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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昨日光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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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
赤*裸的女人坐在黑暗里,洁白的躯体曼妙如若盛放的曼陀罗,她不遮不掩,仿佛注视着她的自己不过蝼蚁。女人探出手,修长无瑕的手指上是一根只有男人才乐意抽的烈性香烟,神使鬼差的,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只打火机,飘零的火焰卷过粗糙的烟头,袅娜的红色就蔓延而上。女人深吸了一口,点点火光燃成黑白。他看着她仿若叹息般微开了朱唇,轻盈的烟便化成银色的蛇的躯体,向他游来。将他缠绕。
而他,仿佛也心甘情愿了。
醒过来时,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入眼的房间空旷得要命,全然不具自己或同伴们卧房的凌乱温暖。
房间很大,却只有一张摆在正中央的床和一座看上去很是不合时宜的座钟。
三井的脑子疼得仿佛在昨晚某刻曾被一千头大象踩过般,不管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会躺在这张床上,还是昨晚发生过什么,全都像车轮碾碎的玻璃片,怎样在脑海里打捞都一无所获。他扶着头,有些懊恼和不知所措。
这时,门开了。三井先看到了一只光洁的脚,然后是瘦弱却显得很有力的小腿。再往上时,他迅速的转过头,把眼睛紧紧闭上,他看到一个全然赤裸的女子,正用一块小碎花的方巾擦干自己的长发,面对他错投的目光,一脸平淡。
他想起来了,昨晚的一切种种。
那些突如其来的,让人羞耻的事情。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三井听到了水滴到地上的声音,布料和头发摩擦的声音,湿漉漉的脚踩过木地板的声音,可还是没有等到他想要的解释——起码的,对于一切的说明。他感觉床的另一端有人坐了下来,柔软的床垫无声的往下陷。他的脑海里闪过昨夜的梦境,三井把眼睛闭的更紧了。
金属碰撞的声音过后,他又闻到了烟的味道。他抗拒的皱眉,又很快的把眉毛舒展开,仿佛一切都是他所适应的。包括烟味,包括昨晚的那些,他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把所有的疑问吞咽,假装,假装他已经不是一个才15岁的男孩——只除了他紧闭的眼睛。他不知道,在另一个人眼里,他就像一只红色的龙虾,不正常的红从身上蔓延到了整只耳朵,微微佝偻了身躯,把全身的肌肉紧绷,时刻警惕一只磨光的银质餐叉从天而降。
她似乎已经穿好衣服,关上了门便离开了。
无尽的黑暗再次笼罩这里,把那荒唐的夜晚揉成一个奇幻的梦境,萦绕少年心头。
三井睁开眼睛时,高大的座钟恰好敲响,巨大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
她是一个异常执著的人。
爱抽的烟,爱的颜色,爱的画家,甚至——爱的人,所有的一切似乎从确定下来的那一刻,就不会再改变了。
昨天,她爱了近乎一生的人结婚了。
哥哥,哥哥的叫着,一叫就叫了18年。
那人笑着说千川也该交个男朋友了,可不能让我给点一辈子的烟,我还要陪老婆的。
穿婚纱的女子挽着他的手,笑靥如花。温婉而美丽,开心时笑起来的眼角也弯的恰到好处。
她猛的察觉还没开战己方就已经丢盔弃甲,输的一败涂地。匆匆道了恭喜,便失魂落魄的跑了。莫名不想回家,便去了自家俱乐部,窝在vip客房里喝了大些的酒,彼时晕晕糊糊把烟拿起来,才发现一直给自己点烟的那个人今日结婚。
她突然觉得无趣极了,拿起衣服开门下楼,正遇外面一阵喧闹,毛孩子们一见到她便束手束脚起来,收了污言秽语,乖乖鞠躬叫起千川先生,她本是不想理会的,却偏瞟过那跪着的小男生。
他微抬着头,与当初的她如出一辙。
她还记得那是个黄昏,父亲的秘书把那人带了过来,那时他才13岁,却已经高大的像一个成年人。她记得他把从墙角扶起来的样子,他拭去他脸上的泥土,给了她一个疼惜的微笑——给了她7岁时能拥有的全部。
神使鬼差的走向那个年轻的男孩,她把年轻的他当成货物打量,她看着他,妄图透过那些支离破碎的表象去看过去。
三井下楼时,看到女子坐在桌边,身旁站着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两人站在一块,般配极了。三井的脑子还是顿顿的,他晕乎乎的走过去时,两人的谈话刚告段落。
男子目光流转,对三井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刚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三哥不用担心这边,昨天是听到你的婚讯开心的,就多喝了几杯,以后大概也不会了。刚结婚的人还是多陪陪自己的妻子才好。”三井不自在的侧过头,那个冷冰冰女子用他温柔的嗓音说着劝慰的话,三哥三哥的,让他有些微妙的不适。
男子离开时,送出门前偷偷对三井说“我家大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三井涨红了脸,还未解释便被关在门后。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狭狭的门关,她倚靠着墙,手里还点着半截烟,有种毫无违和感的痞气。她掀起眼皮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低下头,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张薄薄的纸,便转身往楼梯处去了。
早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三井的身上,却冷冰冰的。他拿着那张纸,从手指尖凉到了心里。三井想过很多发展,版本不一,从现实到梦幻,从梦幻到玄幻,种种难以言表——除了这个。
那是一张薄薄的支票,长长的数字像冰磨成的矛的矛刺破了所有旖旎。
脚步声越来越远,玄关里除了他的呼吸声没有别的了。
他突然想砸碎一切,突然想就那样死在昨夜的毒品里。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他把那薄薄的纸张珍而重之的折成了一个细细的长方形,小心翼翼的放到衣兜里,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的跨了出去。
阳光同昨日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