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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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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高寒马云飞去往瑞士，李智博欧阳剑平也和他们一起，已经是两对恋人的他们准备一起结婚。之所以去瑞士，除了高寒的家在那里的这个原因，还因为李智博在万般打听后了解到自己的父母也都在那里，他们逃离了英国，在朋友的帮助下在这里隐居。四人如期来到了这里，正是春夏之交，满上遍野都是郁郁葱葱的树，绿色层层染染地堆积着，煞是好看。那天欧阳剑平一大早就起来化妆，挑了件她最好的旗袍，还带上了精心挑选的礼物，李智博马云飞都笑她的郑重其事。
她从来没有过家，所以执意给她爱人的父母留下最好的印象。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开门，首先看到了芬妮和虎子。芬妮抱着李智博哭成了泪人，诉说着这些年的种种不易，他们的儿子虎子已经十五岁，比李智博还高了半头，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表示不怨恨父亲这八年的缺席，只要来日补偿给他母亲就可以了，毕竟他们还有半辈子的路要走。听到这儿，高寒不由得紧紧拉住欧阳剑平的手，她除了没有笑以外神色一切如常，冷静到令人发慌，甚至不和大家有任何异常的眼神接触。大家都沉浸在了人生如戏的诧异惊恐里，没人敢提起欧阳剑平和李智博的关系，也没人看到她几乎拉破了自己旗袍的边角。
芬妮只比欧阳剑平大一岁。欧阳剑平看到站在一旁的虎子，心里涌过一阵酸疼，甚至有一刻错觉，觉得自己才是虎子的妈妈，和李智博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婚姻，一辈子的感情。
芬妮执意要送他们回酒店，欧阳剑平温柔而婉转地谢绝了她的好意。李智博也装作表面冷静，其实心急如焚，不由得一个箭步追了出来，欧阳剑平微微摇头，用眼神告诉他要冷静克制，多年的默契，他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只能呆呆地钉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欧阳剑平一路一言不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洗掉了妆，脱去了高跟鞋旗袍。不停地传来敲门声，她躺下，一概不应。
“欧阳你给我把门打开！”马云飞最后几乎是吼道。
“对不起，我已经休息了。”多年的苦难，让她泪流成河时仍然能做到声音和平时别无二致。
一个疲惫的熟悉声音打断了他，“云飞高寒...你们走吧，这儿让我来...不要吵，会打扰其他房客休息。”
他犹豫着敲门，一下，两下，三下。
欧阳剑平迅速地把眼泪擦干。
“现在只有我了。”李智博以极低的声音说，她终究去开了门。他一身的疲惫和愧疚，领带和衬衣都是皱的，带着欧阳剑平不熟悉的香味，他立刻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撑住她的身体，试图给她一点勇气和力量。“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嘴唇在她耳边颤抖着，似乎只剩这一句话可以说，“剑平，给我一点时间，我来解决...我给你一个交代，相信我。”
“你解决不好...智博，快走吧，我…没关系的。明天就要去日内瓦了。”她也颤栗着，但还是微笑着说，摆出一副毫不受伤的模样，十指紧紧蜷缩在一起，放在他的腰际，“你的生活开始了，我们结束了…”
李智博看出她是在崩溃的边缘用尽全部力气说出了这些话。他见不得她因为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把手覆在她的脸上，疲惫地安慰道：“别这样，剑平。今天，你也看到了，当着老人孩子，他们都那么开心…我不能讲起我们的事……委屈你了。”
“否则呢？你打算做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为了我？！你已经让芬妮等了够久了！”她用力反问道，胸前睡袍的蕾丝领随着情绪的激烈起伏波动着，用力推他，李智博纹丝不动，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剑平...来，我们冷静一下，这样会吵到其他人的…这件事会有两全的办法，我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结局都是一样的。”欧阳剑平苦笑道，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一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努力维持着温柔平和：“我不喜欢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这么抱着我…也不能，明白吗？”
李智博被戳到了痛处，所有气力松下，微微离开她，欧阳剑平一瞬间终于没有克制住自己的眼泪。这几年间，她一直执拗地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可他今夜就要拥着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入眠，说是结束，可这一朝之间的天崩地裂让她如何平意？
“好…听你的，我们暂时分开，冷静一下。”李智博强迫自己冷静，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心疼地看着红着眼眶却依旧高昂着头的她，“但是剑平，求你，不要去日内瓦，去英国，去伦敦，我会替你找房子。这样有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随时告诉你……我会在那儿给你一个答复。”
欧阳剑平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不想在英国继续看你和芬妮浓情蜜意，智博。对不起，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说罢她重重地甩上了门，带起一阵风，再敲也不开了。
第二天马云飞高寒只是匆匆打了一个电话说就要启程，李智博匆匆赶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她的房间正在被打扫，什么都没剩下，欧阳剑平不告而别，自然是不想让他再去找她。他恍然记起曾经的誓言已恍若隔世，他说他会保护她，会永远在她身后，让她不是孤单一人。他跟她说过那么多的保证，他们一字一句都记得，他叫她的名字，排山倒海的坚定，温柔悱恻的温煦。他想对家庭，对爱情都从一而终，可在感情里总有人受伤这件事重重地击垮了他。他几乎是恍惚着回到了家。
“你的朋友们为什么都要走这么早呢？还想留他们吃午饭。”芬妮什么都没有发现，有些抱歉地说。“没关系，他们急着回家呢。”他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
李智博对芬妮虎子的亏欠已经太多了，既然欧阳剑平选择退出，他即使不忍，也只能暂时随她而去。他开始尽全力补偿自己的家人，带他们回到了英国，在伦敦开始了全新，或者说，以往的生活。
他回来后芬妮对他好到无以复加，几个月来，连扫地洗碗这种小事也要一应承包，让李智博很不习惯。她不懂他的工作，不是很了解中国的文化，不过都没关系，她爱他就足够了，芬妮会在他笑着的时候默默地听。多亏了这场分别，他才知道芬妮有多爱他，她的温柔，她的粗心，她偶尔的小脾气，统统是他补偿她的理由。
李智博和芬妮是天作之合的才子佳人，一直是。他带她去教堂，为彼此的未来祈祷，在白鸽展翅的灰蓝苍穹下一笑，芬妮泪眼朦胧：我们此刻永不分离。他拭去她的泪光。
芬妮说她可以没有自己，但不能没有虎子和李智博。老人们说这样不好，特别是像他们儿子这种深知世态炎凉的人，他更喜欢有智有计独立冷静的女人。芬妮笑一笑就忘却了，她把自己想象成他清醒人生里的例外，他们的婚姻是这么多年等待熬成的甜美产物，她虽然只有他一个，但他也只有她一个啊。八年抗战那么混乱的时期都没有变心，现在又怎么可能。
智博，你说对不对？
他是一列列车，而她是乘客。在他的保护下，她可以带着他们的儿子可以一辈子都心安理得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全然没有感受到李智博对这样生活的不适和尴尬，这八年，她还停在原地，他却变了太多。
“我很喜欢你的朋友们，前几天打电话来说要举行婚礼了呢，想邀请我们来。”
“谁？”李智博吓了一跳。
“高寒啊，短头发的那个姑娘，她的中文名字这么读...不对吗？”她对他的过激反应疑惑不解，“接着说：“我喜欢她。性格很可爱的，我教了她一些家务技巧。”
“哦，这样很好啊。”他平复下来，点点头，暗想高寒说不定在电话那端尴尬的要命，如果欧阳再在那边听着...他飞快地翻过一页书。
“哦，还有，好像她的姐姐凯瑟琳不在瑞士了。”芬妮随口一提，“你来找我们的那天，我记得她也在的，好漂亮的。”
李智博假装随意一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哎？你们关系这么好，我以为这种事情你一定知道的呢。”
她疑惑不解的神情让他心里更难受了，合上书：“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刚安定下来就到处跑呢。”
“好像是啊，最近都是我替你和他们联系的。”她搅拌着茶杯里的方糖和牛奶，似乎很高兴自己能为丈夫办点什么，自顾自喜气洋洋地说下去：“高寒说因为她姐姐恋爱了，在和一位银行家交往，这样的话再和老人们住在一起不太方便，所以就搬出去了。智博，你这几天一定一定抽空打个电话祝福一下。”
李智博点点头，心中有些苦涩的疼痛和愤怒，继续看书，转移了话题：“他们几个人的事，很复杂，你以后不要搀和太多。”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芬妮像孩子一样调皮一笑：“啊，今天是周六，虎子下午要回家了。不知道在新学校第一周过得愉快不愉快呢？”
平时最愿意谈起孩子的李智博这时候居然没听见，他还在自顾自地想着。他和欧阳剑平是出生入死的搭档，受着同一种折磨，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炮火尘埃，互相扶持，在光天化日下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培养出别人难以企及的默契，后来转变成了爱情...虽然他们这段卑微的感情甚至还没有开始发展就被扼杀在了尘土里，但她何必这样？而且她这么快就开始了新的感情，似乎在赌气一样。李智博现在除了愧疚，更多了气愤。
他当然知道她新的交往对象是谁。齐格佛里德也许此刻正带着欧阳剑平喝咖啡呢。
李智博想到这儿就满心烦躁，抛下一句：“我去散步”便甩门而出，一点都不顾芬妮在后面“一定要回来吃晚饭”的声音。
他要找她，他有种预感，她就在不远的地方。
