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一掷》AITAI

6、九莲印（六）

　　可惜寒凌香这回料错了。

　　她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御前侍卫毕竟不是吃素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还好说，皇帝下了死令，他们自然奉命行事。

　　官兵侍卫将养心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逼宫呢。

　　“哎，这位大哥，别这么严肃，我请你喝酒去罢，郡主就是进去进进孝心……”荀无还在帮寒凌香攀关系。
　　可惜领头那人表情冰冷，原封不动地赏他四个字:“速速退去。”

　　寒凌香怒极，然而方才打过一回，确实打不过，也只得认栽，带着荀无气冲冲地走了。

　　皇帝倚在殿内榻上，听到外头动静小下来，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曹德给他捶腿:“陛下为了郡主好，她定晓得的。”
　　皇帝摇头叹道:“若不是国师说长此以往不改心性于阿彩身体有碍，朕也不舍得约束她。这回病得这么重，将她爹吓得够呛。”
　　“郡主气性是大了些……”
　　“嗯——？”皇帝瞥他。
　　曹德连忙给了自己俩耳刮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郡主金尊玉贵的人儿，便该是有这气势……”
　　“得了。”皇帝揉了揉眉心，“……望阿彩同国师好好相处，若她能被教出那兰王妃一半贤淑聪慧，也不枉朕做这个恶人。”
　　曹德心想，又不是处对象，这一打一挨的能好才怪了。

　　确实好不了。
　　寒凌香坐在天师殿里，边抄边骂:“无耻，小人……”

　　江云鹤闭眼静坐，如同隔绝在尘世外，不为所动。

　　寒凌香骂了半晌，口干舌燥，见国师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过，疑心他是睡着了，朝蹲在一边的荀无招手示意换他代抄。

　　荀无最漂亮的便是那一身轻功，他保持蹲着的姿势，跟□□似的百无聊赖跳过去，却连一粒尘埃都未惊动。

　　刚要接笔，江云鹤就睁开眼，淡淡地望着他们。

　　“咳……”荀无摸了摸鼻子，心想没道理啊！看家功夫在这人面前都没用，真是神仙不成？

　　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他家郡主竟没掀桌子！
　　男人惊悚地看着寒凌香，就怕她憋个大招，突然炸了，炸得人猝不及防。

　　然而寒凌香只是啧了一声，便继续抄书，半点要发作的迹象都没有。

　　荀无:“…………”
　　这太可怕了，比支使他去偷太子的裤衩还可怕。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或许是为了避嫌，又或许是大发慈悲给寒凌香留个人伺候，国师没把荀无赶出去。可怜的暗卫只好做起了小厮的活，磨墨添茶，间或还给自家郡主捏个肩。

　　江云鹤眉心浅浅蹙起:“耕砚可沉淀心性，不许他人代劳。”
　　女孩将笔一摔:“你别得寸进尺！！”
　　荀无总算石头落地，心想:来了！

　　江云鹤却没理会她，再次垂眸入定。寒凌香从小到大哪个敢这么不拿她当回事？这回可真是撞见南墙了。

　　“赶紧把刀还我！”她怒道:“要本郡主抄到什么时候？！”

　　“…………”江云鹤捧起身前的旧布包裹，打开后，赫然是寒凌香那柄苗刀，并且断成数截，“抄到我修铸好它为止。”
　　寒凌香愣了一瞬后，怒气值节节攀高，拳头捏得咯吱直响:“你——你把它弄断的？！”

　　他颔首。

　　荀无在一边看得心下惊叹:这国师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郡主这样的母老虎。

　　寒凌香眯起眼，刚要发作，却听江云鹤道:“这刀血气太重。”
　　女孩只当他想狡辩，气道:“我一直带在身边，哪来血气！”

　　“郡主若未伤人性命，便要问问你府中之人了。这刀每日卸下后都摆在何处？”他清冷的眸子看过来，里面氤氲着寒凌香看不懂的思绪。
　　女孩被问得一怔。这都是下人们管的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荀无想了想，帮她回忆道:“郡主一应物件都是三个一等婢女打理，珠月机灵些，向来贴身伺候，剩下两个柳明，朝露，分别管着衣裳首饰和银钱往来……”
　　“嗯，柳明会把我的东西收好，第二日早晨再把用得上的拿来。”她迟疑道，“常用的物件应该就摆在外间，有什么问题？”

　　江云鹤道:“剑主仁义，刀主杀伐。刀乃凶器，你八字带煞贴身携带苗刀已是不妥，何况这刀还被人做了手脚，凶气同你周身气场融为一体，九莲印也无法压制。”
　　荀无好奇:“这么做有什么用？”
　　“长此以往会愈发喜怒无常，暴戾恣睢。”

　　荀无:“…………”
　　他看了眼自家郡主，不敢想象她再暴躁一点会是什么模样。

　　而寒凌香已经惊呆了。
　　她在皇宫中都可以作天作地，从小到大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女孩嘴上不说，其实一直是十分得意的。可如今居然在自己府中被暗害了，而且是早就开始给她挖坑，她还毫无所觉。

　　寒凌香涨红了脸，恨不得把那个幕后黑手抓出来碎尸万段。

　　荀无看她那脸色就知道要遭，怕她打草惊蛇，连忙道:“郡主别冲动啊，人家在暗咱们在明……”
　　女孩咬牙切齿:“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换一把刀贴身带着，那人见了肯定还会作什么手脚，这次盯紧了，还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么。”说着看了一眼国师，指望他拿出个更稳妥的主意。
　　然而江云鹤如老僧入定，对他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

　　荀无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国师了。有时像在帮自家郡主，有时又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这人难搞得很，他想。

　　“还愣着干什么！回府啊！”寒凌香此时已经摔了笔起身，本想踹门出去，想到江云鹤说她脾气会更加暴躁之类的话，强压着自己的怒气推开门，回头朝荀无不耐烦地喊了声。

　　男人心里啧啧称奇，才第一天，就让郡主学会用上肢开门，太了不起了。

　　直至二人出宫后上了马车，寒凌香的眉头也一直没放下过。

　　她独自坐在车内，听着荀无驾马的声音，半晌才道:“你觉得是谁？”
　　女孩声音有些低，但男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暗叹一声道:“您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嫌疑人得从宫门处排到城郊福云山吧。”
　　寒凌香:“…………”

　　她憋着怒气阴森道:“最有可能的呢？”
　　“太子吧？”偷裤衩事件显然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荀无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一门心思想做个大侠，谁知功夫练成后才知道自己不是身处什么江湖组织，而是要为皇室服务的保镖公司。一下子从江湖恩怨跳跃到宫廷侯爵路线，他只懵逼了一小会就很快接受了——特别是听闻自己将被派遣去贴身保护一位郡主的时候。

　　可惜当他心怀喜悦上岗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两个巨大而沉重的打击。
　　郡主是个六岁的萝卜头。
　　上班头一件事就是帮萝卜头郡主去偷太子裤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