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盛京》素妆浅墨

29、容颜

　　我带着哭音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却悄悄抓起地上的雪来。皇太极这会儿自是全然不知，还紧张地说：“手拿开，让我看看。”

　　松手的瞬间，我飞快地将一把雪全数塞进了他的领子里，一边跑开，一边大笑着说：“让你看个够！”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他捉住了，我卖力地想要挣脱，却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他可能是怕伤到我，没下狠手，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把我制服。挣扎之中，我不小心踩到一处结了冰的地方，脚下一滑，整个人立马往后仰了过去。

　　幸好身下是厚厚的积雪，还有一只大手，及时护在了我的脑后。

　　冬天的夜空，几乎看不到星星，静谧的夜色中，唯有那一轮朦胧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近在咫尺的脸，澹静的目光，温热的鼻息，让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我哆嗦着，用连自己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说：“爷，我……知道错了。”白茫茫的雾气呼在他脸上，让他本就不太清晰的轮廓更加模糊，刹那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让我微微失神。

　　皇太极手上一撑，很快站了起来，少了他压在身上，我也坐起身来，虽然脑袋被护住了，不过屁股可是摔得不轻，让我忍不住咧了咧嘴。这时，他伸出一只手，冲我道：“起来吧。”

　　我跟在他身后，一边偷偷揉着屁股，一边问：“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吃过晚饭了吗？”

　　“吃了，不过现在倒有些饿了。”

　　“这回腌的冬菹还不错，我给你热两个饽饽吧。”

　　谁知他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了下来，我一个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背上，还好走得不是很快，不然肯定得把鼻子给撞歪了！于是我捂着鼻子闷声道：“爷，你要停下也提前说一声呐，疼死我了。”

　　“这么晚你不睡觉，在外面堆什么雪人？”他侧脸看过来，我正抬头看过去，晕黄的烛火下，纤长的睫毛，微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显得特别的轮廓清晰，轻轻启开的薄唇，微微蹙起的眉头，散发着男人独特的味道，我竟然一时呆住了。

　　“怎么不说话？”他彻底转过了身来，我一个激灵，立马神魂归位：“啊？”

　　“你在走什么神？”他身子往前一倾，几乎要贴上我，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左右言他道：“爷是要……要吃两个饽饽，还是一个就够了？”

　　他似乎有些无奈，又站直了身子。“我问你这么晚你不睡觉，在外面堆什么雪人？”

　　“不知道怎么就是睡不着，心想反正你没回来，明日可以睡个懒觉，便出来了，没想到竟然撞见你半夜回来！”按理说我这句话并没什么可笑的地方，不过他那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无意间又说了什么丢脸的话？

　　不等我想明白，他丢下一句“还有奶酪没有，端一碟上来”，便进了左间。

　　不会吧，这么晚了还打算看书？若我当年念书的时候，有他这份努力，清华北大都不在话下吧……

　　又是一年雪，又是一年春，草原上一片生机蓬勃的新绿之时，我听闻褚英、阿敏受努尔哈赤之命，带兵攻伐乌拉去了。

　　“依朵？还真是你！”

　　看到不远处挺着肚子的穆格，我快步走上去，笑道：“都快要当额娘的人了，还在外面乱跑。”

　　她此刻也是欢喜至极，拉着我的手说：“许久不见你，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也嫁人了。”

　　嫁人？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不想多提，便带开了话：“你看起来都没变嘛！”

　　“我都老了，倒是你，以前天天瞧着不觉得，如今突然一见，发现你跟几年前一样年轻。”

　　穆格虽是一副说笑的语气，却听得我心里咯噔一跳：是了，难怪这几年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算到今年我已经二十九岁了，可看起来好像跟二十岁时的我没什么不一样！

　　她见我半天不说话，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穆格，我突然想起件急事，下回再跟你聊。”

　　“那你快回去吧。”

　　一路小跑回院子，顾不得花晴惊讶的眼神，我拿出那面小铜镜，细细地看起来。没有，真的没有，光阴荏苒，古尔娜鬓边生了白发，穆格眼角长了皱纹，连花晴都长成了大姑娘，我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青春永驻，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我是妖怪吗？不然为什么会十年过去，容颜半分不改？现在尚能隐瞒，那么再过十年呢？连我自己都害怕，更何况是别人。

　　“依朵姐，出什么事了吗？”

　　见她一脸疑惑地打量过来，我口气不太好地说：“我有点不舒服，今天爷那里你好生伺候着，先出去吧。”

　　她知道皇太极待我不一般，故而被我无缘无故地训了，也不敢多说。

　　“你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我心不在焉地研着墨，余光一瞥，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看过去，结果发现皇太极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抬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瞪大眼睛问：“爷你看我做什么？”

　　“你近日总走神，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矢口否认，怕他追根朔底，又道：“乌拉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捷报了吧？”

　　他轻笑道：“宜罕阿林城已经拿下，布占泰估计马上就要求和了。”

　　事情果真如皇太极所说，没多久，布占泰便请求议和，同时还向努尔哈赤请婚。

　　“不知道贝勒爷这回要把哪位格格嫁出去。”

　　“应该是穆库什。”

　　说来女真人的婚姻关系，还真是乱得可以，目前深得努尔哈赤宠爱的福晋阿巴亥，正是这位兵败乌拉贝勒的侄女，而努尔哈赤现在又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布占泰。我歪着脑袋琢磨道：“四格格比爷还要小三岁呢，现在都要嫁人了，爷恐怕很快也要娶福晋过门了。”

　　我没想到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很快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