的。
“那个家伙继续说道，‘我升上成年组已经几年了，每次比赛后都要哭’。怎么能有选手这样呢？我就以很傲慢的口气说道，如果你的滑冰人生这样痛苦，还不如早点退役算了！现在想想，我怎么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呢。就好像……”
“变成了那个不被大家期待的我自己。”
“我可是冰上的维克托诶，”花环被紧紧搂进他的怀里，“怎么能不努力回应大家的期望？怎么能那样直白地表现我差劲的一面？”
“但是那个人啊……我遇到的那个选手，一边继续哭一边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就算这样他还是要滑下去的，因为……”
“——原因暂时先保密，这是我和他的秘密，”少年维克托的马尾随风飘扬，“反正一下子，就让我对隔壁那个看不见脸的家伙，有了一种好奇心。”
“真想看看这家伙的滑冰啊。”
少年维克托用梦幻般的语调说道，他还是第一次对别的选手这样好奇呢。
“虽然最后告诉他，我的短节目还是第一位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惊讶的抽气声超可爱的。亚洲的成年选手，都这么可爱吗？”
他的面颊染上了玫瑰般的色泽，他怀里的花环却又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少年维克托的话语，与花环记忆里的某件事重合起来，但是……
怎么可能呢？
他遇到的人，怎么会是……
“这么可爱的人……”少年维克托压低了嗓音，乌云挡住了玫瑰的阳光，阴影投在他的半边脸上，“——怎么会是骗子呢？”
“我把那次比赛所有选手的资料都找遍了，也没有符合标准的人。”
他的脸和阴影，无限在花环的视野里放大。
“他说明年的比赛目标，会是拿到优胜和比赛不哭。还说我的声音和他一直喜欢的选手很像，如果没有我，他也没办法这么快振作起来。”
“真奇怪诶，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在那里和他一起哭，他就恢复精神了。到最后，他还笑起来了。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美丽的少年，向他的花环问道：
“你能告诉我吗？”
他拿鼻尖蹭了蹭慌乱的花瓣，语气亲昵道。
“告诉我，你那时候为什么会笑，又为什么要离开。”
“亲爱的……小骗子。”
……
尤里转头看了一眼少年，向猫咪老师抱怨道：“为什么他在这个年纪，就有了和人类之外的生物对话的习惯？”
那头懒洋洋的肥猫窝在他的怀里，“你太小了，不明白爱能跨越物种。”它的脑海里忽然出现夏目的影子，惊得它大叫恶灵退散。
把头靠在被吓得四脚朝天的猫咪老师的肚子上，无视对方的抱怨，尤里想到——爱吗？
这种东西，他从来没在滑冰之外的场合考虑过。
不过……
尤里按住肥猫的头，它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伸长了去围观少年维克托和他的花环不得不说的故事。
“花有什么好看的！”尤里绝不承认他是在吃醋，他的宠物猪当然永远把他摆在第一位，不过是因为那个花环看起来是蛮不赖的。
适合戴在一个擅长滑冰的人头上。
尤里不由自主摸了摸他的头顶，那里空荡荡的。
“花当然没意思，”肥猫的眼睛滴溜溜转，看起来可笑极了，“但是一个比花还要漂亮的人，认认真真亲吻花环上的每一片花瓣，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你这头，”尤里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猫咪老师的头，“思想肮、脏的猪！”
“好痛……”猫咪老师捂着头，“真是暴力的小鬼。夏目！夏目！你在哪里，本大爷要回你身边吃馒——”
它的声音被尤里掐掉了。
金发的、同样比花还要美丽的少年，用与外表不符的口气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叫夏目的家伙是谁，但是……”
“在一口气吃掉我爷爷做的五十个皮罗什基后，你还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
“你——”
尤里的鼻尖和猫咪老师的鼻尖打了个招呼。
“这辈子，都是我的猪了。”
“但是……”微弱如细线的声音，从它的嘴巴里哼出来，“本大爷也吃了夏目不少点心啊。”而且，它先答应了夏目要当他的保镖，虽然挺对不起那五十个俄罗斯面包的，但还是夏目的事情比较重要。
“不管！皮罗什基最好吃！”
第九十九个小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访客。
他们对小镇第一美女和外来的美男子的故事毫无兴趣。
一个人相当认真地对花环告白，另一个人一本正经地对宠物猪宣、誓主、权。
第九十九个小镇有些挫败。
难道下次说故事的时候，要把某一方从人类改为非人类吗？
还有……
小镇的风把箱子都吹开了，那些纸条在空中盘旋成无数长丝带。
带着结局回来的主人公，却对自己的故事表现得那么冷漠，让它这个因故事而生的空间，有些寂寞呢。
“他好不容易回到了故乡，”男声又响起来，“住在以前的房子，却没有人认出他。”
“她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女声不甘示弱，“但她的追求者仍络绎不绝。”
“他们从没一起在公开场合出现过，”男声道，“但故事里他们已形影不离。”
“她以前是这个小镇最迷人的传说，”女声道，“而那个男人的出现，毁了一切！”
“他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男声道，“尽管他对那些人背后的议论一清二楚。”
“她为什么要选择成长？”女声道，“因为她而诞生的小镇，又因为她被摧毁，变得面目全非。”
“他给死气沉沉的镇子带来活力，”男声为他不平，“但迷恋传说的人们，对他深恶痛绝。”
“谁让那个美男子，来这里的第一天，”女声的口吻既嘲讽又怜悯，“——就住进了她的家里。”
“无论如何——”他们异口同声，“无论如何——”
“被传说纠缠的人们都不在了……”
“被扭曲的故事，还是继续在这个小镇里生长……”
“并且，”他们顿了顿，“等到了新的主人公，建立了新的小镇。”
“新的主人公，被美男子的传说抓住了，但这——”
“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悲剧不会重演的，”少年维克托停止捉弄他的花环，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自信，“我不会让他们，体验到和我类似的经历。”
“因为某些东西，对滑冰产生恐惧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我会在他们身边，”他又将花环贴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一起成长到不再困惑的程度。”
——而不是，始终站在那高高的领奖台上，隔着云端对他们微笑。
——因为小骗子的滑冰，早就把他拽入了人间。
“真想……快点长大啊。”
花环已经放弃去思考，它的花瓣被小维的心跳声震秃的可能性了。
“能让小骗子滑出那种情感的我，一定是个非常幸福的人吧。”
他的呼吸打在花环上，他的这种语气，勇利从来没在电视屏幕里听到过。
少年维克托的脸，被满得溢出来的浓烈情感染红了：
“真羡慕他啊……”
梦境开始碎裂。
尤里抓着肥猫掉入无边的黑暗中。少年维克托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抱着他的花环，看着这个关押他的世界一点点崩溃。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不去现实给你添麻烦。”
有冰凉的液体打湿了花环。
“但到了该告别的时候，还是笑不出来。我啊，在你面前，总是很丢脸的样子呢。”
梦境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语气像是在跟勇利撒娇。
“要对我负起责任来啊，小骗子。”
……
勇利醒过来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被传达到了维克托那里。
他急急忙忙赶到勇利所在的特别病房，却发现高桥候在门口，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她对维克托的态度也是惊人地温和，“他从十二岁就喜欢你了，但我没想到他那么专一……”
高桥欲言又止。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她顿了顿，“就算他是我们日本的王牌，但如果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举动……”
“……那我们也没办法。”
说完就离开了。
被高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的维克托推开病房门，就看见了一幅意料之外的画面：
扎着马尾的美少年，用牙签一块一块给他的恋人喂着苹果。银发的长发在他身后晃来晃去，显示主人的好心情。他身上穿着红白相间的俄罗斯队服，注视勇利的眼神，就像注视着冬天的向日葵。
那熟悉的容颜，让进来的人愣住了。
突然响起的推门声，让准备再喂小骗子一口的美少年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维克托，然后……
猛地拽住，准备起身拥抱教练的身边人衣领。
距离被无限缩短，彼此被无限放大。
他们的睫毛相互刮着对方的脸，感觉像是什么人在背后往脖颈吹气。
心跳也逐渐重合到一起。
咚咚咚。
咚咚咚。
他把勇利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他第一次离开梦境囚笼，第一次真正地把心情传递给了重要的人，就算……
不能在现实里，开口说话也没有关系。
美少年挑的角度很巧妙，维克托看不见被吻的勇利的表情，却能看见他略带挑衅的眼神。
——初次见面啊，另一个我。
少年维克托，就用这样的方式，与未来的自己打了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十四滑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