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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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没有了目标的生活也不好过。高考结束，我窝在家里，每天睡十二个小时以上，似乎要把过去三百六十五日少掉的睡眠时间一一补回来。睡醒了就像游魂一样看小说看电视，有时候看得哈哈大笑，有时候还流眼泪，父母问我看什么看得如此激动，我却茫然的说不出所以然。父母以为我可能考得不好，心情不佳，所以一点都不敢责备我，只是默默地利用各种关系为我准备后路，万一考不上一本，或者可以上二本最好的学校。而我，明知道父母是误会了，在做多余的工作，也不解释不管不顾。
我已经不去市图了，那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甚至自习室哪两个位置是我和小歆经常坐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身边还坐着杨熙，那时候的我，捧着武侠小说看，偶尔抬头看着身边男孩柔和的侧脸，偷偷幻想他比较像小说里的哪一位主角，而我可不可能像那位主角喜欢的人。是不是那个时候，小歆也在偷看，也在偷偷的幻想呢？而现在，曾经一起学习、一起看着市图前的鲁迅像构想未来的三个人已经没有联系了。杨熙首先斩断了小歆的爱情，小歆斩断了和我和杨熙的联系，而我斩断了和杨熙的联系。
我的自闭生活没有维持多久，考后十八天，成绩就出来了。广东的分数是标准分，一般来说，光看分数就能够知道自己的水平，对比一下往年的录取成绩，就能知道考不考得上第一志愿。公布分数的那一天，我和妈妈都紧张得吃不下饭，在家里团团转，只有爸爸还能镇定地看报纸，但是看他花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看完头版，就知道其实他也很紧张。后来，打电话查分数的也是爸爸，我和妈妈在最遥远的角落紧握着手，连爸爸的脸色都不敢看。电话拨了好多遍才打通，爸爸放下来电话筒，面无表情地走近我们，把我吓得连呼吸都忘记。这时候我真的担心自己考不上一本，而这一天以前，考前考后，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小瑜，分数不是太好啊，不过上第一志愿是足够了。”爸爸很平静地说，但最后还是笑了出来。
“真的？那到底多少分？”妈妈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追问。
“792。”
“呼——”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满分是900分，不足800分肯定考不上P大或者T大，但是我报的是R大，去年的录取线是730多分，所以是90%考上了。
“小瑜！真棒，考上第一志愿了！昨晚我还担心你上不了一本，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这些日子太不正常了，简直都不是我活泼开朗的女儿了，妈妈真是怕你要求过高，想不开。现在好了，什么担忧都没有了！”妈妈紧紧抱着我，兴奋得连话都是颤抖着说。
“恩，我已经满足了。爸爸妈妈，累你们担心了，对不起。”我真心地笑出来，让爸爸妈妈看看他们活泼开朗的女儿已经回来了。就让他们误会好了，了解得越少，其实就越幸福。
我希望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陈清瑜，虽然很笨很鸵鸟，可是知道的也很少，每天单纯天真地笑着，面对的除了学习压力就没有什么了。现在的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可以思考很复杂的问题，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某人某段关系判刑，可是，长大的我，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笑容很不真实，再也寻不回那种纯净的快乐了。就是在这个时刻，我竟然也会想：杨熙，我们真的可能在北京重聚，到时候，该跟你怎么说“Hi”呢？
成绩公布后第二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杨熙的照片，他是本省七个总分状元之一以及物理单科状元。照片上的他，面对记者的采访，一如往常地淡淡地微笑，就好像他刚来我们学校，对每一个把他当熊猫参观的同学都微笑，但只是陌生的、保持距离的笑。
那个时候，我曾直接地问他，你为什么总挂着这么假的笑容？
记得当时杨熙的表情很诧异，似乎我的问题很外星人，他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很假吗？可是除了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以为笑容是最好的回礼。”
我当时被他的认真打败了，本来只是玩笑，他却当成重大问题来苦苦思考，我只好努力把煽起的火浇灭：“是，是，你笑得特别暖人心。不过你也可以装酷啊，反正你是帅哥，要是十问九不应，别人就只说你是酷哥，说不定还崇拜你。”
“果然是好办法。不知道电视上的那些酷哥们是不是也想你这么想？”
“我就觉得是，装酷最省力气了，我要是帅哥我也装酷。”
“哈哈。幸好你不是男生。”杨熙笑得很开心，连眼睛都在笑。在我看来，是开学一周以来第一个真心真意的笑容。从那天以后，不熟悉的隔膜消散，我和他成了有说有笑的同桌。
……
“小瑜，你的电话。”回忆被打断，因为妈妈在厅里高声喊了一句，我连忙跑出房间，心里也很疑惑谁打电话给我。
“你好，我是陈清瑜。”
“喂？请问你是谁，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首先自报家门，可是话筒另一端却久久没有回应。
“小瑜，是我。”熟悉的嗓音沿着电话线传来，我心里一颤，难道我们有心灵感应？刚刚才想起他，他就来电话了。
“恭喜你，我在电视和报纸都看到你了。这下子校长可开心了，失落两年的状元终于回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昨天分数还没有公布，就有记者来我家等着，一直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广东的新闻媒体这么厉害，好像提前知道分数似的。”杨熙很苦恼的说，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累。而我脑海里，已经出现他不断揉着太阳穴的样子。每一次，拿了好成绩，被一堆人围着问东问西，他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分数呢？他们是把打杂的小记者派往几家名校的尖子生家里等着，以便拿到最新的照片。广撒网总能捕到一条鱼。除了像上几届那位宇宙大爆发的状元师兄，平时都在三十名开外，据说电视台知道了状元的名字，他们手上居然没有人家的地址电话，差点搞得头条新闻开天窗。至于你，大家其实都料到了。你当时还说物理145分，明明就是满分——。”不小心就提起了刚考完的那一天，这是我们都不愿想起提起的，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听班主任说，你考了792？”杨熙或者没有想起来是那一天说过物理估分，或者也不想再提及，无论是哪一个原因，他换了一个话题，这个电话才可以继续下去。
“嗯，勉强还可以。我数学考得太差，否则一千块就到手了！”心痛啊，一想起800分以上就可以拿学校的尖子生奖金，我的脸就垮下来了。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标准分8分，大概卷面分不足0.5，一千块大洋就因为0.5分飞了，越想就越生气！
“这个分数上R大是没有问题了。以后，我们还在一个城市。”杨熙停了停，换了口气才继续说，“小瑜，你的忧虑我很理解，其实我自己也很内疚，我的痛苦不比你少，小歆出国前，我和她见过面。那时候，我甚至不敢看她空洞的眼神。其实，高考完的那一天，我本来是帮她带话给你的，可惜没有来得及。她说，她不会原谅我，可是，她想跟你说抱歉，说不应该怪责于你。”
小歆，你真的不怪我了？可是，如果真的原谅我，为什么不愿直接告诉我，而要通过一个你永远不会原谅的人传话给我呢？为什么，终于得到原谅的感觉却不是完全的放松呢？我闭上眼，竟然无法描绘出小歆说“抱歉”的模样。
“小瑜，我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舒服一点。但我相信，时间能够冲淡一切。而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不会再说，让你给我一次机会，因为机会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给予的。”
“杨熙——”兜来兜去，还是回到这个点上，而我还是一样的笨拙，一样的不懂回应，“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我又不漂亮，人又笨，还胆小如鼠，等你上了大学，就会发现有很多什么都很好的女孩子，我不想你因为一个承诺把自己捆住。这半个月，我想了很多，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遗忘，遗忘过去，投入到未来。”我不知道这样说，杨熙能不能明白。我也相信，时间能够抹去所有不快乐的回忆，压在我们身上的包袱都会消失，可是那要很久很久吧。未来太多变数，不一样的城市，完全陌生的世界，截然相反的生活，我始终没有勇气接受一个如此优秀男生的承诺，因为我会相信，然后就会一直期待，可是万一他变了，我就会失望。如果终于要失望，不如现在就不要希望。
然而，杨熙还是不明白，又或者，我的表达能力太差，弄巧成拙。
“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目的吧。你想把我忘掉，把这一年多的记忆都抹掉，无论快乐的不快乐的，是不是？陈清瑜，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喜欢。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想忘记我们共同拥有的快乐记忆。在西湖边，我问你会不会忘记这一天，你回答“说不定”。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杨熙的声音突然变了，尖锐而急促。
“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就算回忆里有很多痛苦很多难堪，可是里面有我和你曾经的快乐和笑容，为着这一点点欢乐，我就无论怎样都不想忘记，不想丢下，宁愿一直被内疚折磨。”杨熙几乎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就沉默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不听过，这样的杨熙，从来都是温和、彬彬有礼的他，竟然也会生气，也会急躁地用质问的语气说话。或者，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喜欢的杨熙，可能只是他的一个方面而已。或者正如他说的，我不够喜欢他。
“杨熙，我想我的话说得不对。我是想把一切都放下，所以想到，或者遗忘是比较好的方式。可是，我不是要把你忘掉，我永远不会忘掉高中的一切快乐。我只是想，忘掉那些不快乐的。如此而已。”这个时候，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高考题目：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如果记忆可以移植，我多么希望把最后的大半年都忘掉，只留下去年十月以前的记忆。
“小瑜，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给你你要的空间和时间。可不可以？”话筒那边静默了很久，再传来声音的时候，已经又是平和的语调。
“可以。你问吧。”我不断点头，虽然知道他不会看见。
“如果薛怀歆说，只要你不喜欢我，她就原谅你，你会怎么做？”
“我——”老天爷，跟太聪明的人周旋，就是累人，这个时候来问这样的问题，不是把逼我到墙角吗？我知道，我要说“我还是要喜欢你，就算小歆永远不原谅我”，这样估计杨熙就会满意，可是——
“杨熙，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喜欢你，是无法控制的情感，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我宁愿不喜欢你，更希望你也不会喜欢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骗不了自己，真的逼到了墙角，我才发现自己的喜欢原来那么薄弱，在我心中，两年的友谊要比一年的暗恋重要得多。如此懦弱意志力薄弱的我，其实没有资格说“喜欢”。
“陈清瑜，你真残忍。你对我太残忍了。”杨熙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拿着话筒贴着耳边，听着“嘟——嘟——”的声音，久久不能回神。是吗，我是个残忍的人？残忍，是不是也是成长的代名词？杨熙，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拿着的是一把双刃剑，在“残忍”地砍着你的心的时候，我的手我的心也在流血，只是已经麻木得不懂得疼痛了。原来不只是我不够了解你，不够喜欢你，你也没有你所说的喜欢我，否则你应该知道这一切。
这时候，我竟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对话：
“技安，为什么你如此了解我？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因为我很用心啊。”
……
现在，还有没有人能够了解我的苦衷？技安，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现在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