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春时暮春

43、第三十四章（中）

　　众人仰颈翘首，都希望透过那耀眼的珠帘多看一眼这两位公子的绝世风姿，只可惜，顷刻后，珠帘后面垂下一道紫色的幔纱，挡住了所有窥视的目光，一紫一黑两位公子互为谦让后，相对落座，旁边紫玥一人侍立着。

　　“公子，可以准备了吗？”放下帘子后，紫玥上前一步，向苏隐请示道。

　　“恩，柳公子和龙公子估计很快也就到了，去准备吧。”苏隐淡淡的吩咐道。

　　“是。”紫玥恭敬的敛首，准备退下。

　　“等等。”苏隐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唤住走到亭口的紫玥，“先把酒拿上来吧。”

　　“是，公子。”紫玥垂首答道，招来亭下的一个小丫鬟，悄悄的吩咐了几句，便和那丫鬟一起离去。

　　紫玥离开之后，楼中陷入一片静寂。

　　苏隐轻松的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的触及指间一枚紫玉扳指，眼光有时瞟向亭外，有时会落在君宇身上，狭长凤目时不时涌出一丝莫名的浅笑，幽深而意远。

　　君宇则是很优雅的坐着，脸微微侧向窗外，目光深邃，似乎再看那珠光闪耀的帘子，又似乎再看远处不尽清晰的山水，脸上永远是一抹闲适雍雅的微笑，高贵悠闲，不负他武林贵公子的称号。

　　两人皆是十分默契的保持着距离，无丝毫亲近之意，仅隔着一张桌，却似隔着一条江，宽广的江畔，他们隔水相望，却无法跨越，无法相交。

　　不一会，紫玥端着一壶酒走上楼来，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静谧，颇有些诧异，却没有开口，只是恭敬地上前为两人斟上酒。

　　“君公子，请品尝一下隐为今夜备下的酒。”苏隐微笑道。

　　“嗯。”君宇笑应一声，端杯浅尝，片刻后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赞道：“入口醇香，清冽温和，是好酒！”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随口说道：“想不到隐公子竟然得到如此佳酿，这酒可是出自‘酔谷’？”

　　“呵呵……”苏隐微微一笑，赞道：“素闻凛月公子风雅贵气，果然名不虚传啊！”转动着手中的紫玉酒盏，才继续回答君宇的问题，“这酒确是酔谷的醉仙老人酿造的，二十一年的陈酿，名唤‘胭脂醉’。”

　　“酔谷的酒，历来都是天下第一，一口千金。”瞥到栏杆下刚才紫玥让人搬进来的三个朱色的坛子，君宇放下酒杯，由衷的叹道：“苏公子果真是深不可测那。”

　　苏隐只是浅浅的一笑，答道：“若是君公子喜欢，回去之时尽可带走几坛。”

　　君宇并不接话，拿起桌上的黑玉骨扇，哗然打开，轻摇了一下，侧眸别有深意的看向苏隐，“隐公子刚才说有事和君宇相商，不知是何事？”

　　闻他所问，苏隐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这才抬头回视君宇，对上那双似带有夜明珠轻辉的黑瞳，眼波坦然，静若此时波澜不惊的江面。

　　慢慢地抬手，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轻轻地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字，而一贯雅逸的君宇在看清楚那个字时，竟然脸色巨变，震惊、呆愕、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少有的恍惚，但只是瞬间，这些表情全部消逝，恢复平静镇定，只是脸色依稀有些苍白，他怔怔的望着苏隐的侧脸，眉峰微敛，半晌未动。

　　“如何？”良久，苏隐转头，眸光从湖面上移回来扫向君宇，似叹息般的吐出两个字。

　　“绝无可能。”沉默了一会，君宇抬头，肯定的回了一句。

　　“呵呵……”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苏隐并未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望着杯底那滴缓缓闪动的液体，淡淡地说道：“君公子不用这么快给隐回复，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绝无可能的。”话音落下，抬眸与君宇对视。

　　当柳吟风和龙笑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桌旁，两个年轻公子互相对视着，墨衣公子——高贵凛然，紫衣公子——华贵俊美，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虽然两人近在咫尺，可是感觉却是那么遥远，仿佛是各自站立于悬崖之巅，隔着万丈深渊遥遥相对，那目光深远、冷冽，一丝也看不透。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龙笑然飘然跃进亭中，凑到两人跟前，奇怪的看了一眼对视的苏隐和君宇，玩笑道：“难道两位公子互生情愫，怎的竟这般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

　　话音刚落，君宇完美无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却依旧保持良好的君子之势，淡淡地转过头，轻声叱道：“龙兄，你可真会开玩笑。”

　　苏隐却是出声笑了出来，龙笑然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人，目光触及的是一张清俊绝尘脸，如女人般细腻白皙的肌理，沉静如清水氤氲若朝雾的瞳，淡然地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附进去，微展的唇畔绽出一缕魅惑又极具趣味的浅笑，浅淡色的紫光轻轻的笼着着他的全身，显得格外的高贵而绮丽，凉风拂过，舞起长发柔顺的落在飘起的衣袂上，朦胧缥缈得似为幻影。

　　“龙公子对看到的还可满意？”微微戏虐的声音入耳，龙笑然抬首对上那双幽深如夜空的眸子，潋滟着一层淡淡的紫气，波光流转。

　　龙笑然笑着似赞叹般点点头，答道：“想不到四公子的隐公子竟是这么一个大美人，若是苏公子是女人，怕是要迷尽这天下的男子了。”

　　“笑然，不得无礼。”似乎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妥，柳吟风轻轻的呵斥道，声音清醇淡雅，宛若投石入水，空灵透彻。

　　“呵呵……”苏隐却并未生气，相反的还轻笑起来，“烬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风流潇洒，若是在下是女子，只怕也是要芳心暗许了，到时候还望龙公子莫要嫌弃隐这残破的身子才好……”

　　并未料想到他竟能说出如此话语，龙笑然不禁怔住，楞楞的看着苏隐的双腿，一直之间竟然忘记了接话。

　　“两位不必拘泥，请入席吧。”收敛了笑意，苏隐淡淡地向他们说道，然后向身边的紫玥微微点头。

　　四人坐定，顷刻，不小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些垂涎欲滴。

　　“几位公子，这是酱汁虾仁、这是繁花似锦、这是金钱凤翼、这是鲤跃龙门、这是绿茵白兔饺、这是荔荣香酥、这是琉璃珠玑、这是龙凤柔情、这是龙井金鱼、这是宫保兔肉、这是宫灯鱼丝、这是桂花干贝、这是荷包里脊、这是荷花芙蓉玉片、这是金丝玉巢盏、那里是枣泥糕、炸春卷……”紫玥伫立桌旁，慢慢地将一桌的菜名一一报出来。

　　“想不到隐公子也是这么会享受的人啊？”龙笑然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听完紫玥的介绍后，轻轻的感叹一句

　　苏隐却是淡淡地摇摇头，笑道：“隐喜好清淡的食物，今天这一桌，是专门为三位公子准备的。”

　　“没看出来隐公子还是有心之人那。”龙笑然一怔，随即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垂眸看着满桌食物似乎若有所思。

　　苏隐酒晃动着杯，杯中荡起潋滟的波纹，更衬得他双目仿佛湖中被搅乱的月影，泛出迷离的光芒，良久举起酒杯，向其他三人道：“为我们四公子初次相会，隐敬大家一杯。”说罢，举杯即饮，眸光扫过桌旁丰姿各异的三人，一瞬即逝。

　　其他三人同时举杯，饮下了今夜的第一杯酒。

　　说罢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举杯转向柳吟风，“隐再敬吟风公子一杯。”这次是他第二次见这个男子了，依旧是那么淡然出尘，丰姿若玉，那双眼睛依旧平静而温和，清如水，净如莲，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似乎都可以这般的处变不惊，温润如玉。

　　到底是怎样的环境可以造就这么一个人？天下第一公子，确实有别人无法企及的一些气韵；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在他身边步下的那枚棋子。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破坏掉，心里隐约还是有些怒气的，不过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和吟风公子没有一丝关系么？

　　柳吟风擎起酒杯，微微的向苏隐点点头，“隐公子太客气了。”说罢还是仰首喝下了清酒。

　　放下酒杯，苏隐拿起筷子向其他三人说道：“三位不要客气，看看隐为几位布下的菜，是否合意？”

　　说罢自己伸筷挟向那道仿若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的‘金钱凤翼’，细细品尝。

　　“原来是鸭肉，嗯……不错，鸭肉难做处便是肉质太粗，往往爱钻齿缝，而这却是清清淡淡，入口即化，不但肉香盈齿，咽喉处似还能尝到一股花香。”

　　“这一碧璃英间隐藏几朵红梅，难怪叫‘琉璃璇玑’。”君宇将筷子夹向那道状若璃英的菜，夹开上面蓝色的一层后，碟中竟是几颗红艳艳的摆成梅花状的樱桃，将那璃英送入口中，顷刻恍然道：“原来是豆腐，生与熟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清脆爽滑，唇齿留香。”说罢又夹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细品之后放下筷子，赞道：“最佳处便是这樱桃——汁水饱满，且原汁原味，并未有半点损坏，不知是何做法？”

　　柳吟风则直接把筷子伸向那道‘繁花似锦’，那白玉盘中间几片绿色的叶子簇着一朵白色的睡莲，花瓣一片片圆润莹白如满月，盘侧六个小格中则是红色、紫色、黄色、粉色、橙色、青色的各色花朵，簇拥着中间的白色，那朵睡莲愈发显得清丽高雅，挟起一片莲瓣，上还凝结着一滴滴似珠似露的汤汁，轻轻咬下一角，一股脆甜便从口中散开，“原来竟是取材莲藕，雕成这般栩栩如生的莲花，倒也难为了，再配以碧海叶，浇以雪兰汁，不但好看其味更绝，加上这周围的繁花围绕，真不愧是‘繁花似锦’！”

　　“嗯，这‘金丝玉巢盏’做的不错！”龙笑然尝了几道菜后，却在夹了一道桌子左侧的菜后，开口赞道。

　　几人同时转头看向那道菜，但见一整盘的明黄自成鸟巢状，黄中又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鲜红和嫩绿，煞是动人。

　　苏隐好奇的夹了一口，外脆酥香，里嫩鲜甜，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不禁微微蹙眉，转头问向紫玥，“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玉米。”未等紫玥开口，龙笑然丢出两个字。

　　“玉米？”苏隐疑惑的看向龙笑然，诧异道：“玉米竟能做成这般模样？”

　　龙笑然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道：“将玉米捣碎，煮到七分熟，调好水冰糖起锅，即会色泽金黄，光亮香甜，金丝缕缕。”忽又微微皱眉，“不过这道菜做的还是欠些火候，西隐国武陵江畔有一家落月楼，那里的‘金丝玉巢盏’是天下一绝啊！”

　　“呵呵……龙兄自小便游历四方，可谓是看尽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这等福气，并不是我们所能享的，真是羡慕的紧啊！”君宇尝过那道菜后，放下筷子不禁喟然惋惜道。

　　“能用如此平常的菜做出如此不平常的形与味，更能取这等不俗的名，看来那落月楼的主人不简单那。”苏隐也笑叹，“日后若是有机会，隐定当要前去一品的。”

　　“听说那武陵江也是风景如画，引人入胜。”闻言，君宇接话，面上一派向往之色。

　　“此刻的三醉湖也不差啊。”苏隐环视楼阁，眺望远方，赞赏道：“烟波浩渺、横无际涯，气象万千、远处更是水映山，山遮水，日星隐耀，山岳潜形，这景色也是极佳的好啊。”

　　“青烟幂处，水晶帘下，无穷官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愁一竿残月，愁只是，人间有。”柳吟风悠然引到，移目帘外，一弯新月惨淡的垂挂在天际，远处青烟缭绕，“不知建这五里亭的人，当时是怎样一番心境？”

　　“呵！”苏隐一笑，看向他，眼中映着淡淡的辉芒，“这‘五里亭’乃是云州司马家的人所建，司马家世世代代都是研究园林建筑的，颇有造诣。”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下去，“据说前朝的皇宫就是司马家的祖先一手设计建成的，只可惜……”说道此处便没了声音，只是黯淡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