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枫翎

18、第十七章

　　“运动员各就位。”裁判员吹集合哨，高二女子1500米长跑就要开始了。
　　“加油！小歆，你一定可以跑进前六的！”我恋恋不舍地放开小歆冰凉的手，高声对着已经在起跑线站好的小歆喊。
　　“预备——”裁判员高举着枪，枪响，十来个女生开始进行抢内线“肉搏战”。
　　小歆虽然身高腿长，但身材太单薄，很快就被其他女生挤到外线。小歆就这样在外线跑了半个圈，好不容易回到内线，已经在10名以后的位置。
　　过了三圈，小歆排在倒数第三名。我忍不住了，脱下外套，扔给技安，在小歆再次经过时开始陪跑。
　　“小歆，顶住，已经过半了。”我在操场边上跟着跑，看到小歆脸色极其苍白，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腿上。
　　第5圈后，小歆排第7，成蓝蓝已经越过小歆跑第7圈了。
　　“你休息一会，我来陪跑。”经过2班场地时，周婧拉住我，说。
　　我停下脚步，看着小歆在周婧的陪同下稍稍较快了速度，居然跟前面的成蓝蓝保持稳定距离。
　　过了第6名，离第5名只有20米左右。小歆已经跑最后一圈了。我追上她，看到她满脸是汗，脸色不再苍白，反而红得像充了血。我知道这种情况是小歆已到极限，她现在除了机械地跑步，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只能陪着她跑，心里更是担心她随时晕倒。
　　“小歆，还有半圈。保持住。你已经是前六了。”快到最后直路，我大喊，希望小歆能听到我的话。
　　“只有半圈！”小歆竟然听见我的话，而且，出乎意料的，她突然加快速度，拼尽力气往前冲。
　　在最后50米的冲刺中，她过了第4名和第5名的同学，冲过了终点线。然后，同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过了终点线不到5米，她软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小歆——”我冲过去，抓着她双肩把她扶起来，看见她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双目紧闭。我颤抖着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谢上天，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而已。
　　“薛怀歆！薛怀歆！”周婧也跑过来，扶着小歆右肩，轻轻拍了小歆的脸几下，但小歆没有任何反应。
　　“她晕了。肯定是拼得太尽。必须送她去医务所。”不知道是谁在旁边说。现在几乎整个二班的人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是担忧之色。
　　“大家让开一下，薛怀歆需要新鲜空气。”是邱静茹的声音，她帮忙把人群推开。
　　“周婧，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扶起小歆，去医务所。”我对周靖说，见她点头，继续到，“一、二、三！”
　　我们用劲扶起小歆，可是小歆一点知觉都没有，身子软而沉，好不容易让她半站起来，我换口气手松了一松，她又滑下去了。
　　“陈清瑜，这样不行，必须找个男生抱起她。”周婧和邱静茹同时说。
　　“杨熙！杨熙在哪？”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说话的黄家声大喊，然后人群中的杨熙不知道被谁推了出来。
　　“杨熙，你帮一下忙，把薛怀歆送去医务所。”邱静茹已经抓住杨熙的衣袖，匆忙说。
　　杨熙看了一下小歆，似乎还瞥了我一眼，弯下腰横抱起小歆，往医务所走去。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去医务所。
　　而我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一片茫然。只觉得，有些非同一般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我却惘然不知。
　　“陈清瑜，你收拾薛怀歆的东西，咱们赶快去医务所。”许镇推了推我，说。
　　“哦！”我拿了小歆的衣服和鞋，还有书包，跟着许镇走去医务所。同行的还有黄家声。
　　“为什么要杨熙去？你就在旁边怎么不去帮忙？”许镇问黄家声，带点责怪的意思。
　　“班长大人，我在避嫌啊。你不知道薛怀歆是杨熙的女朋友吗？要是我去抱她，那我还要不要见明天的太阳！”黄家声说。他没有看见，身后的我被他的话震得无法言语，腿僵住，连迈步都不会了。
　　薛怀歆是杨熙的女朋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而且连黄家声都知道？而我却一无所觉！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市图一起自习开始，还是更早的时候？为什么都没有人来跟我说，一个是我好朋友，一个是我同桌，明明平时都很多话说，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我一个还蒙在鼓里？
　　这时候的我，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生气。如果生气，我是气他们的隐瞒，还是气别的。不能，我不能想下去，越想越觉得恐怖，觉得无法呼吸。我不停地摇头，好像不停地摇，就能够不去想这件事情。
　　“陈清瑜，你在干嘛？不走路，还一直摇头？”许镇和黄家声终于发现我掉队了，回过头来找我。
　　“你别哭，薛怀歆只是晕过去而已，估计休息一会就醒了，你别当她永远睡过去啊！”许镇一边从口袋里掏纸巾，一边笨拙地试图安慰我。
　　是吗？我哭了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用手抹了抹泪水，看着手上晶莹的物体，我才知道，原来人悲伤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在悲伤的。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我们走快点，可能小歆已经醒了，需要披上衣服。”我率先走向医务所，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已经跑起来了。
　　“看起来是体质不好、低血糖，运动过于剧烈，突然停下就血液上不了大脑，所以就晕倒。喝点葡萄糖水，补充一下热量，一会儿就该醒来了。”我赶到医务所，校医正在谈小歆的情况。
　　小歆躺在床上，杨熙站在床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小歆，就算周围的人闹哄哄的七嘴八舌，可是似乎这个小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别人都是背景。这幅画面，很熟悉，我以前肯定看见过，为什么以前的我都没有察觉他们之间是如此默契，看上去就是恋人的感觉呢？原来是我笨，是我迟钝，不是别人的错。一切的苦恼、失望、悲伤，原来都是自己造成的，不能怪别人。
　　我默默走过去，把小歆的东西放在床边，然后转身，走开。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小歆现在最需要的人不是我，她睁开眼，最想看见的人不是我；而我的同桌，眼里就只有晕倒还没有醒过来的女孩，也不需要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吧。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我就应该走开，走得远远的。
　　一走出医务所，趁着没有人看见，我飞快地跑出教学楼，跑过高中楼前的小花园，跑到全学校最安静的地方，这所学校创办人的衣冠墓。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很想哭，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也许心就不会那么痛。
　　“啊——啊——啊——”衣冠墓正对的孔雀笼里的“四不像”又在杀鸡般高叫。据说，这是在求爱，因为现在正是动物发情的季节。可是，在这个小笼子里，只有一只雄孔雀，一只雌火鸡，这只“四不像”就是孔雀和火鸡胡乱□□的结果，连生物老师都不知道该怎么命名它。在这个本来就没有自己位置的世界里，无论怎么叫，都不会找到自己的爱侣，你又何必一年又一年的执著地叫呢？你身边的孔雀为什么还费尽力气开屏、招引目光呢？你再努力，也不过是找到火鸡，生下“四不像”，如此而已。
　　“原来你在这。我差不多找遍了学校才想起这儿。你干嘛躲在这里？薛怀歆已经醒过来，除了头痛就什么事都没有。”不知道坐了多久，技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想静一静。你不用管我，走吧。”我不敢抬起头，不敢让技安知道我曾经流泪，只好把脸埋在膝盖上。
　　“陈清瑜！你哭过？”技安却没有走，反而并肩坐在我身边。
　　“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去面对他们。”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们？”技安一下子领会不过来，不过，他也很快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是说薛怀歆和杨熙？”技安小心翼翼地问，等了一会，见我没有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薛怀歆和杨熙到底是不是在拍拖，其实他们谁都没有承认，只是我们去打‘星际’，在路上撞过他们几次单独在一起，然后黄家声他们就认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那一次，在体育城外面，我说那个女孩很像小歆，你还问那个男生我认不认识，是不是就是他们？”
　　“是，确实是他们。我当时，觉得薛怀歆是你好朋友，这些事情最好还是由她自己告诉你，所以就说了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技安道歉，虽然他没有什么错。
　　说谎的是小歆，自以为是的是我自己。我理所当然地以为，现在的友谊就是最好的，什么都不要变化，每一个人都会很快乐很满足。我却不知道，有时候感情变质了，连自己都无力控制，就像我自己也曾经对那个人动心，曾经因为他的动作那样脸红心跳，现在也因为听见这样的事情而流泪。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就没有立场去怪责小歆。她是如此美丽善解人意，如果我是杨熙，也会希望能够交到这样的女朋友吧。
　　“技安，我很痛苦，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什么。小歆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又是…又是那么优秀的人，而且好像也很喜欢小歆，我应该替他们开心的，我不应该…不应该这样子的。我很奇怪对不对？”我抬头，红着眼看着技安。
　　“可能你害怕失去最好的朋友，也可能，你不适应这种改变吧。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你呀，就是一只鸵鸟，希望这些关系都能够一直保持，一旦遇到变化，就躲起来，以为不想不听，所有的改变都不会发生。”技安扬起嘴角，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
　　“我好像就是这种人，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是小歆在这个学校最亲密的人，大家一起玩一起笑，一直永远都不变。”就是这样吧，我最伤心的还是小歆的改变，而不是别的不应该有的感情，连技安都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这样。
　　“技安，为什么你如此了解我？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另一个问题，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我很用心啊。”技安的笑容收敛，神情有一点点的黯然，“你没有了小歆，还有我啊，我现在是不是你好朋友？”这样落寞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技安又扬起一贯的阳光笑容。
　　“是啊，我还有你。你可不能偷偷去拍拖哦。”我轻轻地把头靠在技安的肩上，就一会儿，我现在特别需要一点依靠，对不起哦，技安你就暂时充当一下枕头了。
　　“我？如果我拍拖，你一定第一个知道。绝不瞒你，呵呵，也瞒不了你，否则就没有拖拍了。”技安的手轻轻抚着我的短发，虽然说的话很古怪，我完全听不懂，但是，这样就够了，有人陪着我，在我最惘然最孤单的时候。技安，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OK，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