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16、仙人球

　　南风在家接连休息了好几天，每天吃吃睡睡，慢慢地养身体。其实头两天他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徐放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这么快回去工作，非要给他放个长假。南风虽然不太情愿，但生病总是事实，要是太逞强，万一到时候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乖乖听话。
　　而在休假的这几天里，比生病更让他为难的，是颜暖。
　　在南风休病假的期间，颜暖也顺理成章给自己放了长假。头一天她先是找了电工修理电闸，南风躺在屋里，就听见外头传来她哩哩啰啰的抱怨声，他不禁有些同情那个修电闸的人。不过接下来他就该同情自己了，因为颜暖简直把他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要敲门进屋询问他的情况。要是醒着倒还好，要是睡着的时候，乍一睁眼，就看见面前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感觉可是相当诡异的。

　　“南风……你醒着啊？”南风一抬眼，就看到颜暖笑嘻嘻地推门探进脑袋来，“感觉怎么样？”
　　“还好……”南风靠在床头，看着她大剌剌地晃进屋来，“你没去上班？”
　　“我跟徐放说过了，他同意给我放假。”
　　南风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请假，“不好意思……其实我没什么事了……”
　　“别这么说，”颜暖挥挥手笑道，“一来我确实想借机跷班，二来徐放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里。而且电闸也得找人修啊，要不然到了晚上又要两眼一抹黑……”
　　听她这么说了，南风只好点了点头，“还在修吗？”
　　“对啊……是不是吵着你了？”颜暖此时才想到这茬，忙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没关系……是什么毛病？”
　　“被你说中了，电线老化，接触不良。”
　　南风点点头，他家是老房子了，这种情况属于正常。“我去看看……”他说着想要下床。
　　颜暖忙摆手：“你别管了，我会盯着的！”
　　南风犹豫一下，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说几句话都得提着一口气，此时也只能点点头，“那……麻烦你。”
　　颜暖忽然发现自己很听不得他的客气话。“行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她说完就晃出屋去了，于是南风又听着她在屋外继续和人家更小声地哩哩啰啰。

　　不知过了多久，南风甫一睁眼，就看见颜暖正俯身瞪眼盯着他看。他吓了一跳，可脑子的反应却有些迟钝，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南风，没事吧？”颜暖面带关切地小声发问。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又不知不觉醒了。南风皱了皱眉，“你……吓我一跳……”
　　“啊，对不起！”颜暖哈哈一笑，“电闸修好啦。”
　　“哦……”南风点点头，“多少钱？”
　　“我付过了。”
　　“那……我把钱给你。”
　　“没关系，不用给我了！”
　　“那不行……我来付。”他说着欠身想从床头柜取出钱包。可起身太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晕眩，他不由得停下了动作闭上双眼。
　　“唉呀！我说不要了！”颜暖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又把他按回床头。“你别那么操心！家里这些杂事儿有我呢，你好好养病就行了！”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南风不禁愣了愣。“可是……”
　　颜暖却打断他，“你继续睡觉吧，我不打扰了！”说完就转身出了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南风愣了一会儿，晕眩感已经消失，嘴里却是干干涩涩的，还带了一股苦味。身上也没有力气，握一握拳头，根本就握不紧。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嘴里的苦意更浓，嘴角的笑也有了一丝苦涩。
　　正自发着愣，几下轻快的敲门声响起，颜暖又和刚才一样推开门探进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南风？”
　　“嗯？”南风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懵然地望着她。
　　“你饿不饿啊？吃点东西吧？”颜暖很关切地问。
　　“……不饿。”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啊！”继续表达关切之情。
　　“不想吃……”
　　“还是吃点吧，我已经做好了……费了我半天劲做的营养爱心粥。”颜暖很严肃地盯着他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神情间已经流露出威逼利诱的意思。
　　南风犹豫了一下，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可自己确实没食欲，只怕吃了反而会吐出来。可还不等他拒绝，颜暖就趁这几秒钟的工夫乐颠颠地出了屋门，一会儿就捧着粥碗进来了。
　　“吃点吧！”
　　南风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没胃口……”
　　“你真的不吃啊？那我不是白费劲了？”颜暖收了笑容，显得不太高兴的样子，“营养爱心粥可不好做……我手指还被烫了一下呢！”她说着伸出手指晃了晃。
　　虽然并没有看见她所谓的烫伤在哪里，可南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他这人就是心肠太软，无论如何不愿让别人下不来台，于是接过粥碗。“谢谢了……”看看碗里的粥，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粥，闻起来却有一股特别的香气。早就知道颜暖很会做饭，这粥闻着香，吃起来也一定很不错。他不禁有些好奇了，于是真心实意地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接连吃了好几口，非但没觉得恶心，胃里反而舒服起来，暖暖的，说不出地受用。
　　“怎么样？好吃吧？”此时颜暖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苦大仇深的表情，而是换上了一副开心的笑颜。
　　南风点点头，居然一下子喝了这么多，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很香……怎么做的？”
　　“加了些好东西呗……”颜暖嘿嘿一笑，“是我家的独家秘方哦，概不外传。”
　　南风微微一笑，“……你放了红枣吧？”
　　“哟，舌头挺灵啊！”
　　说笑间，南风差不多喝掉了一整碗，这下颜暖总算满意地端着碗飘出门去。
　　南风揉揉胃，倒没有不适的感觉，胸口却是暖烘烘的，不知是不是吃多了。嘴里的苦味消失了，只剩满口余香。南风微微笑起来。原本徐放说想要过来照顾他几天，但他那位师兄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后来颜暖放出话来叫老总不必担心，说她一定会照顾好南风，徐放这才勉强放心。现在看来，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就算是平素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颜暖，该细心的时候还是会很细心，跟粗心的大男人确实不一样。她这样费心，以后真得好好感谢她……要么，就减免她一个月的房租吧。想到颜暖一提房租就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南风不禁又是一阵微笑。
　　干脆，她拖欠的那些房租，都免了吧……反正，迟早都是要搬走的人了……
　　一念至此，心中竟有些恍惚。她，终是要离开的吧……
　　正想着这些事，又是同样的敲门声。门后露出的依然是那张笑笑的脸。
　　“南风……你不再睡会儿？”
　　南风忍不住在心里想，就她这样时不时地出现一下，他怎么可能安稳睡觉？不过他已经基本习惯了颜暖的行事作风，于是只笑一笑，“有事吗？”
　　“这个……”颜暖走进屋来，摊开手掌给南风看手心里的东西。
　　是几颗蚕豆大小的仙人球，圆圆的，黄绿色，球面上的刺因为幼小而显得细弱，并不扎手，倒像是几颗可爱的小毛球。
　　“仙人球？”南风问。
　　“是啊，刚从我那几盆上面掰下来的，给你种上啦！”颜暖说着走到南风的桌前，拿起那只只剩泥土的花盆把仙人球埋好，又到洗手间浇上水。南风看着她在桌前摆弄这些东西。
　　“这玩意儿这么好养活，可不许再养死了啊！”颜暖郑重强调。
　　“这个……不敢保证。”
　　颜暖一愣，扭头看着南风。他也看着她，面上带着一丝倦怠。“你还是别给我种了……万一又死掉，我不敢养……”
　　颜暖瞪起了眼，“怎么不敢养？就是盆仙人球，又不是小猫小狗！”
　　南风笑了笑。自顾不暇的人，怕是没这个闲情逸致照看植物。“我没时间管它……”
　　“这东西用不着怎么管啊！就放在窗台上让它自生自灭，只要能晒着太阳飘着雨，能活上好多年呢！”
　　听她这样说，南风便点了点头，“那就放窗台上吧……”
　　颜暖看了他一会儿，拿着那只小花盆，毫不客套地在他床边坐下了。“其实我这人也不太会养植物，一时兴起买上一盆，又懒得管它们，老忘了浇水，以前也总是养什么死什么……就是仙人球这东西，我养得最好了。这玩意儿的生命力真的很强，随便掰一个球球下来，往土里一扔，它自己就会长出根来……哪怕好久不去搭理它，某天忽然想起来了一看，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不光长大长胖了，还育了一大堆小球球……我那时候还老想，我要也能像仙人球这样就好了，植物界的小强——小而强大！”她说着便笑。
　　南风看着她，安静地听着她说。她却不往下说了。
　　“那我给你放窗台上了……”她起身开窗，把小花盆放在那里，又回头看着南风，“你不管它也不要紧，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南风默然半晌，“颜暖……”
　　“嗯？”
　　“谢谢。”
　　颜暖嘿嘿一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看看自己手上满是泥土，忙出门去洗手间了。
　　南风一个人在屋里愣着，心中有些微的感动。要说仙人球这东西，跟颜暖的感觉还真有点相似。他忍不住笑，继而又无端地愁闷起来。
　　当听到她说要搬走的时候，他是有些难受的，但同时又觉得释然，仿佛松了口气，因为他也认为她说得没错。结果到后来，变成了他赶她走。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事情终会如此。
　　可为什么一想到这些，心中竟会没来由地产生某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他现在握不紧的拳头一样，抓不住，踏不实，空落落，没了底。
　　察觉到这一点，他不禁愕然良久。抬眼望向窗外，看着窗台上那几颗毛茸茸的仙人球，许久，却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