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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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圣诞节是最没有气氛和意义的节日，以往，就算期末考多么逼近，班委还是会腾出时间组织一下联欢会，可是，高三了，大家的激情和热情都被重复单调的考试磨去了大半。况且，新组成的班集体也没有了过去的凝聚力和号召力，仿佛这个班只是一个歇脚的小驿站，慢车还会停下来补充一下油和水，快车则直接飞过，把小驿站抛在身后。很多年后，我都想不起5班到底有45个成员还是50个，谁谁是不是曾经同班，真正记在心上的始终是那个“屡战屡败”的2班，每一张面孔都那么深刻，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珍贵，就算多年后想起，都还是记忆犹新，如在昨天。也可能是，我刻意在遗忘5班的点滴，因为都是不愉快的，想让自己的心宽让自己快乐的办法就是遗忘，忘记了就不会痛苦。
看着黑板报醒目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圣诞节，元旦，只有两周的寒假，清明节，然后就是居然还有七天休假的五一。可是，所谓完整假期只是学校对外宣扬“素质教育”的招牌，看着各科五六份的试卷、半本的习题书外加假期后的唐诗默写测验，我宁愿不放假算了，在家里和在学校里其实没有两样，都是早早就起床背英文古诗，一整天呆在屋里一遍又一遍地看错题看归纳。可是，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和韵律。有时候晚自习结束后，我平静地看着光辉灿烂的建行大楼顶层的三角玻璃屋，已经没有那种好奇和羡慕的感觉。记得一年前，玻璃屋刚建成的时候，我还计划拖着小歆闯过重重保安爬上大楼顶层看看玻璃屋里面会有什么。现在，一切都麻木了，或者说不再浮躁。高三一开始的彷徨，时而焦虑地觉得自己会考不上一本，时而又志气冲天的想做朱总理的校友，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试卷上红艳艳的扣分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也会略感骄傲地站在排行榜前，要仰视70度才可以看见高高在上的自己的名字。现在，离那个日子只有不到100天，所有的感觉都消失，觉得再看书再做题成绩都不见得会高哪怕0.5分，恨不得明天就高考，然后一切就可以结束。
唯一的乐趣是世界杯。老天似乎以考验我们的定力为乐趣，今年世界杯在差不多时区的国家进行，不需要熬夜也可以看现场直播。对于全中国的球迷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除了高三学生的我们。我们不敢看直播，只能天天传阅体坛周报和足球周刊，晚自习时候，大胆的男生会偷偷听广播，听到精彩处忍不住喝彩或痛骂，全班的同学都看着他，眼光不是谴责，而是渴望，男生就会笑一笑，报告最新战果。一模那么重要的日子，居然碰上中国队的第一场比赛，而学校似乎觉得考验还不够，居然在考英语的时候组织高一高二学生在教室看球，美其名为“爱国主义教育”，结果，我们一边努力排除噪音找对话里的重要信息，一边忍不住看窗外，想从欢呼声或痛骂声中分辨出赛果。最后，我们学校的一模成绩惨不忍睹，英语的作文平均分只有13分（25分满分），学校才知道考验是不可以随便进行的。
一模后就是填志愿，这样悲惨的分数显然不能作为志愿的参考指标，如果按照这个分数填，恐怕能够考上S大已经谢天谢地，那怎么办呢？级长老师们想到了“加分”，嘱咐把一模的分数加上60分就是高考的模拟分数。也不知道这60分是怎么衡量出来的，我们一知半解地按照老师的方法填报志愿。加了60分，如果考P大或者T大，似乎有点冒险，就算考上估计也是冷门专业。我翻着志愿填报手册，看到P大的编码是000001，随后的学校R大是000002，T大是0000003，显然不是按照录取分数排列的，到底按照什么标准排列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懂，不过，这家R大最终成为了我的第一志愿，因为懒得看下面的学校了。技安填的是也在北京的Y大，是一家以通信闻名的理工大学，他一模的成绩已经在级50名内，进步之大，班主任都想颁给他“最佳进步奖”了。杨熙报的当然是T大，他的一模成绩是我们校唯一的骄傲，他写给我的信里说，他只填了两个志愿，都在北京，他希望我的前两个志愿也填北京的学校，希望我们都离开这个城市，远离一切闲言碎语，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最后，我的第二志愿填了本地的学校。毕竟，我没有他的自信心，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对啦，后来的这段日子，杨熙每周写一封信给我，每次都埋在生物园温室旁的榕树脚下，而我，不定期的回信，全凭当时心情，几个月下来，我大概写了6、7封信。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矛盾。如果真的顾虑小歆，就应该狠下心来不理杨熙，任由他和我的心都流血流到麻木；如果更在乎杨熙，就应该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情，然后约好大学后再在一起，这样，我和杨熙都能够不再忐忑，都能够安心准备考试。可是，我就像走在跷跷板上，一直在支点徘徊，稍稍走近了一头，跷跷板轻轻一沉，我就害怕自己掉下去，掉进无底的深渊，就赶快往另一头奔。就这样，左摇右摆的，杨熙伤心失望，在字里行间都能感受他的不安和焦虑，而我，则内疚、痛苦，觉得自己是猪头，是累人累己的乌鸦，嘶哑着声音报告黑夜的到来，却成为不受欢迎的不祥物。
“你要去哪？不吃饭吗？”下午放学后，我正要去生物园收信，却被技安叫停。
“不吃了，我带了苹果和麦片，晚自习后回家再吃。”我抬高右手，让技安看见手提袋里的食物，然后就继续往楼下走。谁知道技安却跟着我，一直到荷塘边。
“喂，你干嘛跟着我？”我忍不住了，转身瞪着身后的跟屁虫。虽然脸上做出很生气地模样，其实心很慌，害怕技安发现我和杨熙的通信。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不能让技安知道此事，否则就大大不妙，至于如何不妙以及为什么不妙，却从来没有想过。
“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我去校外吃饭，不行吗？”技安抱着手，略微低头，嘴角挂着很不屑的冷笑。
生物园在校门口大阶梯旁边，而荷塘旁边的校道是通往校门口的必经之路，确实是“恰巧”同路，可是我就是觉得技安是故意跟着我。但是，我也没有理由反驳技安，只能愤愤地转身，然后撒腿就跑。才刚转入通往生物园的岔路，却看到技安站在生物园门口看着我。
“你去生物园做什么？对着花草吃苹果比较有滋味？”
“你还说不是跟踪我！校门口可不是开在生物园内，你没话可说了吧。”我被技安吓了一跳。他会乾坤大挪移啊，怎么一下子就可以出现在生物园？太神了！
“我早猜到你要来生物园，就是来堵你，如何？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技安面无表情地说，他抱着手守在门口，真的很像凶神恶煞的门神。
“我——这里安静，教室太嘈，那些男生总是在高声聊八卦。”
“是吗？他们聊的是世界杯吧，难得你认为那是噪音啊，以前你不是兴高采烈地加入讨论，说得比谁都兴奋吗？”技安挑了挑眉毛。这时候我觉得技安的浓眉很碍眼，没事干嘛把眉毛长得那么有气势，轻轻一挑一皱，就产生莫大威慑力，而我总是屈服于这股威慑力之下。
“我，我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讨论……”
“哼！还是不肯说真话？好，我看看那棵榕树下面有什么，每次都在那里走来走去。”技安边说边往榕树走，吓得我冷汗直冒，连忙扯住他的衣角。他，什么时候知道榕树有问题的？是不是已经翻看过我的信？心情太慌乱，以至于都忘记了技安只说看见我在树下徘徊，没有说看见我挖坑。
“你有没有偷看我的信？”我口不择言地质问。
“信？什么信？谁写的？”技安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我，表情有点被吓到，显然我的“真话”大出他所料。
“没有，没有信，我，我乱说话了。”我低下头，不敢直视技安。唉，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有的秘密，总有一天被揭穿，不是因为别人的碰巧撞见，就是因为自己的心慌而露马脚。
技安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几声，然后转身走向榕树，认真地观察，终于发现到有一处的泥土有被松动过的痕迹，稍稍拨开表面的泥土，就可以看见一个白信封。技安弹了弹信封，弄掉残余的泥土，然后塞进我手中。
“我不想拆，我想你亲口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台湾间谍。”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白信封，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开始说。这是我和杨熙的秘密，不应该跟别人说，可是，这个别人是技安，是不是可以跟他说我的烦恼，我的心情？是不是可以让技安帮我想个办法，结束现在这种连自己都鄙视的左摇右摆状态？
我和技安就这样互看着，彼此沉默，后来，我站累了，干脆坐在榕树下的石基上，握着白信封，眼睛没有焦距地对着榕树前的兰花圃。
五月末，夏天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日照逐渐变长，下午5点多太阳还在半空中，只是耀眼的光芒有所收敛，变成柔和的橙光，可是热量不减，射在人的脸上，辣辣的，让人睁不开眼。幸好有榕树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阳光穿过树叶，在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而那张脸是年轻英俊帅气的，只可惜浓眉紧皱，额头一道一道的皱纹破坏了原本应该很吸引人的画面。树下沉思的少年，多么好的绘画题材。哎呀，我不该关心这幅画到底漂亮不漂亮，而该关心自己怎么解释手中的信。可是，就是这么转移了一下注意力，所有的愁思和烦恼似乎一下清空，似乎解释什么都不那么困难了。我果然是，复原能力超强的怪物。
“我，喜欢上一个男孩，他很温柔很体贴，可是，我没有打算在中学的时候就谈恋爱，所以我没有对那个男孩提过，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后来，我知道我的好朋友跟那个男孩，在一起了。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你都知道，我就再说了。那一件事发生后，那个男孩跟我说，他没有和我好朋友在一起，我好朋友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好朋友，他喜欢的是…是…我。可是，我没法对他说我的感觉，因为我觉得这样就真的在背叛，在做第三者。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想，如果我不回应，大概他就会放弃。可是，他说他会等，等我长大，等纷争转淡，然后不断写信给我。我不想回信，可是又忍不住。”我抬头看着身边的技安，希望能够听到安慰。可能是太沉浸于自怨自伤中，我没有注意到技安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拳头紧紧握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必须到了很久以后，流转的时光随着记忆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放，我才注意到这一切，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多么自私。
“我是猪头，对不对？一直做着自己都鄙视的行为。我很想他，又觉得这种想念很邪恶、很内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可以让他不那么伤心？”必须屏着气，伤心才不会外露，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泪就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跟我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技安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骂我几句，或者敲我的木头脑袋，他突然站起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以后你的事，不要问我意见，不要向我吐苦水，我不会让你更好过。”
“技安——”我看着他已经远去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影子拉得长长的，有一种孤冷寂寞的感觉。技安到底怎么了？他以前不会说这么绝情的话，不会这样丢下我不管，就算是那一次照片事件，他也说“我相信你”。可是今天，为什么如此反常？
我发现，不懂的事越来越多了。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搞不懂杨熙的喜欢与不喜欢，搞不懂小歆燃尽一切的爱恨，现在，连最简单直接的技安，我也搞不懂了。到底，有多少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在等着我，这个世界，怎么一下子变得复杂和晦涩？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