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春时暮春

15、第十章 缘 散

　　一阵山风吹过，拂起了几人衣袂，又吹乱了谁人长发。

　　所有人望着那早已空空如也的悬崖关口，仿佛现在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在这沉寂接近于死寂的空气中，那一支飞镖暗器带出的声音格外的清明和刺耳，还有瞬间扑面而来的刀光！

　　然而，还在失神的白衣少年丝毫没有觉察到。

　　“小心！”黑衣少年一声历喝，身体如飞凫般瞬间转移到白衣少年面前，拔剑挡住了默影致命的一击，然而再也空不出时间来躲开飞镖，只能尽力的将身体倾斜，飞镖从他左肩射入，殷红的血瞬间浸透了他玄色的锦衣。

　　“君宇兄，你没事吧？”恍惚才从梦中清醒的白衣少年，立刻伸手扶住为他挡住暗器的少年，伸手点了他伤口附近的几个穴位。

　　黑衣少年淡淡的摇摇头，“我没事。”

　　视线落在受伤之处，嘴角毫无痕迹的拂过一丝笑意，似自嘲，又似安慰。

　　其实君宇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若是平常的自己，多数不会选择去救人，因为他和身边这两个少年的交集并不是很多，只是从他记事起，三个人的师父每隔七年要见面，而他们三个不可避免的也会聚在一起，这次也只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而每次在一起的时间不会超过七日，因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比较冷漠安静的人，除了必要的和他们切磋技艺之外，他并不会主动的去搭理任何一个人；倒是那两个少年的称兄道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再退一步说，即使去救他，也都岸然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若不是自己刚才一阵恍惚，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可是为何自己会恍惚，和那个小女孩，充其量只有两面之缘而已，他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如此的失态呢？当那个小女孩轻盈一跃，宛若一颗流星似的瞬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时，他忽然感觉到有点焦急还有轻微的……心痛！

　　依稀那个小女孩的眉宇间，分明是脑中曾经见过的，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

　　“柳兄，保护好你手中的医书，他们怕是要硬抢了。”他转过头，无意识的对白衣少年说道，话刚出口突然一愣，这就是自己出手的原因吗——不想那个小女孩用生命保护的东西被抢走？

　　柳吟风点点头，将医书放入怀中。

　　本以为自己和师父修行了那么久，早已心如止水，可以平静的对待时间的生死离别，因为师父说，这世间的生死都是有定数的，不必为了生而欢喜，因为生就是为了死；也不必为了死而难过，因为死是为下一个生做准备的。

　　可是此刻才知道，原来，面对生死，他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至少此刻不能，那个女孩清亮如水的眸子，怕是自己在短时间内不能忘记了。

　　蓝衣少年依旧保持刚才那个姿势，定定的望着绝崖之处，那里云雾不停的涌卷。

　　“笑然，笑然！”白衣少年走到他身边，轻轻的唤着他。

　　良久，蓝衣少年才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白衣少年，喃喃的说道：“吟风哥，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对不对？”似乎在对对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她一定在悬崖边吊着，等着我们去救，一定还在那里！”说完自己兀自想悬崖边上走去。

　　“笑然，笑然，你清醒一点，那位小妹妹……她……”对上龙笑然有些呆滞的眼睛，柳吟风在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她不能死！”龙笑然不顾他的劝阻，执意向崖边走去。

　　楚君宇无奈的叹口气，提起气一个闪身挡在龙笑然面前，剑斜在身前，冷冷的说道：“你清醒一点，那个小姑娘自己跳崖了，她死了！死了！”

　　“不会的，她不会死的！”龙笑然朝他大声喊着。

　　柳吟风一时之间也有点愕然，眼前这个执拗的少年完全不同于往日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年，“笑然，你以前就认识那个小妹妹吗？”他有点不解的问道。

　　龙笑然摇摇头，“吟风哥，你不会明白的，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又住了口。

　　“那位柳公子，劝你还是趁早把《卓氏医典》交出来，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不想动手伤了几位小朋友。”夏宇枫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而且云卿跳崖之后，那几个人除了那个蓝衣少年，其他两位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估计他们和那小女孩也没什么关系吧。

　　“哼，怕伤了我们，阁下的话未免说得太早了！”黑衣少年转过头，冷冷的说了一句。

　　“是吗？”夏宇枫不怒反笑，“那么这位小兄弟口否看看自己的伤口呢？”

　　君宇下意识的朝伤口望去，此刻渗出来的血虽然少，但是已经成为黑色了，他脸色一变，“镖上有毒，真卑鄙！”

　　夏宇枫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这下你还能说我们没有胜算吗？”

　　白衣少年神色有些严肃的看着夏宇枫，淡淡的开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位小妹妹用生命托付给我的东西，怎么能交给他的仇人？”

　　“那么几位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夏宇枫神色淡漠，只是冷笑，一个眼神出去，身边的几个人都亮出了兵器。

　　霎时间，寒光四射，空气都几乎凝滞！

　　“谁敢伤我徒儿！”一声洪亮的声音自谷中传来。

　　转瞬之间，夏宇枫发现度面已经多了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其中那位黑袍老者看了一下黑衣少年衣服上的血渍，一脸冰霜的望着自己，“是你伤了我的爱徒吗？”

　　三位老者刚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无形之中巨大的压力；而黑袍老者的一句话更像一把冰刀刺入耳朵，此刻全身似乎都被冻结，他不敢想象这三位老者各自的功力有多么的高，想回答却又不敢回答！

　　“哟，我家笑笑受了什么委屈啊？怎么这般的垂头丧气，哀婉悲戚啊，来，给哥哥我笑一个！”蓝袍老者站在蓝衣少年面前正在捏他的脸蛋，做各种动作逗他，只是似乎努力了半天，没有任何成果，他转过头，瞪着夏宇枫，“是你惹到我们家笑笑了？”

　　这句话虽然是含笑说出来的，可是听进夏宇枫的耳朵里，全身似乎都不舒服，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着。

　　“黑兄，蓝兄，收敛一点自己的功力，不要吓到了后辈。”白衣老者说了一句，视线却落在了昏睡的云轩的身上，“咦，这是谁家的娃娃，长粉粉嫩嫩的？”

　　白衣少年走上前，在他师父的耳边轻语一阵，白衣老者虽然一直很平和的在听着，却也有那么几丝不易觉察的微变，最后点点头，“原来是卓家的外孙啊？那也就是凌家的孩子了。”

　　“真是你这小子伤的我爱徒？”黑袍老者突然瞪着夏宇枫。

　　夏宇枫心里一惊，怕是刚才白衣少年在向他师父阐述的时候那两位老者也听到了吧，他无法想想这几个人的功力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他们究竟是那几位高人？

　　听到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在看他们的装束，心念突然一动，陪笑道：“原来是天玄、地玄两位尊者和九州圣老前辈，晚辈不知几位前辈大驾，失礼了！”

　　“哼，知道是我们，还敢惹我们的宝贝徒弟？”蓝袍老者嗤了一声，复又转过头去指着自己的徒弟，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个没出息的，这么小就知道为情所伤啊，何况人家只是个十岁的女娃娃，还和你只见了一面，你给你师父我玩一见钟情啊？”

　　蓝衣少年一边后退一边嚷道：“哎呀，师父你别戳了，再戳就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小姑娘……她……”似乎决定了什么，伏在蓝跑老者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你说那个小姑娘有可能是你媳妇？”蓝袍老者一声惊呼，成功的吸引了虽有人的目光，惊呼之后的他变得异常沉默，思考良久之后，定定的望着蓝衣少年，“笑然，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蓝衣少年坚定的点点头，“师父，我敢肯定，其实我……我一看到她就有感觉的……你知道……我们两家……”

　　蓝袍老者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走过去和白袍、黑袍老者说了些什么，三个人的神色同时变得凝重，复又低语了几句，同时点点头。

　　白袍老者回头看了夏宇枫一眼，问道：“你为何杀害凌氏夫妇？”

　　夏宇枫知道瞒不住了，只有恭敬的答道：“晚辈姓夏。”

　　“夏家的？”白袍老者挑眉，轻微的叹了一声，“本以为他们都放下这件事了，没想到时隔十年，还是如此的结局？罢了罢了，你走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谢前辈！”夏宇枫虽然身处担架上，还是躬下上身行了一个大礼，“可是晚辈这腿……”他有些为难的看着白袍老者。

　　“怎么，你杀了卓老小子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我们不为难你就算了，你还想要卓家的传家之宝？”黑袍老者鄙夷的看着他，眼中慢慢凝聚出杀意。

　　“是，是，是……晚辈不敢，晚辈现在就告辞！”身边的人立刻抬起担架，迅速的消失在山路上。

　　“师父，为什么放过他？”蓝衣少年不满的望向下山的路。

　　蓝袍老者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他是夏家人，难道你忘了你们几家的祖训？”

　　“哼！”蓝衣少年似乎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狠狠的跺一下脚，走开了。

　　“好了，傻小子，不要伤心了，你的小媳妇死不了的。”蓝袍老者忍不住还是安慰着自己的徒弟。

　　“什么，你说那个小姑娘，她没死？”刚刚还生气的少年此刻却因为一句话重新露出了耀眼的微笑。

　　蓝跑老者无奈的点点头。

　　“那么，我可以去悬崖下找她了？”他兴奋的扯着师父的衣袖。

　　蓝袍老者摇摇头，望着天际的云彩，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又似乎在遥望什么，只是悠然的叹了一口气，“现在去找，怕是已经找不到了。”

　　“为什么？”蓝衣少年不解的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蓝袍老者转过头，认真的对自己的徒弟说道：“你们终有一天会再见的，这都是注定的啊，只是希望……”话说到一半，却不在言语，抚平衣袖，风一样的轻身飘下山，远远的传来轻微的一声叹息，“黑白兄，别忘了下一个七年之约。”蓝衣少年也迅速的起身追去，转瞬间，山道上两袭蓝衣迅速的消失在暮霭之中。

　　“风儿，我们也走吧，把那个小家伙带上。”白袍老者望着蓝袍老者消失的方向，眼中出现的悲悯转瞬即逝。

　　“是，师父！”白衣少年抱起小云轩，跟在白袍老者身后。

　　白袍老者向黑袍老者辞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杯黄酒叹黄昏，与君执酒尽千樽；一念先知天下明，染透波光映朝阳。
　　一曲箫声叹夜遥，千古之事多心伤；若得纨扇应如是，长风一扫净尘寰！”

　　留下的，只有这若有若无诗句和那飘然远去的声音。

　　“来，宇儿，让师父看看你的伤势。”黑袍老者回过神来向徒儿招招手。

　　黑衣少年恭敬的走到他师父身边，黑袍老者举起手，手掌轻落在少年的伤口，不多时，流出来的已经是红色的血了，“回去好好调养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低头意味伸长的看了徒弟一眼，转身向山下飘去，远远的君宇听见一句，“徒儿，那个女娃，很不简单，若是将来遇上了，师父希望你尽力和龙家那小子一搏！”

　　君宇楞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雾气缠绕着岩石，喧哗一时的悬崖又恢复了宁静，寂寞连绵不绝。

　　崖边的鸢尾花再次被风悬起，鲜艳的红色划破长空，宛若一道道的伤痕。

　　夜露浸透朱颜，凄美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