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遇见》生命流沙

10、北京，北京

　　下午两点左右，江东正在公司开会，父亲打来电话，说刘夏上午回来了，买了条鱼和一些蔬菜水果。中午刘夏做的饭，吃晚饭刚去公司，说晚上可能还要加班。
　　江东有些搞不明白刘夏的心思了，他想他今天应该去金爱英那里一趟，跟刘夏好好谈谈。
　　江东跟刘夏打电话，没接。江东想给她发条短信，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晚上见了面直接说吧。他又拿起电话，跟金爱英打了过去。
　　“爱英，我刚才跟刘夏打电话，他没接。你晚上几点回去啊，我想下班后过去一趟。
　　“我七点左右到家，夏姐一般是七点半左右回来，你到时候过来吧。”
　　江东放下电话，沉思良久。
　　权哲最近几天都在韩语班上课，他看着金爱英在那里发愣，就走了过去。
　　“金老师，在这里思考人生呐？”
　　金爱英坐在那里没动，拿眼睛瞟了他一眼。
　　“我的人生硬邦邦的在那里摆着，用得着我去思考吗，我是在思考你的女神。”
　　权哲收敛了笑容，往前蹭了蹭。
　　“怎么个情况？”
　　“刘夏最近跟他男朋友闹矛盾呢，这两天都在我那住着。刚才他男朋友打电话过来，想晚上把她接回去。看刘夏的架势，估计应该不会回去。我在想，让她住在我这里，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权哲拉了把椅子，坐在金爱英旁边。
　　“你不是说他们两个感情很牢固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这话说得，照你的意思，人结了婚就不能离婚啦。任何一段感情，在矛盾发生之前都是牢固的。”
　　“那刘夏下一步想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的好，也问出了你的心声，可惜我没法回答，你要问当事人。你的明白？”
　　权哲有点不好意思，他的内心轻而易举地被金爱英洞察到了。
　　“以我对刘夏的了解，她是个很理性，很能克制自己的人，要不是很伤心，她应该不会......”
　　“啧啧啧啧，看把我们权总给心疼的。要不晚上跟我一块回去吧，好好安慰安慰你的女神，怎么样？”
　　权哲被金爱英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拿我开涮。哎，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跟她男朋友回去？”
　　“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你觉得会跟他回去？”
　　“那倒也是。”权哲说着陷入了沉思。
　　“帅哥，别琢磨啦，赶紧上课去吧，休息时间过了。”
　　权哲赶紧整理思绪，站起来回了教室。

　　江东赶到金爱英小区时，金爱英正在楼下长椅上坐着。
　　“东哥，她已经回来了，你就直接上去吧，5层502，我就不上去打扰你们了，你跟夏姐好好聊聊。”
　　江东点了点头，直接上楼了。
　　到了502门前，江东长出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刘夏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江东进来，她先是一惊，继而扭过头去，继续看电视。
　　江东看她没有反应，就直接过去也坐在沙发上。
　　“我前两天不在家，让你来爱英这边，怕万一有什么事，有个照应，我也放心，没想到你还不走了。”
　　刘夏闻听嘴角动了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里又没有人跟我吵架，多清净啊。”
　　江东知道，刘夏余怒未消，所以他准备先打消刘夏心头的怒火，然后再慢慢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协商赶快把孩子做了。
　　“我妈昨天一直安排我，让我跟你说说，工作别太劳累了，总加班对身体不好；她还埋怨自己，说她生病拖累了咱们，让你压力这么大，天天加班挣钱。”
　　江东知道，刘夏从小父母离异，很渴望正常家庭的温暖，所以平时对他父母都比较好。江东想，刘夏有自己的主见，坚持的事情很难改变，但是她内心感情柔软，所以他今天改变策略，不再强逼，改打温情牌。
　　刘夏听完身子动了一下，她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思考。
　　“跟你妈说，不要胡思乱想，最近我会经常去看她的，等过了这阶段，我回去照看她老人家。”刘夏说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江东没有说话，他在想下面的话题该怎样更缓和地展开。
　　“我妈之所以埋怨自己，也是有原因的。现在她开始吃靶向治疗药物，每月将近两万，加上别的检查、调理等费用，每月差不多要三万；现在咱们每月房贷、车贷，加上日常开支，也要一万多；换句话说，现在咱们每月固定开支，将近五万。目前咱们还有些积蓄，可能压力还不太明显，如果照这样持续下去，咱们很快就会火烧眉毛，这个时候如果咱们再要孩子，情况糟糕成什么样子真的难以想象。另外，我妈的病情只会越来越重，你要怀孕也需要人照顾，到时候我怕是分身乏术，有心而无力了。”
　　刘夏扭过头看着江东，一脸的泰然自若。
　　“你所说的我都考虑过，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照顾好你妈就行了，我这边用不着你来照顾，想的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江东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刘夏打断了。
　　“如果你今天是来劝我做掉孩子的，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你妈他们估计还没吃饭，还等着你呢。”说完刘夏扭头过去，继续看电视。
　　江东感觉心中的烦闷快要按捺不住，他很想痛痛快快跟刘夏大吵一架，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刘夏的脾气，也知道争吵无济于事，但他还是希望刘夏能够明白他内心的压力和烦躁。
　　“那你在这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家里的事我自己就行，你跟爱英在这里，开心就好。”
　　江东说完站起来，看了看刘夏，一脸无奈地离开了。
　　下楼后，江东看到金爱英，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同时也请她帮着照顾刘夏。
　　金爱英向江东保证，一定会将刘夏完璧归赵。

　　第二天下午，权哲见到金爱英，有事没事的凑过来问道：“忙着呐？”
　　金爱英斜眼看了他一下，“不忙，有事啊？”
　　“没事，随便问问。”权哲欲言又止。
　　金爱英见状，凑上去小声说道：“我说权老板，咱们以后说话能不能‘□□’？”
　　权哲一脸惊讶地看着金爱英，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别想多了，我所说的‘□□’是指说话开门见山，直来直往，跟我千万别拐弯抹角，添枝加叶。咱们两个说话，一竿子插到底就行。”
　　“刚才吓我一跳，你跟谁学的这么高级的词汇，都可以申请专利了。哎，怎么样昨天，回去了吗？”
　　金爱英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后她笑了出来。
　　“哥哥，你也太上心了吧，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回还是没回？”
　　“没回，你想怎样？”
　　权哲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想怎么样。昨天听你说，她搬你那里住了，我的心再也没能平静。我不知道，今天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如果回去了，或许我的心也就重回平静了；现在，她没有回去，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总之，很复杂，很不平静。”
　　金爱英在那里听着，不住地点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现在关键问题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权哲一脸愁容。
　　“根据我对他们两个的了解，虽然现在他们之间出了点小矛盾，但我觉得他们的感情还是没问题的。昨天临走时，她男朋友还特意交代我，让我帮着照顾刘夏。”
　　“这个我肯定相信，刘夏对感情这么挑剔，她也肯定不会凑合这么多年。我想，现在的她，更多的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所以说兄弟，我这边也帮不了你什么，也没法帮你什么。我都答应人家，帮着好好照顾人家女朋友，总不至于在后面干拆台的工作吧。”
　　权哲没有说话。
　　“她知道我喜欢她吗？”权哲突然抬起头问金爱英。
　　“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金爱英把跑到嗓子眼的‘知道’两个字，给生生的咽了下去。她明白，一旦权哲知道她把实情早就告诉了刘夏，估计以后他对自己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
　　“我想还是让她知道吧，万一有了转机，至少我还有一线希望。即使他们两个和好如初，至少我也死得明明白白，对吧。”
　　金爱英一时不知该对权哲说些什么。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跟权哲说。
　　“你也知道，她不是那种对物质有高要求的人。如果对别的女孩，这可能真的是一个利好消息。”金爱英似乎是在搜肠刮肚地在大脑中打捞词语，以便能更确切地表达她的意思。
　　权哲赶紧打断金爱英，他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你别误会，我也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感情没问题，我想我的存在对刘夏的决定是构不成影响的。另外，如果刘夏是那种很物质的女孩，我想也不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你说对吧。”
　　“既然你想给自己一个交代，那你就跟她直接说吧，晚上八点左右给她发信息就行。”
　　权哲听后点了点头。

　　下午该下班时，江东接到向宇欣的电话，问有没有时间，过去聊聊天。
　　江东挂了电话，把梁晓琳叫到办公室。
　　“晚上有事吗？”
　　“没事啊，怎么了，想请我吃饭啊，哈哈。”
　　“你想象力还挺丰富。我一会要去见个客户，晚上没法回家吃饭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看能不能帮着给我爸妈带点吃的过去。”
　　“可以啊。不过，嫂子昨天没回去吗？”
　　“要是回去也不会让你帮忙了。你就跟他们带点家常菜就行，别太辣，好消化的。这是一百块钱，要是不拿着我就不让你去了。”
　　“行，你就放心吧，服务质量，保证满意。”
　　江东到会所时，向宇欣正在送两位客人。他看到向宇欣脸色绯红，应该是喝了酒的原因。
　　“江东，咱们去里面。刚才那两位是我美国的朋友，他们刚刚回国，多年没见，我们中午多喝了两杯，到现在脸还发烫，你别见笑啊。”
　　“这样挺好，显得更有魅力。”
　　江东觉得，现在的向宇欣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朋友，所以，开开玩笑应该关系更融洽一些。
　　“这么直接夸人，可不太像你的风格哦，不过我很开心，至于你说的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向总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如果不是工作原因，很少夸奖别人，尤其是对家人和身边重要的朋友，但只要是夸奖，肯定是不含水分的。”
　　“我想，咱们目前还不是工作关系对吧，至少在你刚才夸我之前还不是。”
　　两个人边说笑着边往里走。
　　“忘了问你了，你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目前还算稳定，吃那个靶向治疗的药效果还不错。”
　　“那就好，对你妈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其实想一想，人这一辈子，为谁辛苦为谁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两天总是莫名的伤感，好像一下子找不到了存在感。今天本来是想跟你聊聊品牌建设的问题，算了，工作就改天再聊吧，咱们今天随便聊聊，什么都可以聊。”
　　向宇欣蜷在沙发里，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慵懒而安详。
　　“向总刚才所说，我深有同感。特别是最近一阶段，总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往前走，没法回头，更没法停下，仿佛只有前进，才不会被这个世界所抛弃。而我们在被推着向前的过程中，慢慢地失去了自我。”
　　向宇欣换个姿势，喝了口水，看着江东说道：“你知道吗，七年前，我的丈夫在美国考察时出了车祸，去世了。那时候，我刚32岁，正准备要孩子。在这之后，我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公司这边。不只是为了工作，更多的是为了不让自己闲下了。那时候，只有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晚上我才能睡得着。他的去世，对我打击太大了，让我差点没能坚持下来。这几年，公司慢慢有了规模，我也成了别人眼中所谓的成功人士，女强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内心的落寞和痛苦。空有一身荣光，却无人分享，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这一两年，我也学着让自己走出来，毕竟斯人已去，生活还要继续。我也渐渐的打开自己，接纳更多美好的东西。”
　　向宇欣静静地看着江东，嘴角挂着微笑。
　　江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安慰几句，结果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知道吗江东，其实你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值得信任，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一种感觉。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但跟你沟通，我丝毫没有距离感。我一般中午时间在公司，到了下午和晚上就在这边。以后有时间，你可以随时来这边，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
　　外面天色已黑，屋里也已经亮起了灯。
　　向宇欣斜靠在沙发的靠垫上，右手托着脸颊，嘴角始终挂着笑容，以前干练、自信的职业女性形象，已不复存在，继而代替的是一个成熟、安静、充满怜爱的温柔女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东感觉到，眼前的向宇欣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今天的向总，让我看到了工作之外的另一面，这么的淡雅、恬静，像是一朵百合，悄然绽放”
　　江东试着把脑海中闪现出的向宇欣形象描绘了出来。
　　向宇欣听后，脸上掠过一丝不曾有过的羞涩。这种羞涩，不像少女般那样毫无保留，而是转瞬即逝，很快脸上就恢复了正常。
　　“我都给忘了，你也该饿了吧。我就不陪你吃了，你看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不用不用，我下午来之前，刚跟客户吃了点东西，现在不饿。咱们还是聊会天吧。”江东趁机撒了个谎。他可不想自己吃着，向宇欣看着，那样也太尴尬了。
　　“到这边你就不要客气，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那就让他们拿点水果吧。”
　　向宇欣边说边让工作人员端上来一些苹果、香蕉、橙子。她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江东看着向宇欣动作娴熟地削着苹果，蓬松的头发束在后面，额前一缕长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颊。
　　江东突然想起了刘夏，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向宇欣虽然将近四十，但皮肤保养得很好，依然白皙、光滑。女人的颈部是最能暴露年龄的部位，但向宇欣的颈部，却和二十几岁女人没什么两样。和年轻女孩相比，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向宇欣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江东，自己拿起一个橙子，剥了起来。
　　“江东，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要说实话，怎么想就怎么说。”向宇欣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太优秀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了。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人长得又漂亮，人品也自然没的说。总之一句话，优秀得让人自惭形秽。”
　　“太官方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听的。”向宇欣剥着橙子，头也没抬地说。
　　“跟你匹配的好词语太多了，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挑那一个形容你。”
　　“有女人味。”向宇欣直直地看着江东，眼神中满含柔情。
　　江东躲开她的眼神，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向总所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只是，我怕这种太过普通的词语不足以形容你。”
　　江东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这种暖暖的，懒洋洋的暧昧气氛，在房间里慢慢升起，仿佛一滴墨汁掉落在宣纸上面，悄悄浸染，无边蔓延。
　　江东决定就此打住，他长长出了口气，装作无意间看了看表。
　　“都八点半了，看来话要投机，万句不多呀，省下来留给下次吧。咱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向总今天喝了酒，就早点休息吧。”江东说着站了起来。
　　“好吧，有时间就随时过来，我送送你。”向宇欣说着站起来，送江东出去。
　　一路上，江东脑海中不断闪现晚上的画面。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抑或是，微醉的向宇欣因为伤心，暴露出渴望怜爱的女人本性。江东不想被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他轻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江东到家时，梁晓琳正跟两位老人聊的正酣。
　　见江东回来了，梁晓琳也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改天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东哥也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江东把梁晓琳送走后问母亲，晚上怎么吃的，母亲告诉他，是梁晓琳买菜做的饭。
　　江东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母亲还告诉她，晚上刘夏打了电话，跟她聊了好长时间。江东听后，心里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