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2、颜 暖

　　“你是谁？”女孩瞪眼瞧着南风，然后不等他回答，忽然做恍然状，“啊！你是南风？是吗？”
　　南风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你是……”
　　女孩却从门里探出身来朝楼梯口张望，“徐放呢？他没来？”
　　“他……回去了……”
　　“哎呀！”女孩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心焦的样子，“这人怎么搞的！给他打电话，手机也不开……”
　　“他手机……好像没电了……”
　　“哦……那什么，咱们还没见过呢吧？房东你好！我叫颜暖，在你这儿住了快一年了……”噼里啪啦一通自我介绍后，颜暖干脆利落地跟南风握了握手，“别在外边，先进来吧。”说着又很主动地帮南风把旅行袋提进屋里，那模样倒像她是主人而南风是客。
　　南风懵懵地拖着行李箱进到屋里，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当初离开家独自去外地工作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把房子卖了再也不回来，可毕竟是自己的家，又是父亲留给他的纪念，终究没舍得。结果他一走，这房子就空置了，直到在外地遇见了徐放。徐放建议他把房子出租，征得南风同意后便帮他把房子租给了自己的一个员工，因为是熟人，所以租金收得不算贵。对此南风并不介意，挣点租金也比闲置着好，不过他这位房东从来没和他的住户见过面，所有事都是委托徐放这个中间人处理的。
　　这次回家之前，听徐放说他已经跟那位住户商量过了，对方对于突然没了住处有些不快，但还是答应会在户主回来之前搬走。本来一切都说好了的，徐放在车上还说，对方就在今天搬，可怎么……
　　南风看着屋里，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旅行袋，看上去确实是随时准备搬家的样子，可现在都已经晚上了，她怎么还没走呢？

　　“对不起，本来白天就该搬走的，可遇到点麻烦……”不等南风发问，颜暖已经说开了，“我新找了住处，价钱都敲定了，就等今天去签字交钱，谁知道我人都过去了，那边的房东忽然又说不租给我了！有人先我一步租了那边的房子，出的租金比我高！”说到此处，颜暖不由得咬牙切齿，“那个死房东，见钱眼开，背信弃义……势利眼！”
　　南风听她说着，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是这样啊……”
　　“是啊！”颜暖恨恨地说，“我跟他狂吵了一通，没办法，只好又回来了……本来想去朋友家住一夜，可人偏偏不在……想去旅馆吧，又下起雨来了，只好继续在你这儿呆着……给徐放打电话想跟他说一声，这厮又不开机……哎呀！”颜暖大大地叹了口气，“愁死我了简直！”
　　南风看着这个满面恼火加郁闷的女孩，她穿了一身运动便装，袖子卷得高高的，染成栗色的卷发随意地挽在脑袋后面，脚上是一双卡通图案的塑料拖鞋，看上去很家居很休闲。此刻她抱臂而立，一脸官司。
　　“很不好意思打搅你……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徐放突然就说要我走，我一下子都没准备，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嘛……你们这样是不是也算违约？”
　　南风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颜暖又说：“算了，都是自己人，本来就是便宜租给我的……我现在就是发愁住哪儿……”
　　“那……你今天是不是没地方去了？”
　　“那倒不是，我可以去旅馆住一夜……不过得等雨小点，我东西太多……”
　　透过窗户，南风看到雨越下越大，雷声也一阵阵滚落。“……你没地方去的话，先住这儿吧。”
　　颜暖一愣，“啊？可以吗？”
　　南风点点头，“我去旅馆……”他说着拿起电话想向附近的旅店查询一下，这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光，照亮了昏黑的雨夜，接着传来一声惊雷。
　　颜暖忙说：“等会儿！先别打电话……”
　　南风一愣。
　　“雷雨天打电话危险，容易被闪电击中！”
　　南风惊讶地看着她，以为她只是说笑。颜暖却很认真地说：“去年劈死了三个人哪！”见南风一脸愕然，她哈哈一笑，“这会儿外面太危险了，雨又这么大……你别出门了，等雨小了我去找个旅馆……”
　　“你……这么晚了，不太好吧？”他想说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不过看眼前这个女孩，倒不像是要人担心的那种类型。
　　颜暖摆摆手，“无所谓……不过我的行李能不能先放你这儿啊，这么多东西我一下子也拉不过去。”
　　南风点点头，“没关系。”
　　颜暖笑开了，双手合十做感谢状，“太谢谢了！”
　　南风说了句不谢，心里却在想，这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小下来，要是一晚上都这么大，那她打算怎么办？可看她的样子，像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也就没有多问。
　　“对了……你才刚到，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路上很累吧？”
　　“还好……我先去收拾一下。”
　　颜暖点着头，“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看会儿电视。”
　　南风一愣，看她很自然地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这女孩好像真的在这里住惯了，看上去比他更熟悉这个家。或许，是自己离开太久了吧。
　　嘴角带了点苦笑，南风拖着行李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屋里的桌上床上地上，满是他的东西和父亲的遗物，堆放得整整齐齐。这是他托徐放将房子出租前帮他整理的，他出租房子的唯一附带条件，就是将这间房屋上锁，外人莫入。
　　南风在屋里愣了一会儿，感觉今天自己大脑反应有些迟缓。他现在没有心力去收拾房间，今晚只要腾出床来就行。他随手拿起堆在床上的一本书轻轻掸了掸，扬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了几声。他慢吞吞地开始将床上的东西搬到地上，把床清空后稍微搞了一下卫生，又从行李里找出干净床单铺好。
　　做完这一切，稍微有点累，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没用。雨还是下个不停，他此时才想到应该开窗透透气。打开窗，一阵冷风立刻挟带着雨点卷了进来，他呆呆地看着将天与地连成一片的雨幕，任由雨花飘溅到脸上身上。

　　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天空，刺破了夜色，一声霹雳随后炸开。
　　电视机前的颜暖惊讶地瞪着客厅的窗外，今天的雷电真是厉害，有点吓人。她赶紧关了电视，起身走到南风的房间门边。
　　“哎！别站在窗户边上，危险！”
　　南风回头看着她。
　　“站在窗边容易被击中。”
　　南风依然搞不清她是否说笑，他关上窗。“现在这里落雷这么厉害吗？”
　　“对啊，前几天刚劈中两个人，幸好没死……”见南风笑笑，颜暖又说，“真的！去年今年都死了人，报上天天在警告大家要小心。”
　　南风点点头，看她一眼，“电视也不能看了？”
　　“还是小心点好……说起来也奇怪，往年也没那么多雷电事故……肯定是恶人比以前多了，老天才发威。”
　　这个奇怪的论调让南风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颜暖一笑，“天打雷劈嘛，那些倒霉鬼，大概是前世做了什么坏事……”
　　“……你信佛？”
　　颜暖哈哈一笑，“我就是说说。”
　　南风笑笑。看来此女不拘小节，爱憎分明。
　　颜暖此时开始东张西望，“我没进来过呢……这是你的房间？”
　　南风点头，“对。”
　　“好多书啊……”颜暖对着书架上和地上成堆的书籍啧啧不已，“全是你的？”
　　“有我的，也有我爸的。”
　　“哦……”颜暖手很欠地东翻一下西摸一下，沾了一手灰。然后一个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她忙捡了起来，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书中飘落。南风见是一张照片，俯身捡起，顿时愣住了。
　　颜暖好奇地凑上去一看，照片上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年轻女孩，挽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胳膊，两人微笑着看向镜头。“……爸爸和妹妹？”颜暖问。
　　“……是……不是。”南风发了一会儿怔，忽然笑了笑，随手把照片塞进书桌的抽屉缝里。
　　颜暖继续翻看他的书。
　　“……雨还是很大。”南风说。
　　“是啊……”颜暖好像此时才开始担心住宿问题，“介意我在沙发上睡一晚吗？”
　　南风一愣，“你可以睡卧室……”
　　“可是我把床单都收起来了。”颜暖无奈地说，“没关系，我在沙发上靠一靠就行……”她看看窗外，“好像不打闪了……我再去看会儿电视，你接着忙。”

　　南风继续在屋里收拾东西，等弄得差不多了，他走出房间。客厅的电视兀自呜哩哇啦地响着，女孩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拖鞋还勾在脚上，一头卷发被她压得乱蓬蓬的。
　　南风看着她发了一会儿怔。果然不拘小节。他关掉电视，看见她打开的旅行袋里露出一条毯子，便拿出来帮她盖上了。她睡得很熟，没有一点动静。
　　雨还在下。南风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外头漫天漫地的雨水。这才刚回来就电闪雷鸣的，又遇上一个无处可去的陌生人占着他的家。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就不该回来呢？
　　玻璃窗上的身影，在嘴角勾出一个无奈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