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满长安》山泠

4、你想去看荼蘼花吗

　　虽然说是把荼蘼留下来给长安作伴，但荼蘼伤势未好，现在也不适合移动，所以荼蘼暂且还是在陈老头儿的房间里躺着。声带受到了损害，荼蘼在床上基本不怎么说话。醒了就睁着一双眼睛朝窗外看，暗沉沉的瞳孔不带微光，等时间到了就安安静静地闭眼睡觉。

　　陈老头儿倒是尝试了几次和荼蘼说话，荼蘼每次的回应都诚恳简短，只有一两个字，显示出一些沉闷的感谢，除了必要的回应再不多言。陈老头儿只好背地里悄悄叹几口气，并且指着临云临山的鼻子暴跳如雷勒令他们多找荼蘼玩儿。

　　临山只把这件事当做每日例行的如同练武习剑相同的任务，傍晚前去师父房里走一圈打个招呼便走。至于临云？临云丰富多彩的生活恨不得把一日掰成两日用，怎么能有时间去慰问半生不熟的小师弟。

　　而且其实临云和临山心底里对荼蘼都有点避之不及，虽然师父朝他俩咆哮了很多次荼蘼是个正宗的男孩儿，但躺在床上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临水山这么多年难得来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子”朝暮相对，对临云和临山的冲击力着实有点儿大，没事的时候俩人都恨不得离陈老头儿的房间百米远，哦对了跑之前还要把他俩的小长安夹在胳膊下一起带走。

　　长安来临水山这几年身子一直不算好，各种补药调着喝也没成为一个看起来健壮欢实的小孩儿，不管是陈老头儿还是临云临山他们都尽量避免让长安与病气接触，害怕因为沾染到这些让长安身子更差。

　　长安感念着师父师兄们的苦心，在他们面前从来乖巧懂事不靠近这些。只是背地里常常给一些上山求药来的病人配药诊治。

　　临水山上山的路曲折弯绕，对于熟悉山路的人来说多的是办法上山，陈老头儿也从来没有什么封山的打算，和山脚下的当地人相处的很好。长安和山民们悄悄地划了一条最偏僻的线路作为求医的道路，其实也就是那条经过山洞的道路，师父师兄若非万不得已从不经过这条路。

　　山民们虽然奇怪为什么一些病症连陈老头儿都解决不了却能被长安这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儿治好，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习惯了有病找不到陈老头儿的时候就找长安，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为了长安的一番好心，没人傻到和陈老头捅破这些事。

　　安姨倒是知道长安悄悄替人看病，毕竟她就住在山脚下，这件事也没有精密到能瞒过所有人，不过她在踟蹰了几天之后决定还是努力尊重长安的意愿，相信长安。观察了很久确定长安的身体不会因为这件事出现问题之后便当做不知情了。

　　总之长安是很想多去看几次荼蘼的，只是荼蘼就躺在师父的房间里，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顶风作案。

　　山民们不知道，其实陈老头儿的医术放眼四海也算难逢敌手了，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传染性的病症其实不会影响长安，只是关心则乱，不想让长安有一点点生病的可能，临云临山虽然不懂这些，但秉承的原则就是长安不能出事，在这方面比陈老头儿还更上心些。更何况荼蘼的伤势特殊，大家都不想让长安知道得太清楚。长安把这些放在心底，舍不得让他们伤心。

　　可是荼蘼躺在师父的房间里也着实有点久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活像没这么个人。长安只好想方设法地刷存在感，每天熬煮一大锅的药膳给师兄师父吃，顺便让他们帮荼蘼端一碗。

　　撒娇卖萌一起上，不愁打不过敌方！

　　临云临山以及陈老头儿三个人被长安哄得服服帖帖，经常一窝蜂聚在厨房抢药膳吃，什么兄弟情长辈爱，能吃吗？！不能吃还等什么？再等下去最后一碗就要落入敌腹了！

　　话说长安以前也给大家做饭怎么没这么香呢？

　　“当然是因为我把山上的能吃的珍贵药材都扒拉出来做了啊，白粥馒头能和人参鹿茸的滋味比吗？”

　　顶着长安坦荡疑惑的眼光师徒三人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他们也试图通过情义感化让长安多做几份大家都吃到饱，但长安一律用药膳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的理由回绝了，说这些的时候长安默默瞅了一眼厨房门口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老柳树，最近为了抢最后一碗，师徒三人已经上升到比武练剑了。

　　长安悄悄地翘起唇角，端走了早就准备给荼蘼的一份，心底一片柔软，就算看起来再吵吵嚷嚷，师父和师兄也从来都不会问自己要给荼蘼的这一碗。

　　长安走出厨房一会儿之后，临山严肃了神情。

　　“师父，真的没事吗？”

　　“唉，我们压了长安这么长时间也够久了，我看荼蘼那孩子也恢复得还行，再说你看长安天天这么费心费力，我们就别乱阻挠了。”

　　“哼，临山，师父，以长安的聪明劲儿，荼蘼受的啥伤他肯定早就猜出来了，我才不要让长安不开心呢！”

　　毕竟，长安是一个那么温柔的小孩子。

　　怎么能真的不让他去看荼蘼呢。

　　陈老头儿摇摇头，眼疾手快地取走了灶台上最后一份药膳。

　　“啊啊啊啊啊师父！说好比武定人的！”临云追着跑出房间的陈老头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长安抬手轻叩师父的房门，里面传来了嘶哑的声音“请进。”

　　听到声音之后长安才说着“叨扰了。”迈步走入房间，心里想着明天药膳里面该放两片秋梨了。虽然荼蘼的声带受到了损伤本不益多说话，但长安依然保持着进门前一定要听到请进才肯入门的习惯，也是想让荼蘼尽可能的保持着和人互动的习惯，他一直记着荼蘼那时候睁眼时流露出来的绝望和死寂。

　　长安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把药膳放在了荼蘼身侧的桌子上，浅浅地朝床方向鞠了一躬便打算退出去。

　　荼蘼看着长安一步步走过来，明明是个很小的孩子，但身姿却像这座山上种着的青竹，也像从窗外望出去能看到的云，干干净净。荼蘼没有上过学，会说的词也极少，不然应该可以懂得为什么世间人形容君子会用如玉，那种全然温润而皎洁的样子。

　　荼蘼挣扎着坐起来，“谢谢，最近的药膳。”

　　顿下脚步，长安回头直视荼蘼的眼睛。

　　“你不必谢我，若是真的想谢便快些好起来吧。”长安弯起了眼睛，春天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撒在里面，“荼蘼花快要开了，荼蘼哥哥想去看吗？”

　　说完这两句长安便离开了，到晚上的时候师父师兄们自然会把吃完的碗筷收拾到厨房，长安也不打算多次进去打扰荼蘼，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走过来的，一味的逼迫和自以为是的光都会伤害到黑暗中的孩子。

　　所以长安也没有看到那一瞬间荼蘼眼神的波动以及那句没有发出声音的话，“荼蘼哥哥？”“呵，我怎么值得。”

　　荼蘼拿起勺子缓缓地吃长安送来的药膳，是甜的，和最近一直吃的味道一样，都是甜的。上一次，上一次吃甜是什么时候呢？太久了，久到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甜一样。

　　刚才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眼睛和所有曾经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长安，那样的人，怎么会不长安呢？”

　　后来的日子长安依旧每天轻轻叩门，“叨扰了。”静静地放下药膳后便离开，如果荼蘼不说话，行礼之后长安便会离开，从来不会打扰到他。好像只是专程进来放碗药膳而已。

　　偶尔荼蘼会听到陈老头儿回房之后嘟嘟囔囔地抱怨“长安这个坏孩子，今天拐了我两勺秋梨膏，明明说好是做给我一个人吃的，哼这个坏孩子。”

　　这时候荼蘼就会艰难地坐起身向陈老头儿道歉“陈先生，非常抱歉，我不知道。”陈老头儿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就头大，“哎呀我不是怪你，长安做给你吃，你吃就行！我以后再让他做给我，我非得让这个坏小孩儿再给我做几瓶。”

　　荼蘼摇头“不怪他，怪，我。不，坏。”

　　“行行行，不坏不坏，他坏不坏我能不知道吗！我们家长安是最好的小孩儿！”

　　说到最后陈老头儿自己都急得上火，长安是最好的小孩儿！谁敢说长安坏!

　　掰扯不清楚陈老头儿只好憋着一股气上床睡觉，他的两个不肖子弟给他做了张更大更舒服的床放在房间里面，陈老头儿每次躺上去不过一两分钟就会沉入梦乡。

　　荼蘼看向窗外，星星挂满了整个天空。有时候会想起来前段时间长安提过的去看荼蘼花，便会接着想到自己这双不成器的腿，当时明明想着打折也好，打折就不用想着离开了，现在真离开了，真逃出来了，又想要一双健全的腿了。

　　真是贪心不足啊。

　　那句话只是一句随意的玩笑吧，自己现在差不多是个废人，怎么去看荼蘼花呢。

　　春天快要结束了，荼蘼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他的腿伤得太重，这段时间还不够他能下床走路。长安又来送药膳的一天，退出房门前留下一句“荼蘼哥哥，山上的荼蘼花已经开了，你想去看吗？”

　　“一会儿我来收拾餐具，那时你想好了便告诉我吧。”

　　荼蘼还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先说出一句“不要叫我荼蘼哥哥，我，不敢当。”说完后脸上又明显地浮起懊恼的表情，这句话想说太久，以至于不经考虑便脱口而出。看起来，很不识好歹吧。

　　长安愣了，反应过来笑得眼角飞扬。

　　“好呀，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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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的人会碰到温柔的人的，一定是这样。
不管是在故事里面，还是读故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